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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進了這玉清宮,李清基本上就很少說話了,有時丁謂問他話,他都隨口恩啊兩句,不象張先,一直在妙語疊出,什麼瓊樓玉宇啊,什麼氣象萬千啊,李清沒認為張先是在拍馬屁,張先是有才,不過現在,李清覺得他張先沒什麼才,因為,他遠遠沒有說出李清現在的心里感受。
這不可能,李清覺得眼前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什麼時候听說宋朝有這樣的建築了?詩歌散文里有提到過?李清想不起來,歐陽修還是蘇大胡子,他們沒眼珠子麼?這樣的宮殿、這樣的景致如何不寫到文章里去?就連《清明上河圖》里,張擇端也只是把皇宮畫得美侖美奐,圖中何曾有畫上這樣的建築群?
絕對不可能!李清腦子里一直沒想著什麼詩情畫意,他只是翻來覆去的竭力想著在什麼地方、在什麼書上曾經見過有描寫這個玉清宮的,看來還是讀的書少啊,眼前就立著這樣一大片樓宇,這是什麼樣的宮殿啊,站在紫微殿前,李清看著一根立柱就發了呆,三人合抱粗,高約十來米,這個殿得多少根立柱的,李清走過去模模,木頭的,怕不要千年才能長出個這樣的樹來。
李清已經顧不上失禮不失禮了,他跌坐在殿前的台階上,發起呆來。
這玉清宮可是皇家禁地,帶來的禁衛把守在四周路口,偌大的宮殿里,只是他們三人在閑庭信步,丁謂的介紹宛如後世電影里的畫外音娓娓道來︰「此宮分二千六百一十區,樓宇三千六百一十座,分紫微殿、天書閣、寶符閣、先猷殿、長生崇壽殿、太初殿、明慶殿、二聖殿、集禧殿、安聖殿等,諸天殿外,二十八宿各一殿,有議者以謂玉清之盛,開闢以來未有也,雖阿房、建章不如也,三郎以為如何?」
等到丁謂又問了一遍,李清才反應過來,連起身行禮的給忘了,李清還坐在台階上說︰「宏大瑰麗,不可名狀,李清才淺,說不出來。」
丁謂其實一進殿就在注意李清的反應,張先那是看花了眼,頭一昏就開始滿嘴胡唚,形容詞一大堆,丁謂一點都沒听進去,而這李三郎時而拍拍白玉欄桿,時而模模牆上的壁畫,看個樓宇李清還要分幾個角度去看,有幾個殿沒用立柱支撐,李清便歪著頭去研究那斗拱,這才叫會欣賞的,如何不叫丁謂這個玉清昭應宮使大慰于心的。
現在李清連個禮節都顧不上,坐在地上和相爺說話,丁謂一點都沒在意,要得就是這效果,七年心血沒白費啊。
丁謂眯縫著眼,看看李清,笑問道︰「三郎可知道為何老夫被派為這修玉清昭應宮使的?」
李清搖搖頭。
丁謂得意的捋捋胡須,說道︰「祥符四年,禁宮失火,該當重修宮殿,老夫承擔此差使,因患取土遠,老夫即命當街取土,不幾日,便成深溝,三郎可知老夫有何深意?」
把街道挖成溝?這有什麼得意的?只因為用土不方便?不方便就叫人運啊!李清搖搖頭。
丁謂大笑一聲,說得興起,一撩袍角,居然和李清一起坐在台階上,轉頭道︰「街道為深溝,老夫命人引入這汴河之水,這舟擼直通宮禁,則磚瓦巨木隨之而入,待得修復事成,復以磚瓦雜物及毀壞器材填入深溝,又成街道,時人謂之一舉而三役濟矣,省錢億萬。」
丁謂在放聲長笑,李清卻吃驚的嘴都合不上了,一舉三得,原來說得就是你老人家!什麼東西能體現文明程度?什麼東西能體現人的智慧?是創造,是發明,不是殺戮,不是毀壞!元朝的騎兵是強大,但它給人類文明帶來過什麼?
丁謂可還沒說過癮,又道︰「此宮圖紙即成,時人計之需耗時一十五年,老夫建來,只用七年,皆取一舉而三役濟之法耳。」
丁謂得意的笑聲里,李清站起身來,整理了衣袍,對著丁謂深深的鞠了一恭,這是李清自打來了這大宋,最誠心誠意的一次行禮,丁謂是‘五鬼’也好,是奸臣也罷,李清敬得是他的智慧,唐宋能傲立于時代文明的頂峰,*得就是這種智慧,他們這種人,就是中國古代文明的脊梁!
丁謂坦然的受了李清一禮,又開聲問道︰「三郎不覺得此舉為勞民傷財之舉麼?」
這個,李清倒沒想過,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拿眼楮看看張先,這個平時乖巧的人,也是噎住在那里,出不了聲。
丁謂施施然站起,笑道︰「這錢財放于府庫中,便于國于民有益麼?老夫就是要建這玉清宮,說什麼阿房,建章,老夫就要明示天下,大宋之盛,不獨漢唐,我丁謂亦不僅是那尋章問句之人。「
的確不是。
丁謂想來說得有些豪氣了,拍拍李清的肩膀,「听聞三郎前日與一干清流有些沖突,雖是略嫌魯莽,但大丈夫直抒胸意,亦是人生一大快事,且那等腐儒,整日介道德文章,做得何事!昔年太宗皇帝已取定難五州,將那李繼先趕至不毛之地,雖取之有垢,然太祖皇帝亦道‘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偏那等酸腐無用之人,自命清高,說什麼取之不義,以德服人,竟將定難五州還與李氏,莫非還了定難五州,他便不反了麼?如今連靈州都已陷賊,我天朝西顧無路了!」
天哪,七十歲老頭啊,原來你還是一憤青,這倒沒看出來。
誰說大宋一直就是懦弱的?這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難道不也是擲地有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