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台,龍嘯天面容瞬間憔悴了許多,精神也幾近崩潰,目光呆滯地看著嘯林,他在想要不要把戴笠的命令告訴他。
嘯林是湊巧加入這支部隊,和這次任務沒關系。大哥拓拔嘯山目前生死不明,拓拔家要活一個,不能讓嘯林在這送死。想到這,龍嘯天把嘯林拉到一邊,把戴笠重新下達的命令詳細述說一遍。
嘯林平淡的點著頭,並不顯得驚訝。這讓龍嘯天有些驚訝。「你沒什麼想法嗎?」
「想法?什麼想法?統帥部朝令夕改我早習慣了。」嘯林不冷不淡的說。「 滬會戰如此大的戰役,各級指揮官指揮僵硬,互不協同,各兵種幾乎各自為戰,炮兵不為步兵做掩護,步兵又不和坦克協同。日軍金山衛登陸, 滬會戰七十余萬部隊瀕臨被圍危險,如此重大的撤退命令也兩次反復,弄得部隊一片嘩然。短短時間內命令兩次反復,一些已經卷好鋪蓋要走的士兵只好又匆匆返回陣地,隊伍秩序極度混亂。弄得人心惶惶,和你現在一樣,這仗怎麼打!」
國軍各部隊無法統一協同作戰嘯天也有耳聞,但這不是他關心的事。他拍拍嘯林的肩膀。「身為軍人,你分析的很透徹,國軍內部派系分歧嚴重,委員長都解決不了,你個上尉有什麼辦法。還是考慮我們目前的問題吧。」
嘯林抬起頭。「目前什麼問題?軍人又不能違抗命令?」
嘯天知道嘯林理解錯了。「二哥,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拓拔家目前只有我們倆,大哥下落不明。我們倆必須要活一個,這次的任務是軍統給我下達的,按道理和你沒關系,你帶著部下走吧。」
嘯林聳聳肩,不置可否的笑一下。「往那走,英租界?沒有他們上峰允許,英軍士兵不會放我們過去。」
嘯天有些發愣,不明白嘯林的意思。「可以泅水啊?從新垃圾橋走,你們人少,目標小,我會為你掩護。」
嘯林看著嘯天,終于忍不住樂了。「打仗親兄弟,我是哥哥,這個時候我怎能丟下你,放心,老天是公平的,拓拔家家仇未報,惡人未受到懲罰,我們死不了。」
嘯天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強忍住自己急促的心跳。六年了,他經歷的所有事都選擇默默承受,他不愛說話,面容冰冷,那是因為他缺少一顆溫暖的心。
下雨了,不是很大,飄落下來的雨滴象甘露一樣灑在嘯天干涸的心田上。他把頭靠在牆上,讓親情的溫暖徜徉在無邊無際的空曠里,記憶的閘門剛被他打開,瞬間又被他卷了進去。
嘯天急促地跑回天台。大戰在既,這個時候不能把戴笠命令宣布,他命令士兵收集所有工具積蓄雨水,士兵門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金城大廈收集雨水的同時,金城大廈被日軍三輪炮擊後壓了上來。
加農炮的口徑對大廈鋼筋混凝土牆壁不能造成致命傷害。黑龍憂心忡忡看著密密麻麻緩慢壓過來的日軍,自言自語︰「娘的,鬼子人是越打越多,至少半個聯隊都壓在這兒了!這仗還真是……」
黑龍說著看表喊,自己的表又壞了。「老劉,還幾小時?」
「六小時!」劉家輝的聲音高亢,反倒越來越有信心。
黑龍回過頭,看見遠處日軍就頭痛,眉頭皺得老高,還六小時,反正是豁出去了。
士兵們看著遠處黑壓壓一片的日軍,都緊張得不敢喘氣。一名士兵在黑龍身邊,自言自語般地道︰「大哥,沒有援兵啊?」
黑龍沉默著裝子彈,不理他。
士兵問完才知道自己幼稚了,國軍早就撤了。「咱們打得過鬼子嗎?」
一旁的溫可原陰陽怪氣道︰「就這幾個人,送死吧!」
士兵像是失了魂一般︰「為什麼要送死?不可以撤退嗎?」
溫可原繼續陰陽怪氣道︰「你們知道嗎?姓龍的本來是要上軍事法庭的,廖站長叛敵不假,可並沒有泄露有價值的情報,姓龍的依然是重點懷疑對象。這次為什麼又派他來?是讓他送死,不死也是讓他戴罪立功!所以他要在這里死扛,要證明他沒有失職,不是內奸,所以他要用咱弟兄的鮮血為他自己清洗罪名!」
黑龍低吼一聲︰「別說了!你怎麼知道?」
士兵沒什麼反應,顯然溫可原說了什麼他並沒听進去。此時他神情恍惚,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說什麼。
溫可原被黑龍質問,于是補充。「處座命我調查廖站長投敵後的情況,我當然知道。」溫可原向眾人身邊湊了湊,小聲神秘的說︰「廖站長投敵後並未出賣我們,內奸另有其人。」
大家忽地都不說話了。黑龍回頭,見龍紹欽正站在他對面,聲音恢復之前的陰冷︰「處座指定時間是凌晨三點,還有六小時。誰堅持不了?」嘯天沒勇氣說出戴笠的新命令。
炮聲隆隆,子彈呼嘯,士兵們沒人說話,都沉默了,開始準備戰斗。
與此同時,交通銀行大樓負責指揮的指揮官向田原太郎報告。「將軍閣下,敵軍有名非常厲害的狙擊手,對我們的火力壓制的非常厲害,請師團長派狙擊手前來支援。」
放下電話,田原太郎躊躇著對兒子田原駿干咳了兩聲,顯得有些拘謹。「對面守軍出現名非常厲害的狙擊手,由美是否可以去鍛煉一下?」
田原駿忙制止,有些緊張的說︰「父親!不!將軍,既然知道非常厲害,而由美剛剛畢業,才執行幾次任務,他怎能勝任。」田原駿走到田原太郎身邊,壓低了聲音說︰「父親,由美她現在很彷徨,也很痛苦。你知道她從小善良,她不想殺人,見不得血,現在把她派上去,是不是太冒險?」
田原太郎是一個經歷鐵血生涯多年的職業軍官,並做多年教官。他不想也沒有能力為兒子解釋什麼,表情有些凝重的說︰「由美選擇軍人這條路,必然要為天皇陛下盡忠。他有這種反應我理解,這是一名優秀狙擊手必須要經歷的。軍人的命就是這樣,痛苦,孤獨,悲傷,疑慮,只有從彷徨中走出,她才會成熟,成為真正的軍人。」
「可現在……」
田原太郎把兒子打斷。「不要說了,由美不能在我們的庇護下成長,她必須要有戰勝自己的勇氣。」田原太郎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出奇的平靜,他的眼楮失神的盯著空氣中某個毫無意義的焦點。
田原駿看看父親的神態,狠狠咬了咬牙,終于還是轉身走了出去。
金城大廈陣地里,黑龍讓溫可原幫自己裝子彈,半天沒有動靜。一回頭,只見溫可原正在往租界方向溜,不由大怒,將溫可原揪了回來。溫可原哆嗦著,精神處于極度恐懼狀態,暗罵戴笠太殘忍,把他也派上戰場。
劉家輝的機槍打得沒了子彈,一名士兵麻木疲憊地上前遞子彈,劉家輝剛接過,士兵眉心中彈,撲倒在溫可原身上。
溫可原隨著尸體一起倒在地上,血染了他一身。他一個勁掙扎,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終于從尸體下爬出來,手里子彈落了一地。
旁邊的黑龍沖他和士兵大叫,「鬼子有狙擊手,注意隱蔽。溫可原,你聾啦!子彈!」
溫可原終于爬起來,往前跨一步,把子彈遞給他。
日軍有狙擊手,士兵們緊張的把身體隱蔽在掩體里一動不動。溫可原看大家不注意,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嗖」一下躥出大廈,朝後方英租界瘋跑而去。
黑龍急了︰「狗日的!你去哪兒?!」
龍嘯天聞聲回頭,愣住了,只見溫可原瘋跑著。他這麼一跑,跑亂了軍心,除黑龍和劉家輝外,其余人都亂哄哄地向租界奔去。
日軍看到混亂局面,隨意開槍,一槍一個。士兵一個接一個倒下,龍嘯天持槍與對面的狙擊手對射,迫使狙擊手轉移陣地,沒了狙擊手的威脅,沒死的士兵更加混亂向租界跑。
眼看陣地亂成一團,拓拔嘯林帶著寧偉和二虎等手下端著機槍,一梭子子彈打過去,封住退路,大喝道︰「站住!誰敢逃跑!格殺勿論!」
溫可原壓根不听,光明就在前面,離英租界只幾十步之遙。其他士兵呼啦啦跟在溫可原身後。
龍嘯天急得冒火,日軍狙擊手仍與他對射,他不敢絲毫分心,只是對著溫可原和士兵狂吼︰「溫可原!你給我站住!溫可原!溫可原!」
嘯林也跟著喊︰「溫可原!王八操的!逃兵他娘的死罪!」
溫可原瘋了一般,越跑越快,他身後一窩蜂似的跟著一群兵,眼看兵敗如山倒。
龍嘯天眼楮紅了,他猛地順過槍,來不及多想,自己也許正在日軍狙擊手的槍下,他也沒有時間後悔和自責,到底是誰的錯?他管不了許多。
龍嘯天舉槍,黑龍和劉家輝都瞪大眼楮,劉家輝喃喃自語︰「他可是處座的妻舅啊!」
身邊的黑龍白了他一眼。溫可原仍然踉蹌地跑著,一聲槍響,他緩緩地向前倒下。潰逃的士兵們嚇得站住,縮成了一團,誰也不敢再跑。
與此同時,龍嘯天耳邊也傳來一聲槍響,對面的日軍狙擊手同時響起槍聲,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龍嘯天左臂中彈,身體一震的瞬間,對面交通銀行大樓上也傳出輕微的女聲。
對面的狙擊手是女的?他又看眼身邊,瘦小的夏真抱著槍正在轉移位置,龍嘯天顧不得疼痛,也顧不得和夏真道謝,聲嘶力竭怒吼︰「誰敢再逃,格殺勿論!」
他看了一眼發呆的士兵,又看了一眼抽搐掙扎著的溫可原,下令︰「醫護兵!」
劉家輝提心吊膽地跟著醫護兵跑過去看了眼,溫可原腦漿噴了一地。劉家輝對嘯天喊。「長官,死俅了。」
這時,日軍步兵已開始沖鋒,馬上沖到大廈樓下。拓拔嘯林鐵青著一張臉對著士兵喊︰「弟兄們,死也得像個中國軍人!像個爺們兒一樣死!死也不能當軟蛋、當逃兵!」
士兵們有些發怔,黑龍對著眾人吼︰「鬼子沖上來了!」
嘯林和寧偉一起吼︰「打!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
士兵們沖回大廈,開始射擊。夏真為龍嘯天簡單包扎下傷口,嘯天現在也顧不上瞄準,夏真遞過裝子彈的步槍,他抓起就打。
一名士兵剛要直腰,被子彈打中,倒在夏真身旁,他叫劉慶東,是石頭的同學。不到一刻鐘,兩名士兵中彈身亡,頭部同一個地方豁了口子,腦漿鮮血不斷往外淌。
夏真見龍嘯天看著自己,放下同學,顧不上擦眼淚,擦濺在自己臉上的鮮血,忙去給嘯天裝子彈,緊跟他身後,亦步亦趨。
嘯林帶著寧偉、二虎等用機槍封鎖了日軍的退路,龍嘯天開始對付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