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去哪兒他娘地去找鬼,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
盧興旺這一下大概使足了力氣打得,就連離著比較遠的胡強都听得那麼清楚。二禿子捂著臉忙往後退,再瞧他臉蛋上已經腫起來好大一塊,不過,他也沒敢繼續吭聲,現在他還指望著盧興旺能夠翻身在當上村長呢,不然他也就啥也不是了嗎!
出了胸中那口惡氣的盧興旺,也不像將事情鬧僵,萬一這二禿子犯起毛來,那可是個六親不認的主,估計這小子前生和那個趙四是拜了把兄弟。
「好了,進屋去把,反正人都到了,這要不是我新買了部傳呼機,工作組的人還在路上轉圈玩呢,也不知道咱們村里哪個該死的家伙,居然騙他們說這里改成墳地了。他娘的,要是讓我逮到那家伙,非要好好教訓一頓。」
好不易放了句狠話,將剛才的話題轉移,就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來,塞給了一旁的二禿子,二禿子不知道盧興旺有要使得什麼招,忙往回推了推說道。
「叔,我兜里有煙,您自己留著抽吧,這好煙給我抽白瞎了。」
盧興旺沒好脾氣地哼了一聲,瞪大了眼珠子看了他一眼,說道。
「你小子還真有點自知之明,告訴你這煙的確不是給你預備的,是為了讓你在那些縣里來的領導面前裝裝門面的,你不是以後想在村部熬過什麼小差事嗎?一會兒見了那些人可要有點眼力見,別跟個呆子一樣站在那里不動。」
二禿子受寵若驚地接過了煙,笑嘻嘻地也忘了剛才被面前的人打過,跟在盧興旺後面也就進了屋。胡強也緊跟著跳進了院中,趴在窗戶底下听著里面的動靜。從談話間的聲音可以大略知道,這次工作組一共來了五個人。縣里派來了四個人,其中一個是負責開車的司機。還有另一個是鎮上派來和工作組配合工作的。
這個年代真正干工作的干部實在太少,下鄉來調查農村的工作情況,就是一個特色旅游的借口。幾個大肚翩翩的領導坐在一起閑聊似地那麼一商量,說上面的政府又來了某某的精神,需要下面的廣大老百姓學習學習,所以打著整頓和學習的幌子,就堂而皇之地到下面來混吃混喝了。
宰相門前還七品官,那些政府的工作人員,好歹也算是國家的正式干部,對于下面的那些小魚小蝦而言,這些家伙就是欽差大臣,只要人家回到縣里隨便歪歪嘴,那自己這一年里就算是工作干得再好,那一切也都是白搭,在領導的面前也留不下什麼好的印象,因為畢竟人家是在領導面前干工作的,這也就是為什麼說朝中有人好做官。
胡強進入社會的那個時候,這種歪風邪氣已經很少了,就算是政府機關招待客商,也不去那些消費太高的地方。胡強就想瞧一瞧盧興旺拿什麼好東西招待這些縣里來的大員們,等他小心翼翼地透過玻璃窗看了一眼。
盧興旺那家伙大概在位的時候沒少貪,這一桌雞鴨魚肉樣樣不缺,還有些難得的海鮮。要知道天水市可是內陸城市,附近也沒什麼大川大河,海產品的價格那是老貴了,一般的工薪階層都吃不起,就算是像範永貴那樣的大商人,也只能在招待客人的時候吃一吃。
盧興旺這次應該是下了血本了,滿滿一桌子的菜起碼要值個五六百元,再加上那幾瓶沒打開的水井坊貢酒,檔次絲毫不次于那些上了星級的酒店,差就只差在那屋里面的壞境,牆上糊得都是舊報紙,弄得整個屋子跟垃圾場一樣。
可,那些縣里工作組的人似乎並沒有在乎這些,雖然說他們是在縣里混差事的,經得多見得廣,但這麼高檔次的酒菜還是沒見過幾次的,也就是那些外地來了什麼重要客人時候,領導帶著他們去見識見識,而且還是領導做著吃,他們乖乖地在旁邊站著。
所以,遇到了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每個人都喜笑顏開扯開了腮幫子猛吃猛嚼,根本就不用盧興旺和二禿子兩個人招呼或是勸酒什麼的,那都自斟自飲上了,比在自己家中還要隨便自然。那二禿子在旁邊都有點看傻了,他認為村里和鎮上的領導的素質都不怎樣,因為都是些農村上來的土包子干部。他常認為那縣里的領導應該有點素質吧,可今天一見才知道,原來天下間的烏鴉都是一般的黑。
胡強也深深地為這幾位的吃相所不齒,心說你們上輩子都是餓死鬼投胎怎麼地,虧你們還是在縣衙門干事的,也太沒有點做官的矜持了。就在胡強內心不斷地批判著,所見的丑惡現象時,盧興旺突然開口說話了。
「幾位領導吃得怎麼樣,要不是咱們再添幾樣菜上來,我這兒的東西可齊全著呢!」
「不用了,不用了,盧村長實在太熱情了,我們這都已經受之有愧了,只不過是隨便到村里來走走看看什麼的,沒想到居然受到了這麼熱情的款待,可以見得盧村長在村中必定是有著很高的威望的。」
胡強在玻璃窗底下氣得都快背過氣去了,心說你度沒讀過書上沒上過學,幾十年的糧食都他娘的讓你白吃了,那熱不熱情款待你,和在村子里面有沒有威望,那怎麼就能扯到一塊去,真是佩服這些政府人員的想象力。
可更絕的是一個人敢說,那邊的盧興旺就真的敢接,而且還是那種特別不要臉皮的。盧興旺的口才的確不簡單,要說和胡強相比的話也是不逞多讓,只瞧他一番口若懸河地噓噓忽忽,就那那幾個縣里工作組的人員講的眉飛色舞。
胡強從這番表演中看出來了,那個鎮上派來協助工作的,就是盧興旺的內應。早就覺得盧興旺不能把觸手伸到縣政府那一級別上去,看來所料想的一點也沒有錯。只見那倆個家伙,頻頻地向對方使著眼色。
與此同時,盧興旺分別拿出了四個紅包,那四個縣里工作組的人假意地推月兌了一陣,後來裝作抵不住盧興旺的誠意,很是自然是將紅包揣了起來,看他們那個波瀾不驚的神色,根本就不是第一次收獲這樣的小賄賂了,反倒表演得跟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人物一樣,這樣做的確是高招,萬一對方有意陷害的話,也能夠弄個初犯什麼的,上了法庭頂多是把錢沒收,組織上再警告一次罷了。
權錢交易胡強見得多了,可他也沒想到這麼小的芝麻粒大小的官員,也能夠受到這樣隆重的待遇,這要是換成了市委的姜秘書長親臨此地,那這個盧興旺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全部家產都送出去。
不過,再仔細想想就可以知道了,到了姜秘書長那個級別的官員,怎麼能夠看的上盧興旺一個小小村長送來的禮物,估計他連見一面的機會都難,因為他們之間沒有什麼交集。
見對方收了自己的紅包,盧興旺就開始理直氣壯地了,正所謂吃人家的嘴短,那人家的手段,收了好處就要給人辦事,也有那些拿了錢不辦事的,但那種人估計在官場上也混不太長久。
不過,這話題還是要由盧興旺那邊的人來提,就只听那鎮上派來協助工作的人,說了一句。
「哎,盧大哥太客氣了,你說說你都已經不是村長了,還這麼招待我們,做兄弟都有點過意不去了。」
他這麼一提話,旁邊的那幾個就好說了,只見他們中有一個,腦袋上頭發掉得只剩一撮毛的問道。
「咦!怎麼他不是村長?這怎麼回事。」
盧興旺故作尷尬地上前要攔那個答話的,可他哪能真的去攔,也只不過是做做樣子,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只是心照不宣而已罷了。
「這個,都是過去式了,還談這些干嘛!」
「我是為盧大哥叫冤啊。這事我給你們幾位說說。」
他這一說還能有好話,無非是說盧興旺怎麼工作干得好,受了人家別人的陷害之類的,而且還特別提到了此刻的代理村長王喜民,在他的那番話里簡直就是把王喜民說的一無是處豬狗不如了,可那幾位听的卻是連連點頭,一點懷疑地想法都沒有。這也不怪他們,誰讓先拿了人家錢了呢!
「那個叫做王喜民的是什麼來頭,未免也太卑鄙無恥了,盧村長你放心這個事情,我們回到縣里之後,一定和有關部門反映反映。像盧村長這麼宅心仁厚的人,怎麼能夠讓他整天這麼清閑呢?有好鋼也要用到刃兒上啊,你就放心吧,這個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
盡管這幾個人信誓旦旦地打了保票,可盧興旺也不表示怎麼滿意,這要是隨便講幾句台面上的話就可以了,那我的錢是不是顯得太好收了,況且你反應上去有個屁用,那領導每天日理萬機,哪里有工夫想起來自己。
「呵呵,其實也不用那麼麻煩。幾位不就是來村里檢查基層干部工作的嗎?我最近听聞了一件事情,估計能夠對你們在村里的工作也有點幫助。不過,這事是關于代理村長王喜民的,也不知道我現在的身份來說合適不合適。」
那個鎮上派來協助工作的又恰時地接過話茬道。
「看看盧大哥說的,做了村長也要廣大的人民群眾來監督不是嗎?任何一個領導有了錯誤,大家都有檢舉舉報的權利,幾位說是不是?」
那幾位小雞牽米似地點了點頭,他們其實很不願意趟這個渾水,誰知道那個王喜民背後有沒有什麼人。盧興旺察言觀色的本領是一流的,自然看出來了他們幾個人所擔憂的事情,所以忙說道。
「呵呵,這個代理村長王喜民,其實原本就是個老農民,也沒個什麼能水,就會使點下三濫的手段。幾位大可以放心地調查,他背後沒有什麼人去保他。就是鎮上有個叫做姜峰的,也不過就是替他說了個人情話而已。」
這幾位一听對方王喜民沒什麼靠山,都露出了陰險的笑容,對付一個沒有後台的鄉巴佬,他們簡直是太駕輕就熟了,隨便構陷一個理由,就能搞得他團團轉,可是他們都知道面前這個花了這麼大氣力,找到他們的這個盧興旺,不像是一個隨隨便便就肯罷休的主。
果然被他們給猜到了,盧興旺就是要奪回他失去的權利,他回轉身把二禿子拉了過來,簡單地為在座的介紹道。
「這個是我們村的二禿子,算是村里的進步青年了,這件事情就是他發現的,讓他給你們具體地講解一下吧。」
進步青年?
我太陽他個仙人板板,二禿子要是進步青年,老子都能當全國十大杰出模範了,這謊話說的太也露骨了吧,你們那四個是死人啊,那長相能是進步青年!可胡強也就是心中罵著痛快痛快,他不敢真地就跳起來喊,因為還想听听盧興旺和二禿子是如何構陷罪名的。
二禿子很可能是見了這些當官的有些緊張,說起話來都有點磕磕巴巴的,那些縣里工作組的人相互看了一眼,從後腦勺上的疤痕就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可人家盧興旺說是進步青年,那就是進步青年嘍。
「那個,那個!就是昨天晚上,我們村里面有一家牛被人偷了,幾乎所有的人都出去幫忙找,可找了一上午也沒找到,按理說是應該能追上的,可是後來代理村長王喜民就讓大伙回去吃飯了,我估計他是懷了私心。後來我很懷疑他的動機,所以就悄悄地跟著他回家去了,我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發現他在房後面挖了個坑,埋了一大塊牛肉在土里面,我想那偷牛的賊一定就是王喜民代理村長,他是賊喊捉賊監守自盜,革命隊伍中的**分子。」
那幾位工作組成員都是強忍著听完的,心說這家伙的語言能力太差了點了。就連胡強听著都直搖頭,那盧興旺一定是先寫好了稿子給二禿子背的,不然以他那小學都沒上完的水平,估計連話都說不明白。不過,總算胡強是知道盧興旺打得什麼算盤了。
「哦?還有這樣的事情,簡直是太惡劣了。」
那個一撮毛的縣里工作組成員咬牙切齒地說道,旁邊那幾個見有人出頭忙忙附和。
「不過,盧村長,今天晚上太晚了,咱們是不是明天一早再去調查這件事情。」
「當然行,當然行,幾位領導旅途勞頓,是應該好好地休息一下,一會兒我叫幾個人來陪陪幾位聊聊天,你們可千萬不要推辭。」
我靠,這盧興旺居然還整了這麼一出,還有酒後的助興節目。難不成他還從城里請了幾個小姐過來陪睡不成?胡強有心想再看看來的那幾個小姐長得什麼樣,可這時候就見盧興旺和二禿子同時都起身要往外面走。胡強心想這地方不宜久留,還是先溜走的好。
不等那兩個家伙出門,胡強就利索地跳出了院子,沖著王喜民家的方向就飛奔而去。跑著跑著就瞧見在前面不遠處哼著小曲一步一搖的大爺王喜民,胡強忙追了過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嚇得王喜民差點沒蹦起來。
「我說大佷子,這半夜三更的,你咋又跑出來溜達,你不是說要睡一會兒的嗎?」
胡強心說你還好意思說我,你不是說讓大娘來喊自己,這都過了什麼時候了,你才喝得暈暈乎乎地回來。不過,胡強並沒有追究這個事情,目前他要盡快地把盧興旺和二禿子陷害他的事情說說。
「大爺,你知道盧興旺和二禿子回來了不?」
王喜民並沒有像胡強意料中的那麼吃驚,反而是非常鎮定地說道。
「知道啊,昨個我還在村子東頭見到了盧興旺了,當時我還主動上去跟他說話來著,我琢磨著都在一個村子里住著,也不能因為這點事情就弄掰了,可人家楞是沒理我,拍拍就走了。不過,我倒真不知道二禿子也回來了,他不是被派出所抓走了嗎?」
胡強心說自己這個大爺心地未免太善良了,那盧興旺就是個記仇的主,你還去主動想和人家和解,果然還是個老農思想,要不是自己無聊地到他這里來,自己辛辛苦苦給他爭取來的村長,弄不好真地就被盧興旺又奪回去了。
「大爺,你太天真了,那個盧興旺可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他親自把二禿子弄出來的,為的就是要回來報復你。」
王喜民听了不但沒害怕,反倒是樂了。
「呵呵,能報復我啥?我做人本本分分的,又不偷又不搶,靠著雙手勤勞掙點吃喝,他們能把我給怎麼樣。」
「大爺,這不怕人說,就怕人惦記,再說,想給你安排個罪名還不容易。昨天晚上,不是有人家牛被偷了嗎?那就可以賴在你身上。」
「扯蛋,扯蛋,這跟我有什麼關系,簡直哪里都不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