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凌雲逆著光朝門口望去,不由得眯起眼楮。
漫漫日光之下,女子穿著一襲淡青色的長裙,外面披著白色的狐裘,樣式極其簡單,毛色卻是光滑油亮,一看便知價格不菲。她神色淡漠,眉宇處不帶一絲溫度,一手抱著紫金暖爐,一手牽著孩子緩步而來!
墨色的長發隨著她的步伐,一起一伏,線條流暢,不見一絲凌亂。
時光仿佛不曾在她臉上留下一點的痕跡。
她臉色如玉,眼眸清澄無波,唇角淡淡的牽起,臉上散落著一抹慵懶的笑,眼波流轉之間拂過淺淺的媚色,已然貌傾城!
玉凌雲怔怔的看著她,聲音哽在喉嚨中,卻喊不出。他眼中升起陣陣疑惑,眼前這個容色氣質絕佳的女子,真的是他的女兒嗎?是那個膽小懦弱,姿色平庸的女兒麼!他都認不出她了。
忽的,他視線一轉,落在一旁的孩子臉上,神色一喜,忍不住低聲喚道︰「軒兒!」
孩子冷冷的看著他,一言不發,眼底盡是疏離。
他顫顫巍巍的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模孩子的臉,孩子眉頭一緊,毫不猶豫的避開了他的手。
他一臉尷尬的收回手,難以置信的說道︰「你的眼楮真的好了!」
孩子抿著唇,目不轉楮的看著他,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的笑︰「與你何干?」
看著他的眼中盡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這一聲呼喚,他曾經盼了多久,不會有人知道,如今听到他這樣喚他,他只覺得虛偽,讓人惡心!
玉暖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毫不拖泥帶水的問道︰「說吧!你究竟要什麼,才肯放母親自由!」
「暖暖」玉凌雲朝她望去,迎上她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雙眉收緊,沉聲說道︰「你就那麼恨我?不肯原諒我?」
玉暖看著他微微一笑︰「我怎會恨你,于我來說,你不過是個路人,還不值得我恨。」
她字字冰冷,毫不留情!
玉凌雲臉色一白,小步朝後退去,顫顫巍巍扶著手里的拐杖,一臉沉痛的說道︰「暖暖,軒兒,以前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們,可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們的父親,我們之間有割不斷的血緣親情,如今父親已老,你們就不能原諒父親嗎?」
他視線一一從玉暖和軒兒身上掃過,聲音蒼老無力,眼中盡是悔恨的痛,花白的頭發配上痛不欲生的表情,真真叫人可憐。
「呵呵!」玉暖望著他眉眼一彎,垂眸說道︰「割不斷的血緣親情,真是可笑,早在母親死的時候,我們便沒有父親,加上那一紙契約,你于我們之間可還有一點關系,莫要多言,且說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放過母親?」
「暖暖」玉凌雲一臉哀怨的看著玉暖,見玉暖毫不買他的賬,又扭頭看向軒兒,哽咽的說道︰「軒兒,我是你們的父親啊!如今父親老了,你們怎可這樣?父親便是再不好,也辛辛苦苦的將你們養大,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說著他眼眶一紅,不禁老淚縱橫。
「哼!」孩子看著他嗤鼻一哼,絲毫沒有心軟,冷冷的笑道︰「我怎不知你辛辛苦苦的將我們養大,我只知你不惜辛勞的虐待我們,更無恥的是如今你還厚著臉皮,讓我們感謝你,我看你是病傻了吧!」
被他這麼一說,玉凌雲頓時就怒了,隨即撕去臉上那張虛偽的面具,變得陰狠,變得猙獰,指著玉暖和軒兒的鼻子厲聲吼道︰「你們害死了顏兒,你姨娘也離我而去了,究竟還想怎樣?難道看著我死在你們面前才高興嗎?」
玉暖慢慢的掃了他一眼,眼底滑過一抹譏諷,看吧!剛才還淒淒哀哀的哭著,一轉眼便又氣勢凌人的訓教起他們,不過裝了片刻便已經裝不下去了,暴露出真實的嘴臉,真真沒有耐心!
她唇角一彎,涼涼的說道︰「你不提顏兒我倒忘了,我還給你準備了個驚喜呢!」
說著,她淡淡的看了一眼簡落塵。
簡落塵唇角一彎,輕輕的拍了拍手,隨即走上了一個中年婦人。
「宛娘」玉凌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不由得驚呼出聲!宛娘原是他的同房丫頭,原本好好的,夕兒來了沒幾天,便突然暴斃了,現在他該不是在做夢吧!
他大步上前,走到宛娘跟前,目不轉楮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沒死」
「小姐」宛娘對著玉暖盈盈一福,扭頭對著玉凌雲說道︰「呵呵,好在老天有眼,我才僥幸的活了下來。」
玉凌雲怔怔的看著她,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宛娘面色一冷,臉上拂過一抹猙獰的恨,咬牙切齒的說道︰「當年我無意間,撞見白蘭夕和李福的奸一情,他們才會對我痛下殺手,想要殺人滅口,並且對外宣揚我生了疾病突然暴斃,他們一定想不到,我竟九死一生的活了下來,按時間算,那玉顏根本不是老爺的孩子,而是李福與白蘭夕的孽種啊!老爺!」
說著宛娘流下兩行清淚來!
「什麼!」玉凌雲身子一僵,臉色煞白,怔怔的的抬起頭,宛若雷劈了一樣,看向宛娘,想要從她臉上看出點蛛絲馬跡來。
「老爺,你難道從未發覺,白蘭夕與李福之間有些不正常!」竟宛娘這麼一提醒,往日的種種頓時浮上玉凌雲心頭,打消了他心中僅存的疑慮。
他面色一沉,大步朝後退去,若不是及時扶住桌子,怕是早已狼狽的摔倒地上。
渾身忍不住的顫抖,握著桌子的手青筋凸起,牙咬在一起恨不得咬碎,足可見他心中翻江倒海的怒氣。
「小姐,老奴告辭了。」語罷,宛娘對著玉暖盈盈一福,轉身便要離開。
玉凌雲雙眼一眯,強壓下心中的憤恨,沉聲說道︰「宛娘,你可願留下,你若願,我必待你如初。」
宛娘腳步一頓,轉過身來,臉上拂過一抹淡淡的笑,垂眸說道︰「不了,我自有我的歸處。」
而後,毫無留戀的大步轉身離開。
玉凌雲久久的望著宛娘的背影,一時間只覺得悲涼!他從未想過,他寵了一輩子的枕邊人,竟是這樣一個人,真真讓他心寒如死。
良久之後,他慢慢的扭頭看著玉暖,狠狠的嘆了一聲,沉沉的說道︰「是我識人不清,暖暖,我已知錯,你就原諒我吧!從此我們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在一起生活,豈不是很好!」
「不可能」玉暖淡淡的吐出這幾個字,涼涼的看著玉凌雲,漫不經心的說道︰「你既已知真相,也該寫下休書,放母親自由。」
「暖暖,軒兒,我即刻下令,讓他們將你母親遷入宗廟,你們就莫要再惱了。」玉凌雲有氣無力的說道,顯然被打擊了,不過一夕間,又衰老了幾分。
那一刻,玉暖其實是想大笑出聲的,她努力壓下心中的怒火,笑靨如花的說道︰「不用,那種冰冷無情的地方,母親她不稀罕!」
他把母親當做了什麼,先前一直不準母親的牌位入宗廟,如今他高興了,隨便說一聲,便擺出一副施恩者的模樣,真叫人惡心!
「不入也得入,她生是我的人,死了也只能是我的鬼!」玉凌雲瞪著玉暖怒氣沖沖的說道,胸口忍不住的起伏。
簡落塵眼眸一冷,涼涼的朝他望了過去,眼中盡是森冷的鋒芒!
他已經禁了她一輩子,還想禁她一生一世嗎?
孩子立刻冷冷出聲︰「敬酒不吃吃罰酒,好說,阿叔,就看你的了,我就不信他的骨頭會比刀硬。」
簡落塵唇角一勾,朝玉凌雲走去。
「你敢!」玉凌雲倉惶的朝後退去,雙目充血的瞪著玉暖和軒兒,厲聲吼道︰「你們膽敢嗜父!」
玉暖和軒兒皆是一言不發的看著他,臉上浮著一抹淡淡的冷笑!
父?他們可不承認這里有他們的父親!
「唰!」的一聲,簡落塵衣袖一揮,一柄寒光閃動的長劍,頓時架在玉凌雲的脖子上。
「你寫還不是寫?」簡落塵雙眼一抹,嘴角浮著一抹冰冷入骨的笑,定定的看著玉凌雲,眼中布滿血光!
玉凌雲身子一顫,灰著臉狠狠的點了點頭︰「我寫,我寫。」
玉暖隨即將紙幣放到他面前。
玉凌雲惡狠狠的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提筆奮力急書!
「給!」片刻,將那張寫好的休書,往空中一拋,冷冷的瞪著玉暖。
簡落塵長劍一揮,絲毫不差的接過那封休書,放入玉暖手中,玉暖淡淡是掃了一眼,細細的收好,看都不看玉凌雲一眼,對著孩子和簡落塵說道︰「我們走!」
「呸!」她前腳剛走,玉凌雲狠狠的啐了一口,一臉陰狠的說道︰「你既不給我留情面,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他滿目陰霾,輕輕的抬了抬手,對著身旁的人說道︰「去告訴那位主子,就說她思念的人來了。」
「是」
得到休書後,玉暖他們駕著馬車馬不停蹄的離開,絲毫不敢停留,生怕有詐!
一直到看見雲州城的城門,玉暖才微微的松了口氣!
「阿叔,再快一點!」玉暖皺著眉頭說道,不知怎的,她心中突然閃過一抹不安!
「好」簡落塵奮力抽打馬背,眼見馬車就要駛出雲州城,就在那時,「吱呀」一聲,大門緩緩的合上了,擋住他們的去路。
「讓開,我們要出城!」簡落塵神色一緊,朝守門的侍衛高聲喚道!
玉暖心頭一緊,亦是透過車窗朝城門望去!
「故人相見,何不飲杯茶再走!」城牆之上,突然多出一抹嬌小的身影。
玉暖循聲望去,只一眼,便愣在那里!
怎麼會是她,怎麼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