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這玩意在咱中國那可是膾炙人口的寶貝,據說神農氏當年就有那麼一顆的,春秋戰國時代的「懸黎」和「垂棘之璧」,號稱與和氏璧一樣的珍貴。司馬遷的《史記》里記載著秦始皇陵墓中,就是用夜明珠來裝飾日月星辰,慈禧太後的鳳冠上也瓖著九顆,不過孫殿英盜了陵墓後,為避禍把其中的四顆送給蔣介石老婆宋美齡,這宋妹妹果然是有情調的,她拿去瓖在鞋子上了。
當然,夜明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亮是一個原因,當張管家把蠟燭吹熄的時候,這四顆夜明珠只是發出了瑩瑩的藍光,根本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可以照得一室通明,不過安小哥、張管家和妙玄道人已經看的如痴如醉,所以李清急著把蠟燭點亮讓他們覺得很不可理解。
當張管家小心翼翼的問李清這夜明珠怎麼個處理法,他以為李清肯定是要拿去趕緊藏起來,誰知道李清根本就不搭理他,問多兩次,李清還隨口說道要他拿去賣了,張管家還真以為自己听錯了,而李清根本就沒再看這夜明珠一眼了。
在妙玄道人的心中,這位李清公子的形像簡直就是光輝高大了,這小樓里的財物最開始也讓妙玄看的滿眼是星星,不過好歹做了那麼久修身養性的出家人,對這身外之物,看的怎麼都比張管家、安小哥這樣的凡夫俗子要淡些。
他是看得淡了,沒想到這位李清公子看得還要淡,三尺高的赤色珊瑚人家李公子只掃了一眼,玉如意張管家遞過去李清連接都不接,巧奪天工的蜀飾李清隨手就扒拉到一邊去了。而是先拿著副字畫在細細欣賞,看完了畫就一直在把玩瓷器去了,蠟燭點亮,這李公子還在看瓷器。
妙玄心里暗暗贊道,果然是個月兌俗的人物,這維致人就是不一樣,難怪京城里的名家子弟紛紛與他交結稱兄道弟,到底別有一番風骨。不柱太子也要請他過去敘話,瞧人家視阿堵于無物的做派。
這妙玄還在使勁的幫李清想形容詞呢,卻沒想到他可是全猜錯了,這李公子哪是不把寶貝放在眼里,李清正心里狂喜著呢,喜得都說不出話來了。至于把蜀飾扒拉到一邊,那是因為李清根本就不識貨,他以為就是一般的絲綢呢,可不知道買一匹極品蜀飾,如果要用銅錢買單。得用車來裝錢。
至于珊瑚麼。李清知道這玩意在後世里就不值什麼錢,古人因為潛水工具有限,撈取珊瑚不容易。所以物以稀為貴才當寶貝的,那些玉器、金銀飾物的確是好東西,可再好的東西哪比得他現在手里握的!
李清現在覺得口干舌燥,不知道怎麼宣泄一下才能展示他的激動,夜明珠值錢,可畢竟就是發光螢石而已,後世博物館就展示過一噸多重的發光螢石,金銀玉器珍貴不錯,可畢竟也是有個價的,特別是金銀器皿。這東西在李清眼里就不值多少錢。
李清現在舍不得放下的,的確就是瓷器而已,可這是汝窯瓷啊!絕對錯不了,剛才李清把那茶碗翻過來看了,底部果然有細小的支釘,而且現在就是北宋年間,絕對不會是假貨,這汝窯瓷在後世可是什麼地位?官汝窯一共只燒了二十多年,能傳世的極少。因為有青如天、面如玉和獨特蟬翼紋的特點,一直是瓷中極品,若是中國幾千年的瓷器也當做一個王朝來看待的話,汝窯瓷就是當仁不讓的瓷中皇帝,後世一共只流傳了六十五件,而連茶托盤一起算上的話,李清一下就有十幾件,我的媽啊,咱是有錢人了,就是一張張往地上扔百元大抄,這輩子怕也扔不完啊。
不知道人家中了十幾注大獎是什麼心情,可畢竟也就是幾千萬而已,咱要是隨便拿個茶碗叫價幾千萬,保證要買的人擠破了門檻,因為這東西在後世可是無價之寶。所以李清現在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了。
雲三娘還說我李清不是生意人,啥馬能賣這個天價?
別說是這兩套汝窯瓷,就是唐朝周昉的這個仕女圖也是無價之寶,咱大宋人真是缺心眼,居然把這些寶貝拿來換馬,那馬算個鳥!就是火車也不能換啊。
不行,咱是有錢人了,得小心,不對,咱不是有錢人,咱是太有錢的人了,要記住不能露富,明天開始就在衣服上打補丁,得告訴張管家以後莊里一天別吃三頓飯了,顯得咱多有錢似的,改成一天只吃一頓就好。
李清這激動的,張管家、安小哥和妙玄在他眼里,完全就是透明的了,他抓起一塊刺繡就拿來包瓷器,安小哥想過去幫把手都不行,這幾個人也是面面相覷?咱李公子還真是個風雅人,居然這麼喜歡瓷器?那包瓷器的繡品可是出自三十年前京中號稱「針神」的張七七之手,可是值錢玩意,這滿屋是絲綢,公子就是再喜歡這瓷器,不如換塊絲綢來包可好?不過瞧著李清旁若無人的樣子,想說又不敢出聲。
這三個人眼瞅著李清包好瓷器,順帶將那幅畫懷里一塞,接著抱著瓷器,就這麼揚長而去了。
這樓里的安小哥和張管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明白李清今天是怎麼了,要說樂麼?張管家瞧著這一屋的東西,嘴就沒合上過,人家這才是樂,李公子可是話都不說的,自從看了那瓷器,臉上就沒表情。
唯獨妙玄覺得自己明白的多些,這李公子不是一般人,這何止是特立獨行可以形容的?簡直就驚世駭俗,妙玄可是個博學的,他馬上斷定當世之上,沒有幾個人能和李公子相提並論了,之前就覺得李清與眾不同,而現在妙玄則覺得他踫到真正的高人了,若真有人和李清並肩。那絕不是在當世,怕只有捫虱袒月復,嘴里輕言「何所聞而來,何所聞而去」的魏晉風流人物才能與之抗衡,一想到認識的人居然可以媲美前朝眾賢,妙玄也很是興奮,出了小樓,看著繁星滿天。妙玄幾乎都想長笑一聲,然後高聲吟道「我今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幸好他沒來這麼一嗓子,因為李清從來沒覺得走路要保持平衡居然這麼艱難過,本來就跌跌撞撞的,要是妙玄還吼這麼一聲,李清絕對是要摔在地上的。
李清撞開房門的時候很有些失態,若英正在等她相公回來呢,李清一進屋就吩咐若英趕緊把門給關上,然後壓低了聲說︰「我得了好東西。你過來看看。」
連老婆都說是好寶貝,李清很有些洋洋自得了,誰說咱不是生意人的料?看弄來些蒙古馬而已,卻換來價值連城的東西,誰有這聰明頭腦?
卻听若英說道︰「這針如發細,色極精妙,山水分遠近之趣,樓閣待深邃之體。人物具瞻眺生動之情,花鳥極綽約神肖之態,倘是若英沒有看錯,這似乎是‘針神’張七七之繡品。」
鄙視啊鄙視,打心底里鄙視,找個媳婦怎麼這麼沒眼光的,還據說出自官宦之家,一塊破布還要當成寶貝,李清很有些不屑,嘴角一歪說道︰「你再看看別的。」
若英打開畫卷,輕呼了一聲,有點不敢相信的問李清︰「這周昉的畫居然有人拿來換馬?」
李清得意的點點頭,這還差不多,算你有點眼光了,若英將畫細細把玩了一會,嘆了一聲說道︰「唉,今人卻是不識珠玉,竟將此畫用來換馬,周昉的畫已不多見,三郎,你我在玉清宮里,也曾見過他的手筆,亦不過兩、三幅而已。」
兩、三幅?不對啊,李清記得這周昉的畫流傳下來的就那麼幾幅而已,而且像《簪花仕女圖》那樣的可成了國寶,怎麼會在玉清宮里還有兩、三幅?
不過李清還是耐著性子說道︰「你再看看別的?」
听李清說的這麼古怪,若英隨手拿起一個筆洗細看起來,片刻便就笑道︰「這怕是汝窯所出吧,果真是不錯,謝大娘那亦有幾套,等閑也不將之用來招待客人的。」
不可能,這寶貝流傳于世的也就六十五件,還別說是成套了,怎麼會謝大娘那就有幾套?李清嗔道︰「你別是看錯了罷?」
李清問這話的意思是說謝大娘那的,肯定不是汝窯出的貨,若英可誤會李清的意思了,以為李清是說她把瓷器的出產地看錯了,忙拿起茶壺又細看了一回,又對著燭光照了照,然後肯定地說道︰「斷不曾看錯,這瓷即便有人仿做,仿出蟬翼紋不難,可‘晨星稀’乃是汝窯獨有的,三郎且看,這燭光下依稀察若晨星,背面亦有銘文,如何不是汝窯所出。」
沒想到若英對瓷器還這麼在行?簡直就是專家級,不過李清沒太驚異若英的專業水平,而是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頭,好像有些不該發生的事情要發生了一樣。
若英笑道︰「三郎可是要考校若英?琴棋書畫詩酒花,這酒不獨品酒,于酒器亦需明白一二方可,這汝窯瓷秦時樓中見過,向時于寇大人酒宴之上,亦曾見過汝窯酒具,聞說乃是聖上賜與寇老相爺的。」
啪!李清心里覺得有個東西像塊玻璃一樣的摔碎了,當然不是他的心,而是他以為自己是很有錢人的夢想給摔碎了。汝窯瓷值錢不錯,他手上的確是汝窯出的瓷也不假,可現在是啥年頭啊!
難怪若英會先感嘆張七七的繡品,難怪若英會覺得周昉的畫也是好東西,這瓷器就是因為容易碎,保存不易,而汝窯出的產品又少,所以後世會把它當寶貝,而現在正是在北宋,就是汝窯紅火的時候啊,雖然也是好東西,可沒有像李清想的那麼值錢,而且還差很遠。
這落差有點大,李清瞠目結舌的有些接受不了,現實真他媽的殘酷,李清倒不是個很愛錢的,可他原以為數目是那麼巨大,巨大的讓他都承受不了,現在明白了,他想*這兩套瓷器做很有錢人,怕是得去做老烏龜,熬上那麼一千年才有希望。
就像案上的詩集一樣,宋版書啊,值錢不?可現在就在宋朝,這玩意滿街都是,幾百文一本,想拿去發大財,笑都被人笑死。
李清哭喪著臉呆了半天,夢想破滅的確是很傷心的事情,就像徐志摩後面能賺錢後,卻喜歡把錢墊在鞋底一樣,非要踩踩才覺得解恨,李清在後世里何曾又不是為錢所苦,因此才夢想著有朝一日有錢了,非要一張張的扔才算是報了錢的仇,這會沒指望了。
咱不是老烏龜啊,怎麼熬一千年!
若英也沒明白自己相公今兒是怎麼了?剛才不還是興致匆匆的?
李清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也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剛才在小樓里張管家、安小哥的表情是那麼古怪,那會子自己心底還以為人家不識貨,卻原來是自己不明時啊,不過想著安小哥小心翼翼的樣子,怕是絕對不明白咱李清正夢想著發大財呢,幸好沒和張管家說明兒起改吃一頓飯的事情,否則咱可沒臉見人。
李清這麼一笑,若英嚇了一跳,忙伸手過來模模李清的額頭,李清隨手一扯把若英抱在懷里,今天興致好,娘子,咱們再一浪接一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