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覺沒有睡,而且李清一大早起來就有跑到水池邊的沖動,也想來個臨地照水、顧影自憐一番,落雁可能性不大,沉魚則是必然的,那該死的魚要是不沉,估計就得被紅燒。
這銅鏡算啥玩意啊,好好的一個小白臉楞給照成個肝炎晚期,關鍵是還不平,他李清雖說不是非常的風流倜儻加玉樹臨風的,好歹也算五官端正啊,怎麼在鏡子里就看不出個大帥哥來呢?
其實房里的銅鏡已經是上等貨色了,李清用了年把時間,從來沒有提出過什麼意見,偏偏今天非常想念起玻璃鏡子來,據說玻璃是沙子做的,就像女大十八變一樣,拿火燒燒就行,不過李清覺得火燒比較難,要是騷包的熱量也可以千把度就好了。
其實論騷包,男人和女人的程度是差不多的,據說後世里曾有權威論證了,在各大商場鏡子前搔姿弄首的多半都是男人,當然男人並不僅僅是愛在公共場合照鏡子,騷包也有多種表現形式,比如,是男人就都愛吹牛,對吧?反正不交稅。
也不怪李清今天就特別騷一點,這個年過的平淡無奇,謝大娘和雲三娘演出任務繁重,都沒能來和李清一塊守歲,而且連著十幾天都是陰雨綿綿,還有大雪,這下雨已經夠煩了,還加雪!李清又是個怕冷的,因此基本上都縮在水雲莊里沒出門,準確的講,是縮在臥室里,要是還要精確的話,那就是大部分時間都和若英在被窩里。
李清倒不是很覺得年過得不熱鬧就怎麼樣,只是莊里很多小孩比較失望,因為莊里提前準備了很多煙花居然都沒有機會放放,今兒不一樣了,雨昨兒晚就停了,雖然今天還是陰雲密布,可李清心情好啊。這一心情好,自然覺得到處都是陽光。
當然李清心情好不是因為不下雨可以放煙花,即便他其實也很喜歡放,不過主要原因是昨天宮里的內侍到莊里來了,聖人果然身子骨不好,所以讓太子代他登宣德樓接受百官朝賀,而太子也沒食言,真的搞定了李清隨扈登樓的事。甭管是太子向劉皇後撒嬌也好,滿地打滾耍賴也罷,反正內侍就是來通知李清今天申時末必要趕到西華門前,隨太子登樓。
這可不能小視,雖說李清來到大宋已近兩年,見的場面也不可謂少,可正式場合他能正式出場,這還是破天荒第一次,之前多是非正式的酒宴,就是操演。他李清也是因為是半個主人身份而已。今天就不一樣了,雖然依舊是個白身,可能隨從太子登上宣德樓。那百官朝賀時,他不是也在旁邊麼?
因此才會一大早扯著自己媳婦來試衣服,紅的?不行,朱紫咱平時偷偷穿穿好了,正式場合那可叫違制!黃色的就更不行了,有砍腦袋的風險,誰知道那些官兒會怎麼說他,綠的,不好,李清不喜歡。綠油油的不是好兆頭,雖然咱大宋目前沒有這一說,可不管若英怎麼說,李清連試都不願意試一下。
小白臉當然就應該穿白的,不過為披不披狐皮裘又猶豫了好久,不披吧又冷,若英可是心疼自己家相公的,「那宣德樓上風大,三郎還是披著吧,莫要凍著。」
披吧,要是那一干清流官兒覺得咱輕浮怎麼辦?不用想,他們肯定嫉妒的,平時就恨不得逮我的什麼錯處來咬咬,現在眼紅咱站得比他高,還不拿唾沫把咱淹死?
兩個人月兌了又穿、穿了又月兌折騰了好久,還是安小哥聰明點,這小子今天也很高興,自家公子能出人頭地,哪怕就那麼一下下,對他來說,也是個很有面子的事情,雖然他肯定只能站在御街上瞧熱鬧。
「若英娘子,不如這狐裘交由小的帶著,宣德樓上與太子站一起,豈能凍壞了咱們公子?倒是來回路上卻要警醒些的。」小哥笑道。
對,讓他拿著,要是別人穿咱就穿,反正不能落人口實。
折騰一個多時辰,總算是李清也覺得自己人模狗樣了,若英看他的眼光都有幾分春意,可惜,石小公爺往李清面前這麼一站,好興致全沒了。
什麼叫居移氣、養移體?有些人甭管他是什麼穿著,面對什麼場面,自然而然就會形成以他為中心的局面,這可不是自己口袋里裝滿了錢就可以做到的,他李清就滿腦袋插滿珠花,也顯不出人家石小公爺這般的雍容華貴氣來。
嫉妒,**果的嫉妒,絕對不攙雜別的感情,連羨慕都沒有,嫉妒的準確含義應該是一種仇恨,比如他李清現在就想拿把大剪刀把石小公爺的衣服剪得到處是窟窿,然後再一把把他的腦袋摁到水池里去,當然,**上還要再踢上幾腳地。
紫色的武將官服,外面扎著大紅的箭袖,里面還襯著皮甲,腳上蹬的是一雙厚底的皮靴,最神氣的,是石小公爺腰上還跨著一把寶劍。
誰叫人家不僅是國公爺,還掛著大將軍餃呢?李清一邊心里不得不贊嘆好看,一邊有想打人的沖動,得強按下才行,要不,把安小哥抓過揍揍?
石小公爺依舊是一副淡定的樣子,李清以為人家是約自己一塊上路呢,有心了,離申時還有好多個時辰呢,要不,溫些酒來咱先喝兩盅?這一路怕是風也大的。
「三郎,借一步說話。」石小公爺可沒和李清多寒暄。
李清有些奇怪了,若英早就退入內室,眼前就安小哥一個人啊,安小哥和咱是什麼關系?幾同的弟兄,說什麼話還要特意避開他?石小公爺可從沒這麼失禮過的,莫非今天會有人和咱們打擂台麼?
安小哥知趣的很,早乖乖的跑到廳外,還隨手將門帶住了,出了廳門安小哥才發現,石小公爺今天帶的隨從似乎特別地多了一點。
話不多,就那麼幾句,可這幾句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李清先是從椅子上一蹦而起,然後又跌坐在椅上。兩只眼楮瞪著石小公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石公爺,你說要……要……」李清口中吶吶言道。
「兵諫!」沒錯了,石小公爺簡潔的答道。
我的媽啊,李清覺得那一瞬間腦子里一片空白,半張著嘴在椅子上呆若木雞。
石小公爺,你瞞得我李清好苦!
確實是要發動兵諫,因此石小公爺今天才是一身戎裝;其實石小公爺並非是特意要對李清隱瞞的。這三個月來他李清的確是摔傷了,加上他平時懶散的性子,因此石小公爺思量著便沒告訴他,而且還不只李清,高小公爺高遵裕,石小公爺也沒知會他。
其實,石小公爺有了兵諫的想法,與李清也有莫大的關系,人家什麼人啊?石守信的重孫,而石守信幾乎可以說是老趙家開國的第一功臣。陳橋兵變就是因為石守信控制了京城里的禁軍。老趙家順利的坐上了龍庭,而且兒子尚公主,自己封國公。死的時候封王,石小公爺可算是正牌的皇親國戚,因為他女乃女乃就是太祖之女延慶公主,世襲了衛國公還得兼一個大將軍的名號,既富且貴又尊榮,但是實際的權力卻是沒有。
初初成立逍遙會的時候,石小公爺並不願意接納很多人,沒辦法,人家的身世在那擺著,內心怎麼會真的願意和這些寒門子弟打成一片?別說是這些文人和低級武官。就是丁謂和王欽若之流,在他眼里也是一朝得勢的貧賤書生,皇後又怎麼樣?不就是個敲花鼓的麼?細較身世那可是說都說不出口的。
可李清勸他的一席話他還真听進去了,並且稍一結納,才發覺想搭太子這個便車的人簡直多如牛毛,特別是那些低級武官,都想加入逍遙會以做進身之階,石小公爺身份尊崇,又是逍遙會的負責人。再說人家和太子還是親戚,那些新入會的官兒當然惟石小公爺馬首是瞻。
權利的核心不是名義,而是究竟有多少人听你的,當年趙匡胤不也是老柴家的臣子麼?只是大家都听他的,于是他就可以做皇帝,這一呼百應的勢頭讓石小公爺初初嘗試到了權利的滋味,在他的有心籌劃下,逍遙會現在的規模,已經發展到李清想都想不到的程度。
京城十萬禁軍里,上四軍一半以上的指揮都是逍遙會的成員,而其他番號的指揮也近半數與逍遙會有瓜葛,要是都指揮使都入了逍遙會,那他的手下也基本上可以算是了,因此石小公爺認為已經能控制京城半數以上的禁軍了。
當然,石小公爺並不是想要改朝換代做皇帝,他可沒有實質的威名可以讓人家臣服的,現在用的就是太子的名號,人家都是沖太子來的;他想做的,是讓太子監國或者登基為帝,讓天子做太上皇去,反正現在早就臥床不起了,更不用說處理朝政,而核心目標,就是要把那個劉皇後趕回深宮里去,憑什麼一個寒酸女人可以控制咱大宋的政權?就是一刀殺了也不為過,反正她壓根不是太子的親娘。
而劉皇後為什麼可以控制朝局?說白了就是*下面人的權利之爭,比如丁謂想做宰執,他就會听劉皇後的,因為當今天子雖然神智不大清楚,對寇準的信任可是無與倫比的,即便寇準經常讓他下不來台,在病中還多次問到寇準,而寇準也是個權臣,他一為相根本就不把劉皇後放在眼里,而且大義還在他這邊,所以劉皇後只能伙同丁謂尋個由頭把他遠遠的打發出去做官。
現在雖然是王欽若做宰執,可他一直抱病不理朝政,所以大權基本上在劉皇後和丁謂手上,你說丁謂能不對劉皇後俯首帖耳麼?
可劉皇後的權利基礎並不太穩,咱中國的爺們怎麼會對一個女人來施令發號服氣的,只是咱大宋的這些清流們也可愛,比如範仲淹之流的,沒事就寫奏章發表意見,說些陰陽顛倒之類的廢話,也不想想這送上去的奏章都是誰在看?劉皇後雖然不能把他們怎麼樣,可是遠遠打發到外地做官還是沒問題的。
因此石小公爺還有心接納了很多對皇後施政不滿的文官,雖然逍遙會發展的時日不長,可他認為已經羽翼豐滿了,可以放手一搏,他可不是那些酸腐文人,所以他決定兵諫,逼劉皇後將權利交到太子手上。
選定的日期就是今天元宵佳節,晚上太子登宣德樓接受百官朝賀,屆時他要兵圍宣德樓,逼百官擁戴太子親政,至于丁謂、錢惟演之流,就該關的關,該抓的抓。一句話,把劉皇後的爪牙一網打盡,然後逼劉皇後交出朝權。
把劉皇後究竟怎麼處置,李清沒問,石小公爺也沒說,不過李清在石小公爺的眼里,看到了幾絲決絕。
本來石小公爺自認為安排妥當了,很多事情不能先說明的,這可是拿他石府上百年的尊榮做賭注的,所以石小公爺這段日子只是做準備和聯絡,到最後才把真意說出來。
可他就在他本來以為不會出問題的地方踫到了問題。問題的所在就是龍翔軍。龍翔軍是太子的親軍,晚上勢必要隨太子出行擔任警蹕的,石小公爺對龍翔軍的底細很清楚。他以為這樣做對太子有好處,那麼龍翔軍肯定會支持他,因此並沒有先說明。
等到昨日他找慕容一禎將事情挑明,慕容一禎不買他的帳,他可不知道慕容一禎其實就是慕容延釗的後人,要論祖上的榮光並不比他老石家差多少,只是敗的太快了而已,可慕容一禎說了,除非是太子叫他這麼干,否則免談。
要是龍翔軍對著干。那可就麻煩了,石小公爺可不想在宣德樓前來一個血流成河,龍翔軍的戰力他是知道的,不得已他又叫來陳全,反復陳說厲害,又以以後的加官晉爵相誘,還真說動了點,陳全和慕容一禎倒不是被利欲打動,而是覺得石小公爺說的也有些道理。這樣做對太子似乎是真有好處的。
可陳全還是謹慎,他和慕容一禎商量了會,向石小公爺提了一個條件,若要龍翔軍參與此事,除非李清李公子親口說要這麼做,否則,龍翔軍只護衛太子的安全,對于朝權之爭不干涉、不參與。
少了龍翔軍的鼎立支持,石小公爺覺得可不妥當,因此便一大早趕來水雲莊,要說服李清叫龍翔軍支持他。
李清已經從最開始的驚詫中清醒過來了,老實說,他一點都不贊同石小公爺這麼做,並且他都有些不理解,的確,權利能帶來很多的好處,比如咱中國人一說升官,後面接的兩個字勢必就是發財了,可石家已經富可敵國了啊!要是生活在最低層,比如咱大宋的商人,雖然有錢也要被人看不起,這被人鄙視的感覺的確不好,但是石小公爺的身份還不夠尊崇麼?公侯伯子,這國公可是排在第一的,更遑論還有皇親貴戚的成分。
你要權力干什麼?這麼舒適的日子還不滿意麼!
並且最叫李清心寒的是雖然石小公爺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太傅兩個字,可李清總覺得這整件事情後面,都有太傅那陰冷的身影。
你想要權力就會得到麼?即便真的兵諫成功了,你石小公爺就能夠掌權?要論親近,開句玩笑話說,雖然你和太子是親戚,卻可能還比不上我李清和太子的親近程度吧,別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了,而且最壞的是,到時候整個黑鍋都由你背怎麼辦?
而且李清不覺得現在讓太子親政是好事,因為太子還是一個小孩,沒有皇後輔政,那麼朝權勢必要落到幾個大臣手上,權力這玩意也和毒品一般,沾上了也會上癮,到時候有人不想把權力交回給太子怎麼辦?踫上個有野心和能力的權臣,豈不是會變天?忘了大宋怎麼立國的?而皇後說白了名義上還是太子的老媽,是老趙家的媳婦,而且劉皇後根本沒有有根基的親戚,並且名分上也有些不大好听,所以劉皇後想變天幾乎不可能。
太祖爺為什麼集重兵于京城?為什麼要把兵權分得如此之散?就是不想有人權威過大壞了趙氏江山,石小公爺你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麼?就算成功了,萬一下次釋兵權用的不是酒而是屠刀呢?
這還是往好的方面想,就是在兵諫成功的基礎上,李清懶散卻也不笨,平時有些不注意的細節,現在踫到這麼件大事,反而全連了起來,咱摔腫了**,為什麼王欽若要派他兒子過來表揚我?那滑頭根本就是在裝病,沒準早就看出端倪了,所以才以為李清稱病是想置身事外的一個方式,他可沒想到李清的**真摔疼了;那麼他在想什麼?就算是同樣的不喜歡皇後掌權,他怕是也未必喜歡以前的功勛貴戚掌權,沒準人家就在等著兩敗俱傷後怎麼收拾殘局呢!
更叫人惴惴不安的是,王欽若能看出來,丁謂這麼個老奸俱滑的家伙能一點都沒感覺到?他要是覺察到了什麼,能不告訴皇後?如今名義上的權力可是在皇後手上,別忘了樞密使曹利用和丁謂可是親戚,石小公爺能成功麼?
「三郎,休說世人皆道你懶散,石某卻是知曉三郎心內有宏遠心志,否則為何去延州立寨,又特意交好蠻夷,怕是想在西面建功立業罷,只是如今朝廷用人卻是不明,若是太子掌權,放三郎去西邊放馬,界時效衛青、霍去病一般,為我大宋開疆拓土,立不世之功名,豈不是好?」石小公爺說道。
這番說法的確很有誘惑力,大丈夫便當封狼居胥、青史留名,而且李清還深知那個現在似乎乖乖听話的黨項人不久便變成大宋的噩夢,並最終拖垮了物華天寶的北宋,要是有可能,李清還真願意為大宋鞠躬盡瘁一下的。
內心里真把石小公爺當朋友看待的,是朋友就得勸勸,可李清卻不知道從哪里勸起,咱這後世人,要論心智能力未必能比古人強多少,可厚黑齷齪上,絕對不比古人差,李清對石小公爺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怨尤,為什麼不早和我商量呢?
什麼叫陰謀?陰謀就是偷偷的干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兵圍宣德樓,要百官表態,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干嘛要弄得這麼冠冕堂皇?
李清對劉皇後確實沒有什麼惡感,可石小公爺算是朋友,自然得從他的角度考慮了,劉皇後乃是一女流,即便有班值護衛也不是完全無機可趁的,再說石小公爺還有皇親國戚的名頭,暗殺下毒的甭管用什麼招,只要弄死了就行,到時候皇後一死,又有太子在背後撐腰,這天下會有幾人為這個四川美女鳴不平?
哪用調動禁軍兵圍宣德樓啊,只要皇後不在了,收拾丁謂和錢惟演之流,一刀筆吏就綽綽有余了,用得著費力去控制十萬禁軍?
現在卻是說什麼都晚了,你發動的人越多,走漏風聲的可能性就越大,也就是失敗的可能性越大,既然說不服石小公爺,李清也不願意參與。
這算是謀反了啊,大宋朝會怎麼處理不知道,可李清知道隨便換別的哪個朝代,肯定是抄家滅九族,龍翔軍可是咱的一班兄弟,抱歉,不能把他們往火坑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