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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的日子並不想遠離這里的那些人猜測的那樣,每天都在生與死的大戰中艱難度日。契丹人雖然經常發動進攻,但善攻大王劉凌防守起來,原來也是得心應手的。耶律極耗不起,劉凌耗得起。
漢人的聯軍守著滄州,背後站著數百萬河北大地上的老百姓。他們就算不敢上戰場,但還是不吝于獻出一些糧食來的。往滄州的運糧路線都不下四條,其中匯集了大清河以北幾十個州府的糧草。而耶律極則不行,契丹大軍的糧食都從幽州千里迢迢運過來的,再加上獨孤銳志就藏在後面不時出來搗亂,十次里倒是有六次都被他將糧草燒了,重兵運送的糧食即便有四成運到了契丹大營里,但量的問題還是解決不了的。將近二十萬大軍每天消耗的糧草就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數字,更何況天長日久的對峙下去?
一個小一些的縣人口不都不足二十萬,縣令要想解決全縣男女老幼的吃飯問題都不是那麼輕易的,路邊每每多有凍死餓死的尸體。更何況是二十萬正壯年的男人,每天要吃掉多少只養多少頭牛?
連番大戰,契丹人的草場本來就被破壞的十分嚴重了。牛羊的數量銳減,普通牧民的生活都陷入了困頓之中。而契丹武士習慣了吃牛羊肉,每次出征都是攜帶著大量的牛羊牲畜。要想把牛羊和糧草千里迢迢的運過來,路途中的消耗又是一筆龐大的數字。
不過,草原人與漢人不同的是。若是漢人的國家貧窮饑餓的話,很難發動戰爭。而草原人則不一樣,他們越是窮困的時候越會想方設法的去發動戰爭。用戰爭的掠奪來補充消耗,所以他們才會過一地搶光一地,過一城而屠盡一城。契丹人佔據幽燕十六州之後習性已經改變了許多,但骨子里的東西還是很難消除的。
他們即便佔領了一座城市,俘虜了數十萬乃至數百人百姓,他們也不會將這座城市,這群百姓看成是自己國家的土地和人民。該殺的都殺死,該搶的都搶走,他們不懂得什麼叫做建設,只會一味的掠奪。
這也是草原民族屢屢都能戰勝中原的漢人然後在中原建立起國家,但他們建立起來的國家往往不會長久。因為他們只懂得破壞和索取,不懂得付出和建設。相對來說,他們對牛羊馬匹的重視甚至高過了對漢人的重視。
在他們看來,牛羊馬匹這類東西是他們的私產,是需要保護的。而那些漢人的土地和錢糧是公共的,誰搶走才是誰的。
為了應對糧食危機,耶律極暫時停止了對滄州的高強度進攻,而是分出大隊人馬去搜尋那支在契丹人背後搗亂的漢軍。可是,那支隊伍的規模並不是很大,幽州到滄州之間的廣闊土地上,那支神出鬼沒的騎兵有的是地方可以藏著。而且,當地的百姓是不會出賣他們的行蹤的。所以,耶律極即便派出了五萬騎兵進行著地毯式的搜索,但五六天以來一直一無所獲。那支漢人的騎兵可惡到了極點,他們就好像一群煩人的蒼蠅一樣。聞到了食物好聞的味道他們就會撲上來叮咬,一有危險立刻就會忽閃忽閃翅膀飛的遠遠的。
耶律極變得越來越苦惱了。
「叔父,接下來該如何做?」
听到這句話,韓知古的臉色變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他之所以會變了臉色,因為從這句話他听出了耶律極的改變。因為這一次大敗和現在不利的局面,似乎,耶律極的自信正在變得越來越淡。這是一種很不好的改變,一個將來一定要做皇帝的人,如果自信心變得越來越淡的話,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大王,你是三軍主帥,接下來如何做,還是要大王拿主意的。」
韓知古想讓耶律極知道,很多事,大多數事,都是要他自己拿主意的。在韓知古看來,如果有一天耶律極能夠所有的事都自己決斷,那麼他將會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了。
耶律極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眉頭,看著面前桌案上擺著的白色酒漿心里莫名的冒出一股火氣來。
「我拿主意?我要是現在有主意我會來問你!?我尊你為叔父,難道在我困難的時候,在我不能拿主意的時候你就只會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來?別說你心里沒有什麼想法,我不信!」
韓知古惶恐的低下頭說道︰「讓大王生氣了,屬下惶恐。」
耶律極猛地把桌案上的酒杯酒壺一股腦都掃倒了地上,叮叮當當的響聲就好像沒有響在他耳朵里,而是直接想在了他心里一樣,煩躁更加煩躁。
「惶恐?你會惶恐?」
耶律極咬牙切齒的說道︰「你有什麼必要惶恐?別說我是你將來榮華富貴的賭注這樣愚蠢的話。你這樣的人,難道賭注會下在一個人身上?我若是敗了,失寵了,跟你沒有一點的關系吧?不管誰來做這個南面宮大王,你還是總漢兒司事,或許以父皇對你的推崇只怕還會將你調回上京去做宰相也說不定呢。你惶恐?你會惶恐?我輸了就什麼都沒了,但你呢,我輸了,你並沒有損失什麼!所以,叔父,請你不要擺出一副惶恐的樣子來,因為你一點也不惶恐,看到你這個樣子只會讓我惡心!」
這樣的話說的已經很重了,但韓知古看起來卻一點兒也不生氣。他依然謙卑的低著頭,語氣平淡的說道︰「大王教訓的是,屬下知罪。」
這樣不咸不淡的表現,無疑會讓耶律極更惱火。耶律極揚起手,手顫抖著,最終還是無力的垂了下去。
「是啊,我不能對你怎麼樣。」
耶律極苦笑︰「你這樣敷衍我,我雖然生氣但我能怎麼樣呢?你是父皇派給我的南面宮宰相,當初你來我身邊的時候我就清楚的知道,你是來輔佐我的,也是父皇派來監視我的。相信,這些年我的一舉一動沒少通過你的嘴巴告訴父皇知道吧?雖然我這些年對你很尊敬,甚至視你如父,但卻一直沒有暖了你的心。呵呵,除非我現在就反出大遼去,否則絕對不敢把你怎麼樣。這是你心知肚明的,所以你才會有恃無恐吧?」
韓知古抬起頭,很認真的說道︰「大王,你錯了。」
「我錯了?我哪兒錯了?」
韓知古看著耶律極的眼楮說道︰「大王就是錯了。誠如大王所說,我確實是陛下派到大王身邊的,陛下也確實很信任我。這些年,我也確實在大王那里說了不少大王的事。這些,大王都沒有說錯。」
他頓了一下,沒理會耶律極越來越陰沉的臉色繼續說道︰「大王錯在,你不夠自信。」
他笑了笑說道︰「我是個漢人,就算陛下再信任我,我終究還是個無足輕重的漢人。如果我死了,陛下或許會覺得有些可惜但絕對不會傷心。而大王若是出了什麼事,不只是陛下,就連整個大遼國都會震動。所以,大王如果殺了我,最多,陛下也就是發旨意來訓斥一下,並不會有什麼太嚴重的後果。大王,你應該有自信才對,無論如何,你是大王的長子,是大遼國第一順位繼承人。」
「就算大王現在下令讓親兵將我拖出去砍了腦袋,絕對不會有什麼太大的麻煩。」
韓知古說道︰「我惶恐,是真的惶恐。」
「大王說,大王的生死跟我無關,這是大王錯的第二件事。你也高估了陛下對我信任,大王想想,若是大王被陛下舍棄的話,我這個一早被派到大王身邊來的南面宮宰相又怎麼會活下去?陛下是派我來監視大王的,也是派來有朝一日給大王殉葬的。不只是我,若是大王倒了,現在南面宮的這些官員們,沒幾個還能活下去的。大王你知道的,陛下若是想動誰,就絕對不會留下什麼隱患。」
耶律極若有所思的說道︰「斬草除根嗎?」
韓知古說道︰「斬草除根,大王這個詞用的不好。」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們這些人是草,斬了也就斬了,就算把土翻過來犁三遍也沒什麼。因為我們不是根,只是飄在地面上的野草。大王才是根,是陛下的根,是耶律皇族延伸下來的根。」
他看著眼神逐漸變得明亮的耶律極說道︰「還是那句話,大王應該自信。就算你什麼都沒了,還是耶律家的人。是大遼最高貴的皇族,是萬人之上的人。大王覺得事情棘手,是因為大王將搞錯了對手。」
「搞錯了對手?」
耶律極不解的問道。
「嗯,大王雖然在跟漢軍交戰,但是心里卻始終把陛下當成最大的對手,所以才會煩惱,才會覺得無力。因為大遼是陛下的大遼,軍隊對陛下的忠心也是很難動搖的。如果大王一切圖謀都是為了針對大王,那事情肯定很麻煩。可是,現在咱們的對手明明是那些漢人,大王又何必想的那麼復雜。」
「兵力不夠,就再調兵,料草不夠,就調集中京甚至西京的糧草來供應。大王,你現在還是南征都元帥,還是南面宮大王,還是……太子!」
「在不針對陛下的時候,所有遼國的子民,都是大王的子民。」
「如果大王發一道文書到西京去,二殿下會很樂意幫你的。」
「那是引狼入室!」
「大王又錯了,大王認為二殿下是狼,二殿下,何嘗不認為大王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