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寨唯一的一條大街上,龍嘯天穿著借來的四處露棉花的破棉襖,腰里扎著草繩,一手端著破碗,一手拿著打狗棍。他們的身後是一群孩子組成的討飯隊伍,耗子、映山紅、狗娃、燒餅夾雜其間。
龍嘯天一雙眼楮滴溜溜亂轉,一米八的個子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擠,他舉著一個邊緣已成鋸齒狀的粗瓷破碗拚命向人群里湊,嘴里還大聲念叨著︰「大爺大娘們,大叔大嬸們,大哥大姐們,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已經三天沒吃飯啦,快扛不住啦,給口吃的吧……」
人群象躲避瘟疫一樣四散躲開,龍嘯天舉著破碗窮追不舍,連耗子和狗剩等人都看不下去了,這簡直是搶劫,哪里是討飯?
耗子不滿地道︰「龍大哥,你窮追人家大姑娘干什麼?瞧把人家嚇的,你是要飯還是搶人呢?」
龍嘯天壞笑著︰「這你就不懂了,一般大姑娘都心眼兒好,看哥們兒可憐,保不齊就把錢包掏出來了。」
映山紅也笑著說︰「你悠著點兒,鬧不好飯沒要著,倒把咱們當土匪抓了。」
龍嘯天很虛心接受批評,文鄒鄒對圍觀的人群雙手抱拳︰「父老鄉親們,大爺大娘們,我龍嘯天初到此地,討飯謀生,請鄉親們多多包涵,有錢您就捧個錢場,沒錢您就捧個人場……」
旁邊有人竊竊私語。「這他媽哪兒是要飯的?好象賣大力丸的。」
龍嘯天剛醞釀好地情緒被人攪了。「各人有各人的路數,甭管白貓黑貓,要著飯就是好貓,哎喲,我操,我怎麼渾身癢癢?壞啦,壞啦,這棉襖上有虱子,耗子,快幫我撓撓背。」
龍嘯天回頭找耗子,人早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映山紅站在身邊。龍嘯天身上癢的厲害。「妹子,快幫我撓撓。」
龍嘯天胸無芥蒂,映山紅卻羞紅了臉,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伸進嘯天的破棉襖。
龍嘯天舒服得半合著眼道︰「剛一穿上我就明白啦,這哪兒是棉襖?整個兒一虱子窩,這虱子也太囂張了,在背上溜達溜達得了,那兒都去,害得我有的地方撓都不敢撓。」
映山紅臉紅的更厲害了,轉身要走。龍嘯天叫住她︰「映山紅,你別走,我背上還癢呢,再給我撓撓。」
映山紅急著要走︰「龍大哥,咱這可是干正事呢,你別耽誤我要飯。」
「耽誤不了,你就跟我走吧,把口袋準備好,省得一會兒裝不下。」
映山紅半信半疑︰「你當過丐幫幫主咋地?這麼輕車熟路?好象還很享受這個職業,你就沒有點屈辱感?」
龍嘯天當前還真沒屈辱感,在了然大師點化後,他就把生活當成游戲來玩,而且總能在游戲中發現新的樂趣,這會兒他正玩得高興。
龍嘯天站在一處臨街的高台階上,甩動破棉襖,雙手擎著破碗,擺出一副女人忸怩的造型,捏著嗓子︰
一不叫你憂來呀
二不叫你愁啊,
三不叫你穿錯了小妹妹地花兜兜啊,
小妹地兜兜本是一個金鎖鏈啊,
情郎哥地兜兜八了寶了鍍金鉤啊……
「好!」看熱鬧的人群中傳來起哄叫好聲。
送情郎是東北人人會唱的小調,龍嘯天歌詞是城市版的,雖然龍嘯天唱的不錯,城市版到了原產地難免水土不服,當地人都以山歌形式或二人轉形式來唱,看熱鬧的雖听著新鮮,但起哄的居多。
「再來一段。」
龍嘯天拱拱手道︰「哪位先給點兒吃的,肚里沒食,唱不動啦。」
一個小伙子扔過兩個烤土豆︰「接著。」
「謝謝。」龍嘯天接住烤土豆,分給映山紅一個,兩人狼吞虎咽吃起來。
有人喊︰「快點兒吃。」
龍嘯天被噎得直翻白眼︰「就……完……」
龍嘯天的樂觀精神讓映山紅自嘆不如,看眼龍嘯天,龍嘯天蹲在地上被噎得滿面漲紅。
映山紅猶豫著站起身,躊躇了一會,一個漂亮的二人轉開場走完,悠揚、婉轉、極富感情的送情郎月兌口而出︰
小妹妹送情郎啊,
送到那大門外,
手拉著(那個)手兒,
問郎你多咱回來。
回不回來一定要捎上封信兒啊,
免去了我小妹妹時常掛心懷……
龍嘯天含著未下咽的食物呆了,圍觀的人群也鴉雀無聲,如果說龍嘯天唱的是業余上等,從映山紅口中唱出絕對是專業級的,而且原汁原味。
龍嘯天沒忘記自己的使命,邊啃土豆邊撐著口袋向人群乞討,人群紛紛散開。他憤怒地追逐著人群,嘴里不干不淨地罵著︰「才他媽听完戲就想跑?你們這些人怎麼老想不勞而獲?想白蹭戲是怎麼著?都他媽給我站住,一群沒良心的東西。」
臥龍寨山民沒听過這麼好听的送情郎。但也沒見過這麼橫的要飯的,看他這意思,不給就要揍人,龍嘯天罵罵咧冽地一鼓作氣地把人群追出幾百米遠才拎著空口袋回來。
映山紅抖抖空口袋嘲笑道︰「你還真事兒似的?拿個口袋來,你大概是想吃飽了肚子,再扛回去一口袋,做什麼夢呢?」
龍嘯天搔搔頭皮︰「看來要飯也得學點技巧,要把人的同情心調動起來,你唱的那麼好听,一看就不俗。我這身強力壯的,都不是弱者形象,穿得再破爛也沒用,人家把我當成了二流子了。」
映山紅嘆口氣,搖搖頭︰「這年月,什麼技巧都沒用,也不是沒同情心,你自己看看,周圍山民那個比我們穿的好。」
「也是!」龍嘯天看看周圍,每個人都一臉菜色,討飯這條路確實走不通,誰會可憐身體比自己還強壯的壯漢。
兩人一籌莫展,龍嘯天可不想在吃上操心,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先回去,明天想辦法。」
「哎喲,這不是表妹嗎?回那去啊?怎麼在這兒踫上啦?得有兩年沒見了,姨姨和姨夫好嗎?」龍嘯天拉著映山紅剛想走,兩個油腔滑調的保安團士兵攔住去路。
龍嘯天不明所以,看著映山紅,映山紅也愣了,心說這人有病是怎麼著,張嘴就叫表妹,還真拿自已不當外人。
映山紅沒好氣地說︰「看清楚了,誰是你表妹?」
略胖的士兵面不改色,一臉真誠︰「表妹,你不認識我啦?我是你表哥啊,你再仔細看看,真是女大十八變,才兩年功夫,我都認不出來了。」
胖士兵的真誠還真把映山紅給唬住了,這人還真不象壞人,也許是認錯人了。
映山紅的口氣緩和了些。「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表妹,我也沒有表哥。」
胖士兵很執拗︰「別跟你哥開玩笑,剛剛不還送情郎來的,你送送我。」
龍嘯天明白了,被兩個兵痞給耍了,他冷冷地說︰「你還有事嗎?要是沒事我們走了。」
「別走啊,走了咱們今天就失之交臂了,那還不遺憾終身?你們現在去哪兒?我送送你們。」
映山紅漲紅了臉。「你們讓開!」
胖士兵嘻皮笑臉地攔住她︰「喲,怎麼說著說著就翻臉啦?你一生氣還真象我表妹,不行,不管你是不是,今天我還就認你這個干妹妹啦。」
龍嘯天和映山紅不說話,龍嘯天眼里逐漸現出殺氣,映山紅厭惡地躲開繼續走路。
胖士兵討了個沒趣,他回頭望望同伴們,身後的一伙士兵正樂得前仰後合,輕佻地起著哄。
胖士兵又繞到兩人前面繼續糾纏著,開始動手動腳。
龍嘯天檔在映山紅身前。士兵們一擁而上,圍住龍嘯天。
胖士兵一把揪住龍嘯天的衣領,開口便罵︰「小子,你活膩歪了吧,敢壞你軍爺的好事?」
龍嘯天並不示弱,他冷笑一聲,眼里凶光畢露,目光咄咄逼人。「 ,想打架是怎麼著?找死那?」
胖士兵被嘯天眼中的殺氣震住了,抓著的衣領松了下。龍嘯天眼里的殺氣卻漸漸熄滅。在鬧市出手,一定引起別人的懷疑,他不想過早暴露身份。
但也不能太顯得懦弱,龍嘯天說完話,抓住胖士兵的手向外用力,胖士兵立馬嚎叫起來。
旁邊的士兵見狀,槍托呼嘯而來,猛抽在龍嘯天的頭上,龍嘯天頭上的破狗皮帽子被打飛了。
胖士兵的同伙們紛紛亮出槍托撲了上來。
就近街道的小乞丐見風雲突變,紛紛沖過馬路,雙方在街頭激烈地對打起來。
乞丐對保安團,臥龍寨山民幾年也未見過的奇景,保安團和警察局向來作威作福,那有人敢惹。
一士兵揀起半塊磚向耗子劈面砸來,耗子敏捷地躲閃開,他身後的商店櫥窗玻璃"嘩啦"一聲被砸得粉碎。
龍嘯天和胖士兵剛一交手,頭就被槍托打破了,他覺得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起來,這使他感到很憤怒,便急于報復,忙亂中他將一棵樹當成了對手,狠狠地將半塊磚頭拍在樹上。
一個正在散步的老人被狗娃一把搶走拐杖,老人跌了一跤,他坐在地上雙手拍著大腿破口大罵,而那拐杖已經變成了武器,狠狠地敲在胖士兵的頭上,拐杖斷成兩截。
胖士兵的頭上流血了,他用手抹了一把,火冒三丈地向狗娃端起槍。
胖士兵在拉槍拴,打架竟然用槍,倒在地上的龍嘯天也火冒三丈,抓起塊石頭向胖士兵擲去,龍嘯天的力道奇大,胖士兵頓時被拍個滿臉花,雙手捂臉倒在地上痛苦的嚎叫。
保安團士兵人數眾多,這邊還都是孩子,優劣立見分曉,大部分孩子被打倒在地上。
「跑啊!」龍嘯天拉著映山紅對他們大吼。
小花子們反映過來,頓時做鳥獸散……
七伯的破房子里,龍嘯天和孩子們盤腿坐在火炕上,破爛的門窗根本擋不住風,房間里的溫度和露天差不多,龍嘯天抱了一捆樹枝想燒燒炕,誰知煙道向回倒煙,把大家又薰回了露天,眾人只好作罷。
沒辦法只好在灶台生起篝火,把今天討來的和昨天剩的食物在火上烘烤。
映山紅依次為大家包扎傷口,龍嘯天最嚴重,頭和胳膊幾乎包成了粽子,耗子在外拾柴進來,一見龍嘯天頭上的紗布,便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龍大哥也被人花啦?」
龍嘯天模模腦袋,不在意地說︰「沒事,蹭破點兒皮,你不看看咱哥們兒的腦袋是什麼材料做的,那槍托差點兒都斷成兩截了,咱這可是正宗鐵布衫功夫。」
「你就吹吧。」
狗娃對龍嘯天笑道︰「你怎麼跑那麼快?我們幾個正跟人浴血奮戰呢,再一找你,連影兒都沒了,不仗義,太不仗義。」
映山紅不愛听了,回頭斥責道︰「你還說,那些兵痞要開槍了,不是龍大哥救你,並及時跑掉,那些兵痞會打死我們。」
沒人把他們當人,大家又沉默了。
大家情緒都不太高,只有龍嘯天心情還不錯,因為他已學會了苦中作樂,他心里明白,發愁也是白搭,不如自己找點兒開心事,當然,能拿別人開心就更好了。
沉默了一陣,耗子擔心的說︰「龍大哥,咱們食物不多了,我算了下,最多頂到明天。」
「這好辦,有就吃個飽,沒了咱再想辦法。」龍嘯天才不想操這個心。
映山紅認真地說︰「能想什麼辦法?馬上過年了,如果刮起冒煙泡,咱們都得凍死。」
龍嘯天一听就喜上眉捎。「冒煙泡?我有幾年沒見過了!」
耗子似乎很煩龍嘯天,他沒見過這麼不靠譜的,馬上食不果月復了,還惦記冒煙泡,最主要的,映山紅對這小子越來越好,他馬上表示︰「明天開始,咱們各自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