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中國是個禮儀之邦,孔聖人最擅長的就這個禮字,讀書人必學的經書里,《禮》是必不可少的科目。
可李清還叫咱大宋人開了眼界,因為他行了鞠躬禮。
後世說兩口子日子過的美滿,時常會來上兩句︰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那些後現代的妹妹可要小心了,您要是向往這樣的婚姻生活,委屈怕是要受不止一點的,因為怎麼個如賓,怎麼個齊眉還真就不同。
舊書里要形容不可思議的事情的時候,常用句話叫「幾時孟光接了粱鴻案。」這就是說得孟光舉案齊眉,要是倒過來,那可就是反了天,因為翻遍中國的禮儀書,要是不論尊卑輩分,還真就沒有給女子鞠躬行禮的規矩,先前宮廷舞的時候,諸公子只是抱拳作揖,而李清是規矩的腰一彎,手一揚,做了個標準的邀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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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每個人都只那麼輕呼一聲,幾萬個人的聲音合在一起,那就不是輕呼了,李清洋洋自得的很,因為盡管若英今天打扮的漂亮,下蹲禮行得也是裊裊娜娜,可全場的驚嘆可都是給咱的,風頭無量啊,連美女都要甘拜下風。
要的還就是這效果,反正自宮廷舞後,下面看的人嘴巴就沒合上過,這會再張大些又何妨?不過王六公子並沒學李清的模樣行禮,只略一欠身抱拳,不過他邀請的人,卻讓李清瞪大了眼楮。
不說各樓館當紅的姑娘們都在,即便光秦時樓,隨煙也不算是很拔尖的,果真男女之防是件大事情,李清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這隨煙和王乾元不就在水雲莊有一次打交道機會麼?難道兩人一見鐘情了?
要不是眾目睽睽之下,李清怕不立馬扯過王乾元來問問,敢情你個悶**,不聲不響就勾引了咱的人。不行,沒那麼便宜的事情。
有李清和王乾元挑了頭,次第便有公子哥兒陸續過來,高公爺真的不錯,平日與李清交流的並不多,可對李清這齷齪人弄出來的新鮮東西幾乎都不抱成見,什麼都試試,這會又是他緊隨其後,將謝大娘邀下了場。
《藍色多瑙河》這曲子可不是蓋的,旋律優美、節奏輕快,加上各位姑娘的衣著也是色彩斑讕,爭齊斗艷,舞到興時,滿台都是翻飛的裙裾,在音樂的渲染下,台下那久違的叫好聲,由低而高,自少而多,匯成一片喧囂的聲浪。
別以為跳舞就不累,風流事也是個體力活,幸好咱大宋不像唐朝那樣以胖為美,否則李清這副小身板就得散了架。一口氣四、五個舞曲下來,還真有些吃不消了,趁著台上的諸家公子都放開了些,紛紛下場跳舞,李清溜到桌旁坐下,咱喝喝酒喘口氣。
誰叫李清夠騷包,滿台玩花活呢!
還是石小公爺安排的好,立的這高台夠結實,下面現在已經是人讓,人海了,半個桑家瓦子里的人全擠到台前了。這年頭也沒個望遠鏡的,誰不想擠到前面看清楚些?倒緊張了劉叔、孫五他們,台前還堆了那麼多的財物呢。
「今日之景,可趁了三郎的心意罷。」石小公爺嘴露微笑的說道。老實說石公爺也是听了叫好聲,這心才徹底的放到肚子里來,這交誼舞咱哥幾個自己貓在屋里跳跳無妨,要拿到大庭廣眾之下,到時候罵聲一片怎麼辦?還好,雖然前面冷場了許久,最終還是叫好了。
李清將酒杯往桌上一頓,搖頭說道︰「不好,趁心如意卻是差得遠了。」
石小公爺瞧了瞧台下興奮的人群,再看看台上舞動的裙裾,詫異道︰「如此這般,三郎還覺不好,倒要請問,怎地你才趁心?」
李清故做悵然道︰「如今這逍遙會可是你當家作主的,而自始而終,便不見公爺上場,莫非石公子對這舞蹈有成見麼?」
石小公爺啞然而笑道︰「三郎卻是憊賴的很了,莫非石某仍不夠盡心麼?」
這可是兩碼事,反正石小公爺你不上場,就是對我李清有意見,就是對這交誼舞有成見,咱就是不趁心!
王德顯鼓著勇氣跳了一曲下來,心情也是興奮地很,見李清在擠兌石小公爺,也是上來幫腔,今日的募捐可是咱逍遙會做的第一件大事,你這個當家的就該事事當先,即便跳得沒有我王德顯好,也總該上場表個態的。
一時間劉衡、錢蔚都湊上來慫恿,把石小公爺逼的沒法了,才不得已說道看是看的多了,不過自己還沒學會,等這事完了就回家練,下次一定上場!
好像還真沒見過石小公爺上場呢,擺什麼架子,沒見人家高小公爺一樣皇親國戚,干啥都不落人後麼?還是王德顯的主意好,「李三朗彈琴,石世兄便唱個小曲罷。」李清听了做勢便要去取琴,哄堂大笑里石小公爺起身四周連連作揖。
這邊正鬧得歡呢,適才那位峨冠博帶讀捐獻榜的人湊了過來,行了近前,李清才發覺是個面目清俊的年輕人,好一把渾厚帶磁性的嗓音,不去中央台做主持人可惜了,至少長得比崔永元帥哪去了。
來人對李清頜首一笑,向石小公爺行了一禮道︰「現下便有人捐錢,卻是問道所費幾何方能上榜。」
這可有些沒想到,今天的募捐其實就是各家公子給面子撐個場面,實在沒想到真有人捐大數目的,沒見台前擺放的那些財物麼?居然沒被嚇倒?
石小公爺笑問道︰「可知來人何許人也?」
那年輕人回答道︰「乃是江南東路一絲商之子,听聞今日為興化募捐,也願盡個心意的,只是卻想名登榜上。」
石小公爺听了沉吟不語,李清邊上心里可明白,富貴說起來是個一個詞,實質上卻有很大不同,現在榜上列名的全是高門權貴,商人即便再富,也是屬于賤民,要想和權貴同列,可是高攀的很了。
李清正想建議不如另外列個榜。平排貼出來,效果也差不多,人家怎麼也是個捧場的,總不能冷了人家的心,卻听石小公爺笑道︰「如此甚好,你便過去告知膝子京,今日募捐,只論數量多寡。不拘門第,若是真捐的多了,即便名列本公前頭,亦無不妨。」
這話說的李清驚異的看著石小公爺了,石小公爺自嘲一笑道︰「今日行事,乖張處多矣,又何須拘泥此等小節。」
好,石小公爺也灑月兌起來了,李清也不再起哄要他去唱小曲了,眼見著台側膝子京正恭身對那捐錢的行禮呢。瞧見沒?這官兒都給民行禮了。敢情大家一起乖張他一把。
這會換膝子京喜滋滋過來回稟了,一萬貫!排名與王德顯同列,這可不是小數目。膝子京這個禮沒白行,倒是王德顯臉上有些不自然了,李清哈哈大笑,一疊聲叫膝子京趕緊錄了人家的姓名貼出去。
膝子京卻不便走,見大家都不介意把個商人的名字列上去,遲疑了一下又說道︰「卻還有個事請石小公爺示下,這位劉姓公子亦喜歡這舞,不知可否上得台來?」
這下李清更樂壞了,這可是民意啊,說明咱這交誼舞受歡迎。有了第一個,還怕沒第二個麼?最好咱大宋上上下下都跳起來,沒等石小公爺開口,李清就搶話了,想跳舞,好啊,只是會跳不?不會也沒關系,趕緊叫林四九娘過來商量下,反正大部分觀眾都已經被吸引到高台前了。這有些彩棚的節目就暫停一下,騰出地方,咱現教。
沒多久,高台前圍觀的人群怕不散了一多半,因為這邊已經不在跳舞了,總得有個休息時間,再一個,現在桑家瓦子已經有十數個彩棚在教授交誼舞的基本步法,遠遠望去,一群群一簇簇的人影進退相間,李清在台上感嘆,看來還是咱勞動人民的思想開放些,早知道就把迪斯科也弄出來,幾萬人扭腰甩**,一定很壯觀。
看來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心,今天的盛會,朝廷肯定立馬就能收到風,這勢造的不能算小了罷,而且交誼舞也圓滿的亮相成功,李清心里這個樂啊,一高興,居然不知死活的和王德顯拼起酒來。
喝得正上興頭,忽听台側下面階梯處吵了起來,聲音還不小,這可怪了,誰跑這鬧事?不知道咱這多是宏毅寺的常客麼?
初時大家喝酒玩笑都沒在意,只是這吵鬧聲不但半天不止,聲調還越發高了起來,石小公爺忍不住喝道︰「是何人在下面喧嘩吵鬧,為的甚事?」
劉叔就守在樓梯口呢,見石小公爺發話,忙過來稟道︰「回稟公爺,亦是些官家弟子要上台來,膝大人不讓,因此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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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公爺將酒杯往桌上一頓,快步走到台邊,往台下一看,嘴里冷笑數聲,卻不開聲,依舊回桌邊坐著喝酒,李清可好奇了,咱這台子上坐著的可是公侯無數,居然有人敢鬧事?而且石小公爺的舉止也不一般,見他冷著個臉不作聲,李清也不好開口問,扯著王德顯一起過去看個究竟。
人可不少,二、三十個人圍著膝子京一人在吵,看穿著就知道非富即貴,而且說話之乎者也的掉書袋,對方人多,膝子京卻屹然不懼,把在樓梯口處,嘴里回擊,身子一直不動,儼然一夫當關的架勢。
王德顯也是看了一眼,便冷哼一聲,回頭也要走呢,李清一把拽住,別啊,這到底怎麼回事,都是些什麼人啊?怎麼國公爺的場子也敢踩?
這還真要說明白的,一提京城里的公子哥,可不僅僅就是常來水雲莊的這班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人和人交往,還要講個緣字,要是當初李清不約太學里的陳大才子到宏毅寺去用拳腳論理,而是正兒八經的吟詩做賦論文,怕是也與王德顯踫不到一塊,更別說後面結識石小公爺了,倒有可能認識另外一班人。
王德顯、石小公爺這群人有個特點,就是大多武將功勛後代,咱大宋文武不和,卻是開國初年就開始了的,連寇準都不能例外;這上一輩不和,下一輩也是彼此不通氣,平時玩都玩不到一塊,各有各的圈子。
現在在下面吵鬧的,就是京城文官們的子弟。敢到國公爺的場子鬧事,自然不會是尋常人,王德顯低聲的給李清介紹,在前面聲音叫的最響的,是當朝太子少傅、吏部尚書李迪的公子,一旁幫腔的,是鼎鼎有名的楊文公楊億的公子,後面那個陰笑不作聲的,可是三郎你的相好,錢惟演錢大人的公子,還有王曾的公子,*,還都是名人,李迪、楊億、王曾,這可都是名臣,還先後都做過參知政事,這可麻煩了,咱得罪的人不少,掰著手指數數。吏部、刑部、禮部、戶部各部堂官的公子全齊了。唯獨兵部尚書現在是西夏的李德明兼著,不過咱在天宇山干掉了那麼多黨項人,要是李元昊在京城,肯定也是要唱對台戲的。
這公侯爵位顯赫,那是針對平頭百姓而言,常在水雲莊混的,要論身份地位,的確都很響亮,侯爺按規章就是超品,身份比一品宰相還高,但在咱大宋朝卻有很大不同,說白了,有地位沒權。
而且宋朝揚文抑武的厲害。這顯著的一點,就是武將的官階都偏低,像清朝一個副將都是從二品了,而宋朝最高軍階的太尉才是個二品官,王德顯幸好有個老爺子是侯爺,否則就光一個指揮使的身份,可憐了,在京城里要到處給人行禮,哪敢在宏毅寺那麼囂張。
別說這些文官子弟本身身份不怎麼樣。可人家老子都掌實權,而高、石二位國公爺兼的那些個大將軍是虛職不說,叫起來好听,可一按品級,還是從三品而已。
李清其實不是不想和人家交往,張先約他去會文都叫過好幾次,可他哪敢啊。
甭以為會背些詩詞就行了,可以和人家會文,詩詞乃是小道,閑暇之余玩玩的,就像宋朝的詞,還有個名字叫著「詩余」,真正的要說文,那得洋洋灑灑,文不加點的寫出篇好文章出來,都記得李白的詩好,別忘了他的一手文章也是精妙的很。
後世一說古典文學就扯詩詞,其實不盡然,說白了,詩詞為眾人所好是因為它簡單一點,咱一般人都能明白,打個比方,詩詞就像流行歌曲,其中自然不乏膾炙人口的經典,而寫文章算是歌劇聲樂,並不能說搞聲樂的就一定比唱流行歌曲的高明,可畢竟不在一個級別上。
沒幾個人不知道「大江東去」,好多人會唱「明月幾時有」,可蘇東坡位列唐宋八大家,*的可不是這些詩詞,「蘇文熟,吃羊肉;蘇文生,吃菜羹。」試問後世幾人知曉蘇東坡寫過何許文章?
李清小時候也被強壓過背了些古文,而就是多少背了點,所以打死他也不敢和人家去會什麼文,這可不像詩詞那樣可以借用,被人家三句兩句就模清了底,臉要丟到姥姥家,還是和一幫武將子弟混好。
知道是誰家的公子還不行,李清拖著王德顯細細問明了每個人的姓名,在腦子里過了一遍,看來也無需太擔心,雖然他們老子都有名,可這些名門後代,好像沒幾個混出名堂來的。
可別以為李清就勢利眼而已,並不是怕以後有人給他穿小鞋,這會討好也沒用,而是他不想得罪該尊敬的人,比如和晏殊也算是話不太投機,可要是踫到他兒子晏幾道,李清肯定是要和小晏好好的坐下喝幾杯,唱和一番「幾回魂夢與君同」,或者「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只是這會小晏他媽還不知道在哪家深閨里呢。
還有一點,是李清也不願意太在意這幫人,瞧都打扮成什麼樣,花里胡哨,女里女氣,特別是錢惟演那兒子,眼瞅著四十來歲的人了,臉上的褶子也不少,拜托里端莊一點行不?一身的大紅牡丹花,還搖著把折扇,「女敕」的都掉渣了。
李清招手叫劉叔近前來,問道︰「劉叔可知他們為何事爭吵?」
劉叔望了望李清,又看看王德顯,搖頭道︰「公子無需得知,反正不是甚的好話。」
李清明白了,肯定都是罵咱的,不會和王德顯有什麼相干,罵就罵吧,虱子多了不癢,反正咱李清名聲就不好,又不想做官,要是真能把咱名聲罵的更臭些才好,需知後世里揚名立萬還就是罵出來的多!
只是膝子京又拿什麼理由不讓他們上台呢?
劉叔倒笑了,膝子京可不是笨蛋,瞧著來者不善,拿話扣住今兒就是募捐行善的,想上高台,捐少了不行,拿著榜單給他們看,瞧著沒?高台之上沒一千貫可別想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