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李清未曾听的真切,敢請王相再說一次如何?」李清說道。
假如這時候有宦官或者內庭侍衛進來,見到閣里的情景,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李清哪還是先前連坐都不敢坐的情形?手抓著幾份奏折和邊報,大馬金刀的坐在繡礅,而當朝宰輔王曾半歉著身,一邊指點邊報一邊對他說話,而李清只偶爾點點頭,好不容易人家王相費勁口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個大不離了,李清一句話,就要人家再說一次,這是哪門子的規矩?
不過宰相肚中還是能撐船的,王曾只是看了李清一眼,于是又從頭說起。
這可不能怪李清態度不好,人家把刀架在你脖子了,你還興趣和人家講禮儀?最叫李清氣憤的是,不就是要殺我麼?千里迢迢還外加編瞎話的把咱從江寧弄了來,喀嚓一刀不就完了?居然還再讓咱再跑到千里迢迢之外,給別人殺去,這麼消遣一個將死之人,也太不厚道了。
死在太後手里,沒準小皇帝親政之後還會給咱平反,弄個風光大葬什麼的,要死在李元昊手里,得,就算到了千年之後,那些憤憤還得說咱沒用,是個飯桶草包,而且還是個不自量力的草包。
難道王曾知道咱將來準備打劫他?還是收到了什麼風聲?不可能啊,就是說夢話也不會給外人听見,莫非御龍朵骨子直們也和那大俠子夜規一樣有相同的偷窺愛好?要不是非常恨我,怎麼會出這麼個生兒子沒的主意?
不過也有可能是太後出地。最毒莫過婦人心麼,誰叫你讓人拐了大閨女的?只是沒個真憑實據就這麼一刀砍了,不要說小天子要在地滾滾,傳出去也不大能服眾,正好,你李清不是在延州和黨項人打過仗麼,還贏得了不小的名聲,干脆就借人家的手把你滅了,這樣大家都沒什麼話說。
李清在這正月復誹個沒完,王曾卻還在耐心的講解邊關的形式以及要李清去延州的理由。李清後面可沒怎麼注意听了,之所以讓王曾再說一次,是他想了解清風寨的情況,至于其他的,就沒什麼好听了,你就說出花來,老子也不干!
原來這麼鄭重的派人把李清從江寧接來,是因為接到延州邊報,黨項人要打過來了。而且領軍之人,就是日後西夏地開國皇帝李元昊。
李清以前不是還很遺恨自己的蝴蝶翅膀功率不大夠麼,似乎這歷史就沒因為他發生了多少變化。比如那柳七參加科舉又一次落了榜,一點都沒走出屢試不中的怪圈,可這下他可以心滿意足了,總算折騰點事情出來。
還是老話說的好,有事別怕事,可沒事也別惹事啊!那惹事自己就得吃不了兜著走,而且這回還惹得大,沒準就要賠自己的小命,因為人家李元昊要帶著黨項人過來,並不是和大宋開戰。而是專門針對他李清來的,準確的說,是針對清風寨來了。
原因很簡單,就象李清手抓著那份黨項人的奏折說的,清風寨是強盜窩。大半年前派人深入定難境內三百里,搶劫殺人不說,還一把火燒了黨項人過冬地草料場,以至于那年冬天定難境內餓死牛羊無數,之後黨項人跑清風寨去講理。可清風寨那些強盜太野蠻了。不講理不說,還把前來講理的黨項人殺死好幾百。于是黨項人很氣憤,後果很嚴重,折要延州府把這些強盜交出來,否則,黨項人便要過境來剿匪緝盜了。
可不用置疑黨項人能把話說的這麼理直氣壯,別忘了現今這定難五州名義還是咱大宋地疆域,李德明是定難軍留後不說,還兼著大宋的兵部尚呢,要說李德明韜光養晦,一直對大宋朝廷頗為恭敬,只是這次很氣憤,氣憤的要派自己兒子李元昊領兵剿匪來了。
當然實際情況並非這麼簡單,延州府也了奏折,說清風寨當然不是強盜,黨項人那是賊喊抓賊,自打立了清風寨後,附近的延州小民寨紛紛投到清風寨名下,既然投到清風寨去了,當然清風寨就有責任保護他們,這樣一來,黨項人過境搶奪就難了許多,而且大多東西搶不著,還得丟掉性命。
清風寨派人入定難境內的事情也是有原因的,黨項人在大宋這邊佔不到什麼便宜,便換了個法子,乞顏人不是老過宋境來賣馬麼?于是黨項人設了埋伏,搶走了幾百匹馬不說,幾十個送馬的乞顏人還只生還了四、五個,于是惹惱了清風寨,伙同乞顏人一起殺入了定難境內,搶些牛羊倒還算了,最關鍵的是那把火後果太嚴重了,什麼老百姓過冬用的草料啊,那是黨項西征大軍的草料糧秣,黨項人現在正在西邊和吐蕃以及羌人開戰,據說情形很不樂觀,本來黨項人就缺糧,這把火一燒,二萬大軍三個月地糧秣啊,一家伙全完了,你說人家氣不氣?
本來對清風寨在地方做的好事都是認同的,可在這一把火的事情延州知府和兵馬副都監石元孫的奏折就有了分歧,石元孫當然認為燒地好,誰叫你搶我的馬來著?平時經常過來打劫還不算在內;,而延州知府對此卻很不以為然,人家說的也有道理,黨項人搶的是乞顏人的馬,關清風寨什麼事?都是蠻夷啊,讓他們鬼打鬼去,大不了叫乞顏人再去弄馬好了,反正他們不是很會養麼。
看來有一點是不能否認地,就是清風寨地確參與了殺人放火的勾當,只是黨項人一直在大宋邊關燒殺搶奪,所以一開始所有人都覺得很解氣,特別是後來金州黨項城守兵數次偷襲清風寨。卻被清風寨打得落花流水,幾乎連守城都沒幾個兵了。
其實自打燒了黨項人地草料場後,李德明就表過好多次了,不過朝廷根本沒把這個當回事,說咱大宋人是強盜?這不是笑話麼?誰不知道你們黨項人才是真強盜啊,所以朝廷一直置之不理,再加延州數次報捷,朝廷一見原來黨項人這麼差勁,連個民間的寨兵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這輕視之心就更加嚴重了。被李德明催得急了,還回文斥責了他一頓,強盜哪都有啊,難道你們黨項人中間還少了?咱大宋朝可不是養強盜地地方,哪交人去?有本事你自己去抓好了。
可最近就不行了,李德明的奏折口氣非常強硬,幾乎是最後通牒的味道了,說是延州這邊要是不交出人來,他就要派兵過來自己剿了。這回應該是來真的,因為已經收到消息,黨項人和西邊的戰事暫時停了。加金州守兵已經被清風寨打得差不多了,所以正從西邊調兵遣將到金州,領兵之人就是李德明的兒子李元昊,人數最起碼也有五千人之多。
這可把延州知府急壞了,自打檀淵之盟後,大宋邊境已經二十多年無戰事,最多就是零星有些黨項人過來打打劫,還一般都沒攻擊過城池和官兵,延州府現在只有邊兵二千,再加三千的廂兵。卻要護衛那麼大的地盤,要是黨項人過來萬大軍攻擊延州府怎麼辦?連石元孫都表告急了,他可是久在邊關,知道金州的黨項城守兵和西征大軍完全是兩回事,要是黨項人真的出動五千以地久戰精兵。憑他手的兩千人可濟不了什麼事,連著護衛金明三十六寨一起,怕是守城都有些難,所以他表請派援兵。
別看京城里那些官兒打心眼里看不起游牧民族,平時說起來的時候都是極盡輕蔑。可一听說人家大軍要來。這想法就不一樣了,派援兵倒是小事。只是這樣一來,就是要開仗了,豈不破壞了咱大宋安定團結、歌舞升平的和諧局面?人家不是說要打清風寨麼,又不是要攻擊延州府,那就讓他們打好了,還是不要輕易開戰為是。
朝堂當然也有人不同意,哪都有憤憤的愛國中、老青年不是?兩邊吵來吵去的,多日都沒個結果,而延州的急報卻是如雪片般飛來,消息幾乎可以確定了,黨項人肯定要來,是戰是和,又怎麼個戰和法,朝廷要拿出個主意來才好。
王曾還在詳細的向李清說明朝廷的章程,而李清在不停地對他翻白眼,還真都是聰明人,人家不就是要打清風寨麼,那清風寨是誰的啊?所以就該他李清去應付了對!敢情知道咱是穿越過來的不是大宋人,因此大宋官兵準備在一邊看熱鬧,出這主意地缺德不缺德啊。
要說清風寨惹了事,必須自己來承擔,你出這個缺德主意還算了,面對著五千黨項精兵,而且領軍的還是李元昊,你把咱李清一人派過去,竟要求在延州官兵不插手的情況下,還許勝不許敗?你真以為我有丈二那麼高!
這簡直是開玩笑了,大宋朝現在還沒人知道李元昊有多厲害,李清可是清楚的很,那也是一代梟雄,後來把宋兵打得找不到北不說,連契丹的十幾萬大軍都被他打得大敗,大傷元氣,以至後來被金給滅了,他李清能是人家對手?
幾年前在延州時,李元昊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李清還可以忽視下,現在不同了,李清在京城和江寧悠哉游哉的過了幾年,而李元昊正是二十郎鐺歲正當打的年紀,並且一直都在領軍作戰,豈是可以小瞧的?
這並不是李清怕死,因為說不怕那是假話了,當然李清也不是一點報國心沒有的,當初支持清風寨就有這個意思,想著將來到邊關貢獻點余熱,可那是在有大宋朝在後面撐腰地情況下,現在這樣要他去,他絕對不干。
說真的一听說李元昊領兵要攻打清風寨,他第一時間就準備派人送信通知劉叔棄寨而逃了,不就是花了點錢麼,難道比命還重要?讓李元昊一把火燒了清風寨出出氣好了。听王曾說李德明奏折的意思,矛頭對的還是清風寨,並沒有要和大宋朝翻臉地意思,那就讓他滿意好了,不就是個寨子麼。
所以隨王曾怎麼說,李清心里地主意早就拿定了,反正橫豎都是死,咱不能把劉叔他們的性命也搭進去,想法讓人通知他們棄寨,咱自己赴開封府大牢里等死就是。還省得一路顛簸了。
「非是不近人情,邊關事緊,李三郎還是早定行期為好。」王曾好不容易說完,見李清耷拉個腦袋沉思,一言不發,便出口問道。
李清笑嘻嘻的抬起頭說道︰「王相辛苦,喝口茶潤潤喉罷。」臉雖然在笑,心里可在發狠呢,怪不得咱一直惦記著王曾呢。果然不是好東西,錯不該把莫風打發到南海去了,應該讓他帶著弟兄沿運河而。先把王曾家洗劫一空再說,給咱海盜船做個開門利事。
「若果是黨項人發兵五千,自應小心應付才好,雖官兵不能助戰,然一應糧秣戰具,但有所缺,皆可從延州軍中調撥,若仍不足,也好盡早于諸路調撥。」王曾見李清不當回事,忙出言提醒。
你也知道要小心應付啊!李清差點一隨手就把手中的茶杯砸到王曾腦門。那可是五千精兵,還有李元昊這樣的牛人領軍,清風寨才多少人?謝大娘說了,興旺地很,不下三萬人了。可那是邊關,苦寒之地,沒個活路地誰跑到那里去?漫不說收容的還盡是那些老弱病殘,要是都能打仗,石元孫能一個勁地催援兵麼?現在連延州地官兵都不能參戰了。李清推算清風寨里能有一戰之力的。絕對不到二千人。
還真以為天宇山的歷史可以重演?李清才不這麼認為呢,當初黨項人認為宋兵懦弱。才輕敵冒進給了他機會,而且那些黨項兵也算不是精兵,可期望李元昊也犯這個錯誤?那就是李清自己幼稚了,人家李元昊還專門喜歡給別人下套來著,以兩千弱兵對五千精兵,還許勝不許敗,這分明就是要殺我李清。
敗了是什麼後果?清風寨里有幾個人能活下來?
見王曾眼楮盯著自己,還等著他答復呢,李清撇撇嘴說道︰「清風寨我不要了,延州我也不去,王相若要李清項人頭,何必大費周章,現下便可叫人取去就是。」
等了半天等到這樣一個答復,王曾雖然臉還是不動聲色,實際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道要是早說不想去你又何必要我把情況再說一遍?敢情消遣我來著!
過了好一會,王曾冷冷的說道︰「京中傳聞李三郎雖生性風流,卻是個豪爽義氣之人,本官雖未曾親近,然亦多有聞說,為一不相干之煙花女子,尚得罪權貴于舊時,怎地今日一會,卻原來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激將法?有用麼?誰不是貪生怕死之徒?你們這些做官兒的知道打起仗來不好,為啥叫李清去打?偌大的一個宋朝,人家派兵過境,居然下令官兵不可助戰,這到底是誰怕死多一些?
李清抱拳沖王曾一笑道︰「人言豈可盡信?李清本就是一個無能之輩,不堪大任,辜負王相厚愛了。」
見李清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王曾更加不高興了,他自己平時就是個寡言少笑的,哪看得慣這個態度?以前還就是不屑李清平素所為的,不由得拉下臉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民,莫非王臣,李三郎身為大宋臣民,怎不思忠君報國?今外敵犯境,凡我臣民,皆應負守土之責,有君命而不遵,莫非李三郎要做不忠不孝之人麼!」
這算是威逼了,李清更加不吃這一套,你還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難道清風寨不是王土?敢情那官兵就沒有守土之責了,合當我李清必須去肝腦涂地!還是宰相呢,居然說出這麼個狗屁不通地道理來。
李清連爭都懶得爭,冷笑的看著王曾一言不發。
王曾剛才還真是氣著了,見李清這般神態,立馬就醒悟到自己這道理說的很不對路,再者剛才李清就說了,要取他項人頭現在就可拿去,再威逼能起什麼作用?
兩人互相瞪了好一會,所不同地只是李清笑嘻嘻的一副賴皮模樣罷了,又過了好一會,王曾移開眼楮搖頭嘆道︰「君憂臣辱,君辱臣死;莫非李三郎仍介意遣送江寧之事麼?舊時李三郎也與當今聖相得益彰,奈何今日不願挺身以解君憂?再者素聞李三郎急公好義,最是憫貧恤孤,現今莫非要棄清風寨百姓于水火而不顧麼?」
硬的不成又來軟的了?李清幾乎要哈哈大笑起來,不就是要收拾我李清,拐那麼多彎彎繞干什麼!你們真是憐惜清風寨那些百姓麼?那就根本不會出這狗屁不通的主意來,李清連連冷笑,正打算出言諷刺王曾幾句呢,猛听屏後一直沉默不語的太後言道︰「王愛卿,你且退過一旁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