三個組各司其職,分別進入陣地。
龍嘯天指揮著劉家輝和黑龍,用大樓內的沙袋、裝玉米、大豆和其他貨物的麻袋構築工事。並將樓內電燈全部破壞以便隱蔽,並焚燒大樓周圍房屋。
四挺重機槍放在三樓,對外圍陣地做火力支援,迫擊炮放到了二樓,以便更好開闊視野。兩挺輕機槍放在樓頂用于防空,其余全部配備到各個小組,接近每小組一挺。
火力配置基于完美,劉家輝和黑龍對龍嘯天的印象也有所改變。
路橋陣地里,龍嘯天檢查完陣地剛轉身,黑龍忽然開口︰「長官。」
龍嘯天回頭,看到黑龍那張臉逐漸陰沉。
「上次的士兵怎麼死的?」
龍嘯天愣住︰「上次?」
「郊區解救陳鳴那次,十幾個人都沒回來。」
龍嘯天簡短地回答︰「戰死的。」
「可長官你活著?」
黑龍語氣異常冰冷,臉上表情和龍嘯天一樣桀驁不馴,冷漠里透著絕望憤怒,還有深深的敵意、怨恨。
黑龍久經沙場,近乎逼問︰「長官,你帶去的那些士兵,你知道他們名字嗎?」龍嘯天不能回答。
「其中有我弟弟,他叫姚力波,今年十九歲。」
龍嘯天茫然,他知道黑龍想說什麼。但他現在什麼也不敢想。三百多人的生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只想著這一件事就夠了。
見龍嘯天半天不說話,黑龍向前邁出一步︰「報告長官,你不要太緊張,小心槍走火!」幾個士兵也咬牙低罵︰「劊子手!」
「誰說的?」他能容忍黑龍失去弟弟的痛苦和敵意,但不能容忍士兵對他的責罵。龍嘯天終于忍不住了怒喝。
沒人應答。黑龍冷冷說︰「長官,不用問是誰。咱們當兵的沒別的想法,就盼著長官能盡到長官責任!別盡想著讓弟兄們為你去送死!」
龍嘯天也對黑龍冷笑︰「你們這些人都給我听好了,記住了,我會盡到自己職責。咱們各盡其職!自己的命自己看好了!」
眾人看著龍嘯天遠去的背影,那桿硬邦邦的狙擊步槍在他背上閃爍著刺眼逼人的金屬光澤。
次日凌晨,龍嘯天接到南京戴笠的電話。戴笠告之︰日軍田原師團會在今日7時左右開至上海北站,中午時分會進入閘北,讓龍嘯天做好戰斗準備。
于此同時,上海虹橋機場。拓拔嘯林所在的團在上海市區經過短暫的休整,重新投入到虹橋機場掩護兄弟部隊撤退的戰斗。由于統帥部沒有指定各部隊的撤退次序,負責斷後掩護撤退的部隊幾乎全部陷入日軍包圍,大撤退成了大潰敗。
虹橋機場陣地上,拓拔嘯林所在的團已被日軍包圍,嘯林企圖保護團長突圍,和日軍肉搏。嘯林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但突圍不出去。
團長張蒙看著槍中最後一顆子彈,他把手槍對準了自己頭部。拓拔嘯林看到,撲上去拼命奪下團長手中槍︰「團長,你死了,我們團就徹底完了!」
張蒙滿眼是淚︰「生為中國軍人,身為團長,慘敗如此,還有何面目見江東父老!」
嘯林還想勸說,一顆流彈飛來,不偏不倚準確擊中張蒙頭部,張蒙倒下的瞬間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
戰死沙場,盡到軍人本份,張蒙欣慰的閉上眼楮。
拓拔嘯林放在團長的遺體,臉色陰沉下來,雙眼血紅。
離開虹橋機場,沖出包圍,所有人不願放棄這渺茫的活命機會。嘯林自進入部隊,自己的雜牌部隊總是抱著這種千分之一的機會去送死,像以前一樣,決定結局的不是勇氣和邏輯,而是雜牌、嫡系、茫然和猶豫不決的分別。
近似瘋狂的拓拔嘯林抓起一挺輕機槍怒吼︰「半小時突圍出去。誰死在這里,等老子打了勝仗回來,全大頭朝下倒著埋——因為那是孬種。」
寧偉和二虎有些發愣,一時沒明白嘯林說話的意思,嘯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知道是吐口水還是呸總是把他們當炮灰的上峰,他開始發力,從一群呆若木雞的家伙中間跑過。
機槍開始轟鳴,嘯林沉默著「噠噠」「噠噠」的短點,讓沖出硝煙的日軍幾乎就在他眼前翻倒。
被嘯林槍聲驚醒的眾人隨著寧偉的一聲吼叫,跟在嘯林身後向日軍沖去。
上海閘北金城銀行大廈樓頂天台上,龍嘯天舉著望遠鏡向四處觀望。派出去偵察的戰士回來報告說,日軍田原師團已開至上海北站,目前進入閘北。
嘯天還在觀望,一名戰士送來情報,大約一個班的日軍沿蘇州河向這而來,應該是日軍的偵察先頭部隊。
龍嘯天舉起望遠鏡,情報很準確,很快,十幾名日軍進入視線。
龍嘯天對名戰士道︰「通知黑龍,務必全殲。」
戰士挺胸敬禮,轉身而去。
拓拔嘯林帶著殘部基本跳出了包圍圈,但是追擊的日軍仍然死死咬住不放。氣喘吁吁的二虎問嘯林。「狗日的小鬼子咬著不放,連長,咱往那跑?」
拓拔嘯林回頭看看身後,只突圍出來十幾個,目標不大。「進市區,這樣跑下去,被鬼子一口口咬死。」
金城銀行的天台上,龍嘯天舉著望遠鏡密切注視著黑龍的一舉一動。
從黑龍眼神和對他的態度,他知道黑龍此刻對他充滿敵意,他也知道戰場嘩變是什麼後果。
陣地前日軍少尉小隊長望著百米外的金城大廈心里有莫名的慌亂。這里太安靜,有點死氣沉沉。
遠處工事里,數支機槍正瞄準他們。
一名日軍士兵也感覺到不對,懷疑的口吻問︰「少尉,情報是否有誤,支那軍隊全部撤離?」
「應該準確,皇軍已佔領上海,他們一定逃光了。」
少尉話音未落,暴雨般的子彈從半空和隱蔽工事**了過來,石屑紛飛著從他們臉上劃過。日軍動作敏捷,沒死的幾個翻滾躲進廢墟里。
大廈三層的重機槍手狂亂地射擊著,子彈雨點般向對面傾泄。
「混蛋,誰讓你開槍的?」龍嘯天抬腿將機槍手踢倒。機槍手連忙停止射擊,嘯天又一腳踢了過去︰「既然已經開打了,就打下去!」
機槍手求之不得,嘯天又一腳踢過來︰「節省子彈!」
金城大廈周圍居民听到金城大廈方向的槍聲不明所以。國軍沒撤?一些膽大的民眾爬到高處,向金城大廈方向觀看。
躲在廢墟里日軍被對方強大火力壓得抬不起頭,日軍少尉躲在一處廢墟里焦躁而絕望,用無線對講向總部求援。「西藏路橋金城大廈發現支那守軍,火力很強,我們有必死決心,在這里撐到援軍到來。」
大廈里,龍嘯天沉著冷靜打掉日軍機槍手,剩余日軍縮在廢墟一動不動,等待援軍。
日軍機槍手被擊斃,陣地里的黑龍回頭向大廈看了眼,表情復雜。
重機槍過早暴露目標,日軍援軍到來對自己很不利。必須干掉剩余的日軍,不能泄露自己的火力配置,可日軍躲在廢墟紋絲不動。
瞄準鏡里,龍嘯天見黑龍正向自己的方向張望,他對黑龍打手勢,意思是把日軍吸引出來,黑龍張大了嘴一臉茫然,不明白龍嘯天的意思。
軍統行動組竟然不作手語培訓?這讓龍嘯天很惱火。嘯天停止手勢對身邊的士兵厲聲吩咐︰「命令黑龍,帶幾個身手敏捷的把日軍吸引出來。」
黑龍接到命令,憤憤將身邊子彈箱一腳踢翻。「狗日的,陣地前只有民居燒後的廢墟,光禿禿一片,把鬼子引出來不死也要重傷?這劊子手明顯是公報私仇。」
黑龍眉頭擰成了疙瘩,劉家輝在就好了,這小子鬼主意多,看來劊子手有意把自己和老劉分開。
現在想什麼都沒用,身為軍人,而且是老軍人,他明白戰場抗命是什麼後果,憑天由命了。「你!你!你!」黑龍指點著。「你們三個跟我來。」
被點到的臉上顯出驚恐。「哥幾個,給我們掩護啊!」
聲音變了語調,黑龍一腳踢過去。「狗日的,你號喪呢?」
工事和大廈的火力為黑龍做了很好壓制,日軍依然不敢探身,黑龍從側翼包抄,和鬼子越來越近。
幾名日軍士兵把目光投向自己的長官,少尉對他們擺手。「不要妄動,樓上有狙擊手,他們離我們近了,火力壓制失去效果,我們出擊。」
陣地前的黑龍和大廈天台的龍嘯天也看出日軍的意圖,這一刻黑龍猶豫了,日軍隱蔽在大樓的反斜面,在自己的正面,如果他繼續前進,失去面前隱蔽的廢墟,這幾個人將成為日軍的靶子,黑龍抬頭看下龍嘯天,龍嘯天在天台依然做前進的手勢。
黑龍暗罵︰這狗日的心狠手辣,自己今天是在劫難逃了。黑龍順過槍。「哥幾個,我黑龍今天光榮了,以後每年的今天,麻煩哥幾個別忘了給我燒幾張紙。」
幾個老兵議論紛紛︰「他什麼意思?我們死活他不管?」
「劊子手心狠手辣,哥兒幾個今天算完了!明擺著讓我們送死?我們逃吧?」
「老子最恨逃兵,要逃你們逃。」話音未落,黑龍已滾了出去。
黑龍滾動的瞬間,天台傳來兩聲有些沉悶的槍響。黑龍停下滾動順過槍,他驚訝的發現,兩名準備偷襲他的日軍已眉心中彈,命喪當場。
黑龍和身後的幾名士兵驚訝的瞪大了眼楮。「這槍法,太神了。」
黑龍仰頭向天台望去,天台上的龍嘯天對他豎拇指,意思是贊賞他勇敢,隨後又把手勢指向最後那名日軍少尉小隊長。
少尉隱蔽的位置很刁鑽,在黑龍這位置看去依然是一堆廢墟。
在龍嘯天的帶動下,黑龍無形中多了幾分信心,陣地上同樣士氣大振。
「拼了。」黑龍大吼一聲從廢墟上一躍而起,對身後的幾人揮下手。「沖上去。」
日軍少尉此時也驚呆了,兩名士兵幾乎在同時中彈。他見過太多神槍手,如此快速的擊發速度,讓他驚訝的合不攏嘴。
對面四個軍人已沖過來,是束手待斃還是拼死一博,沉思一下他決定選擇後者,從廢墟中猛然起身,跑Z字形路線,並不停的翻滾。
黑龍幾次開火打空,天台的龍嘯天冷笑。他不懷疑日軍的軍事素養,日本的軍官基本都是陸軍士官學校畢業,作為偵察部隊,無疑是部隊的精英,從日軍少尉的戰術動作可以看得出。
龍嘯天目測下距離,大約900米,自己的最高射擊記錄是1000米,少尉跑出100米,將超出自己的射限。
龍嘯天伏在掩體內調整姿勢,瞄準鏡套住少尉頭,瞄準鏡和槍口隨著少尉的身體緩緩移動,他在找最佳射擊時間。
天台上為防空設置的兩名機槍手看著幾乎消失的日軍黑點,無奈搖頭。
正如嘯天所預料,日軍少尉跑出陣地射擊範圍,猛喘幾口氣。直起身體,徑直向自己的營地飛奔。
身後追擊的黑龍雖然瘋狂掃射,但只是徒勞。
機會來了,天台上,龍嘯天沉穩扣動扳機,子彈呼嘯而出,準確命中軍官頭部,日軍少尉還沒來得及哼一聲,一頭栽倒。天台上兩名機槍手回頭看看冷靜如初的龍嘯天,一時愣住了。
這時,陣地里、金城大廈周圍觀看的群眾、包括租界內的英軍士兵熱烈鼓掌,一時間,金城銀行大廈周圍掌聲、吶喊聲、歡呼聲響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