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只有莫武跟胡驕兩人,吃過早餐,莫武開車駛出大門後,胡驕一直比劃著「八」字指型,傻兮兮笑個不停,猶如偷雞的黃鼠狼。
「八次,嘿嘿,八次,嘿嘿,嘿嘿。」
莫武看在眼里,心頭暗暗好笑,畢竟是未經人事的初哥,嘗到肉味,戀戀不舍,看來昨晚的安排有效。
「驕驕,什麼八次?」
胡驕搖頭,打個半死也不能說,這事兒怎麼能說呢?
八次。說起來勇猛,听起來威風,可關于細節呢?半個片斷都不記得。
胡驕嗯嗯啊啊地繞圈子,很想側面打听一下紅梅的個人簡歷,又怕莫武從中查覺。
大家心領神會最好,放開了說要不得,絕對要不得。
莫武反倒被他勾起了得意,賣弄地說,「紅梅漂亮啊,職高的校花啊,多少小伙追求啊,噯,對了,紅梅到現在還沒談朋友,驕驕,要不要莫叔牽線?」
胡驕搖頭,心想老色鬼咱這麼愛拉*呢?這種事能讓你牽線,指不定被你牽到床上去。
兩人心知,嘴上不提,一路吹著黃段子,等到鎮上的時候,這交情已經進化到「知心」境界。
可惜,劉潔請假去了市里。
胡驕不為己甚,他盼著明晚的八次。天鵝妹妹的小長腿,那肉白花花的,一把能掐出水來,腦里閃過「紅腫」……打個哆嗦,依山淨啊,依山淨。
到了第二天,紅梅放鴿子,胡驕花了一整天心思,布置浪漫的單身宿舍,作案現場完美無缺,蠟燭,蛋糕,吉它,一把野花,還換了一付白色碎花窗簾,嶄新的床上的鋪蓋。
可惜……受害人沒出現,凶手徒呼奈何。
整整一個星期,紅梅硬是沒出現,劉潔也成了肉包子。胡驕心頭的兩個作案對象根本不露面。
「我欲獻身,奈何無門,報效切切,香風鳴鳴。」身處空寂的浪漫小屋,胡驕的心情,極度「不孕不育」。
實在忍不住,瞅了莫武外出開會的空子,叫上鎮里的司機,單獨跑了趟香肉莊園。
綠門依舊,結果兩邊武警守門,胡驕成了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同志,請問……這是香肉莊園吧?」
武警同志很嚴肅,「這里查封了。」
查封?
娘扒皮的!老子怎麼沒收到半點風聲?嘿,沒人把鎮委副書記當回事?
這年代沒手機,連呼機也沒有。
無奈之下,只得打道回府,路上胡驕雙眉緊鎖,事情相當詭異。
胡驕的長處不可能被苟日新掩蓋,畢竟是高才生,對黨內歷史,黨內管理,紀律制度,可算是信手拈來。
以他的政治敏銳性,不難發現,吳河鎮,怕是要起風浪了。
莫武為什麼帶他到香肉莊園?紅梅為什麼以身相許?劉潔來一趟為什麼請假外出?
距他上次離開短短一周,莊園查封,如果是衛生食品,或者工商稅務之類的,還沒資格動用武警守門!
這種現象,只能說明,是紀委監察這類部門在行動。
一個藏山偏僻山中的豪華莊園,要說問題,怕是復雜了!從裝修成度看,這樣一處地方,最少上百萬的投入。
明江是全國貧困縣,上百萬的園子,什麼概念?
胡驕鎖緊眉頭,仔細回憶了一番到鎮上的工作。
沒有任何紕漏!
莫武到市里開會?其中肯定有問題,怕是被雙規了。
想到這里,胡驕不由得整個心提起來,莫武是書記,班子老大,如果他被雙規,說明牽扯到極大的經濟問題。
那麼,莫武背後還有怎樣的人操作呢?鎮黨委班子還有哪些人陷進去呢?
能動用武警守門,最小也是市級紀檢監察部門。還有可能是省上……
凝重!
胡驕完全摒棄了關于男女方面的情事,前所未有的開始認真思考。此時的心情無比凝重。
他是主管干群的書記,分管黨建、人事組織、農村工作,莫武從不讓他插手經濟,一切跟錢有關的事務,統統與他無緣。但是,班子里的成員出問題,他多少要擔點責任。
讓他凝重的不是自身,而是這次風暴欲來的指向,跳過縣級,目標直指市委。
明年換屆啊。
一臉陰郁的胡驕路過收發室時,被叫住,說有他的私人信件。
郵址︰內詳。字跡娟秀,一看就是女人的手筆。
邊走邊拆,展開信紙,開頭的稱呼就是「蛤蟆哥哥……」
胡驕驚得差點跳起來,楊紅梅!左右看看,沒人注意到自己的異樣。
信的內容只有幾句話︰
那天晚上,是我一生中最美、最美的記憶;我知道對你不公平,因為你始終酒醉。既然你什麼都不記得,那麼,我們什麼都沒發生。記住,什麼都沒發生!
落款是︰小天鵝。
胡驕連看兩遍,進入辦公室,左右找找,沒打火機,只好走到大院里的機關廁所,撕成碎片,與五谷輪回。
回到辦公室,中午時分,樓里沒人。抄起電話,先跟胡建國通話,將詳細情況作了說明,再把自己的分析如實匯報。
胡建國在電話里沉默,足足好幾分鐘沒說話,早上市委書記、紀委書記分別跟他打過招呼,有個事情可能涉及到胡驕。
「爸,我掛了。」
「嗯。」
胡驕知道,胡建國那里肯定不好說話,看來,自己已經成為第一批打擊目標。
胡建國放下手中的電話,快速地分析一遍,暗暗松口氣,他相信兒子不會犯任何錯誤,就怕兒子被人誣陷、迫害。
這種手段,歷來是黨內某些野心家的家常便飯。
同時,兒子的電話讓他稍感安慰,胡驕也不是後知後覺,從已經到了中午休息時間,他還能打辦公室電話,而不是打家里電話,或者秘書電話這點,就能充分說明,胡驕已經意識到事情的根源。
但願他能做好心理準備,但願這一年多的基層鍛煉能讓他稍為成熟一些。
省紀委主辦,省監察廳、省公安廳、省高檢、市紀委協辦,涉及到胡驕。這樣的信息,讓胡建國深感不安。
組織部長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兒子,平安過關。
還沒有到他出面的時候,如果需要他出面保兒子的話,那也說明,之前定下的第一副書記位置已經與他無緣,保胡驕的代價,讓出位置,退居二線。
下午,還沒到上班時間,吳河鎮行政大院里連續進來五輛小車。
胡驕哪也沒去,正常上班,看文件,批文件,莫武不在家,黨委辦報上來的文件,由他審閱。
听到車聲,人聲,胡驕暗嘆一聲,起身出門。
縣紀委書記葉文開率先進入黨委辦,通知馬上召集主要領導成員開會。
胡驕平靜地走到葉文開面前,對方伸手,胡驕迎上去,輕握一下,松開。
雙方勉強笑笑,點頭。
葉文開後邊的人,一個比一個大,從走路的先後順序可以看得出來,打頭一位,肯定是省紀委要員。
胡驕讓黨委辦主任打開會議室,端茶泡水,一番忙碌。
其他人被怪異的氣氛鎮住,莫名其秒地開始謹慎起來,不難看出,都是大領導,但誰也沒有主動開口介紹。
會議室里落針可聞,五輛小車下來九個人,鎮里的干部一個接一個進來,有跑的,有走的,同樣的特征是急促、茫然、慌亂。
等進來找地方坐下後,一個個探詢的目光看向胡驕。
胡驕微笑,平靜地向他們一個個點頭,無聲地撫慰著這些鎮領導。
葉文開看看會場,低聲同其他幾人交流幾句,然後坐正身體,嚴肅地敲敲桌面。
「現在開會,兩個事情,先宣布,文件隨後發來。第一,免去莫武同志明江縣委常委、吳河鎮黨委書記職務;由康龍臣同志主持黨委、政府工作。老康沒來?」
胡驕听到老鎮長主持工作時,心底一沉,最後半絲僥幸破滅。
胡驕沉聲回答,「老鎮長心血管病發作,還在住院。」
葉文開淡然問道︰「有沒有大問題?」
胡驕搖搖頭說︰「沒有,醫院要求靜養幾天。」
葉文開點點頭,接著說︰「第二個事情,點到名的同志到樓下集合,胡驕、馬玉、鄭長順、吳明燕、王富才。以上同志的工作短期內,由鎮黨委政府自行調整人員接手。散會。」
五個人,分別上五輛車,左右各一個「保鏢」,很快,車子駛離吳河鎮。
胡驕坐在後排中間,閉目養神。除了小車行駛的發動機,和車輪滾壓引發車身的抖動,誰也不說話。
不過左邊那位中年大哥,還是引起了胡驕的注意力,主要是這位仕兄長相無比怪異。
額頭、臉頰上分布了十幾顆小指尖大小,腥紅色的肉疙瘩,這些疙瘩周圍的皮膚起殼,使得整張臉看來,有點慘不忍睹。
疙瘩兄瞪了胡驕一眼,臉上的東西已經困擾他整整兩年,使盡手段,始終沒辦法排除險情。
胡驕不再觀看,再次閉目養神。
整整三個小時,車隊前後進入鳳凰市郊,從城北方向轉道,直接駛進武警招待所。
胡驕一直很安靜,使得疙瘩兄有點訝異,年輕人很鎮定嘛。不過想想胡驕的背景,也是,人家有個當組織部長的爹。
將胡驕帶到四樓最里頭的一個房間,進去看看,還不錯,比五塊錢一晚上的私人旅店干淨。
被面、床單、枕套、保溫瓶、水杯、桌子等等,全印上紅色的「鳳凰市武警招待所」字樣。
疙瘩兄一直觀察著胡驕,見他環顧一圈後,整個人再次淡定下來,明顯在等他發話。
「胡驕同志,生活上,你還有什麼要求?」
胡驕微笑道︰「相信組織能考慮到,走得匆忙,我沒來得及帶換洗衣物,麻煩……噢,請問領導貴姓?」
疙瘩兄抿抿嘴,「免貴,我也姓胡,胡長安。不是什麼領導,跟你一樣,正科兒。」
「哦,胡科長,麻煩組織上考慮兩套換洗衣物,我家就在鳳凰市,如果方便的話,可以派人到家里拿。」
胡長安點點頭,「行。稍後我會安排。那你先休息,我看過你的簡歷,相信你也明白組織紀律,這段時間暫時不要離開,具體事務,會有人來跟你詳談。」
指指桌一本空白的信箋和筆,「有什麼想要跟組織反應的,可以直接寫下來。好了,你休息。」
關門時,胡驕眼光瞄到兩旁站立的武警,心里不禁苦笑,還沒宣布,已經雙規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泡茶,端著杯子跺到窗旁,從門到窗口是八步。胡驕想起中學的一篇翻譯課文,不過,那些革命先輩住的是黑牢,而且只有七步。
社會進步了,從七步,到八步。
胡驕退到門後,重新開始走,「副科,正科,副處,正處,副廳,正廳,副部,正部。」
剛好八步。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步跨出,血雨腥風。
站到窗口,樓下是招待所後院,鍋爐房、廚房、洗衣房,中間是荷花形的水池,四周綠草如茵,整齊的冬青樹仿若成列的士兵,將道路劃分得秩序井然。
敲門聲響起,胡驕轉頭,門開,一張熟悉的俏臉,沒有笑意,粉面含霜。
劉潔側開身子,後邊跟著胡長安,還有另一位一路陪同胡驕來的年輕人。
胡驕沒笑,淡定地看著對方。
「胡驕同志,我現在代表南詔省八?一五專案組正式通知你,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協助專案組調查。現在,請跟我們走。」
胡驕點點頭,四處看看,好像沒什麼需要準備的,出門前,他轉頭看向劉潔,「你的原單位是……」
劉潔面無表情,冷峻的俏臉有種別樣的風情,「我是省紀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