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生活總是被敲門聲打斷的,這話真的是很正確。
這一日,李唐正在自己屋內和兩位美人兒談人生的大道理,聊得正是興起,馬上便開始有了一點行動以表慶賀的時候,忽然就听見了敲門聲。不可否認,李唐對此是很有些不爽的,但他終究無法對這討厭的聲音听而不聞,更無法頂著這敲門聲在屋內繼續自己的事業,只好起身開了門。
一個青衣小帽的青年男子正站在門外,臉上掛著討好的笑意。總體上來說,是一個挺俊俏的男子,只是這笑意未免太過諂媚了一點,這非但不令李唐有多麼歡欣,反而生出了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不過,這種情緒他並沒有掛在臉上,因為他知道這青年笑得如此諂媚的原因。
如今這時代,這樣裝束其實差不多就是家丁的統一著裝了。雖然各家的家丁在具體的裝束上還是微有差別,但大體上都是這個樣子。換句話說,這個年輕人只是人家的家丁,臉上的這種笑意很可能是長期討好人形成的。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這種笑意非但不值得鄙夷,反值得同情。
李唐就是一個很有同情心的人。對于被剝削階級,李唐的態度要好一點,他雖然也出身在地主這個剝削階級,但比起當世人來,還是多了一份覺悟的。
「太保要尋何人?」李唐盡量讓自己的表情不嚇到人家,然後客氣地問道。
「敢問可是歙州的李慕武相公?」那家丁見李唐和顏悅色的,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便以一種很有些怪異的語調問道。
李唐自然知道他是為何怪異,他口稱「李慕武」三個字的時候,臉色實在是十分的怪異。很顯然,這是因為自己這個現實中的李慕武和他心目中的那個李慕武在形象、言行舉止上都有很大差異。
他自己如今是聲名遠播,不過這聲名卻是惡名。
大家最開始的時候,都在傳他如何負心薄幸,風流,但時間一長了,流言就不再具有局限性了,轉而開始對他進行人身攻擊。有說他長得「面如鍋底,眼如銅鈴」奇丑無比的;也有說他坑蒙拐騙,無所不為,道德敗壞的;也有說他其實並不是真的喜好,反而有斷袖之癖。有了這些說道,關于他傲慢無禮,不近人情的說法自然更是甚囂塵上,只不過這一項罪名遠遠沒有前幾項重罷了。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這些傳播謠言的人就是把自己心目中壞人的最極致形象加在李唐身上,合起來就變成了現在李唐的名聲。
李唐苦笑著點了點頭,道︰「正是。」
那家丁臉上的表情更加怪異了。不是說李唐長得很丑嗎?眼前此人雖然和蜂寮里面的那些相公還有不小的差距,但說俊俏的話,也是絕不會有人反對的。而且語言似乎也並沒有那麼出格——
「您真的是李慕武相公?」那家丁很有些疑惑地再次問了一句︰「小人說的是,江南歙州府的那一位,能行醫的——」
一語未了,忽听里面一個清脆動听的聲音問道︰「李郎,是什麼人哪?」
原來是範曉璐听見外面這人似乎有點糾纏不休的意思,便出聲相詢。自從和李唐既然該做的都做了,她如今也就毫不避諱,直接把「李大哥」這個稱呼改成了「李郎」。
而且她一直攛掇著胡清兒改稱呼,只是胡清兒一則年紀比李唐大兩歲,二則也羞澀了不少,加上夜里屢屢被二人聯合起來欺辱,她心中也起了逆反之心,說什麼也不肯把「李郎」二字說出口,最多就是「大郎」之類的。
李唐回頭說道︰「也不認識,想是哪一家的家人吧!」此語一出,範曉璐頓時便有些不耐煩地起身來到門前問道︰「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那家丁一眼看見這般美女的女子,腦袋頓時一轟,什麼念頭都沒有了,只是一雙眼楮直勾勾地盯著範曉璐。听見範曉璐的問話,只是傻傻地點了點頭。
李唐苦笑,不過,對于這一點他倒是沒有憤怒,心下反有些小得意。和這時代大多數的觀點截然相反的是,他覺得自己的女人被別人仰慕非但不是什麼壞事,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這名家丁,道︰「兄弟,這回你明白我便是大色魔李慕武了吧,若非如此絕色,我色魔李大郎豈會屑于采摘?」說著,當場便伸出手來,想要去攬範曉璐的小蠻腰。
範曉璐伸出玉手來一把打掉李唐的咸豬手,嘴里道聲︰「作死啊你!」便紅著臉走了進去。
那家丁這才看清了李唐的「真面目」,不過卻比心目中原先的李唐形象還是差得很遠。最起碼這個人色得並不十分讓人討嫌,而且似乎這大美女也並不如傳言一般是被逼的,看她那神采飛揚的樣子,似乎對現在的生活十分滿意,而且听她把「李郎」二字叫得親密的樣子,哪里有一點被迫的痕跡?
李唐聳聳肩,向那家丁說道︰「兄台,如今已然確定了我的身份,可以說明來意了嗎?」
那家丁「哦」了一聲,醒過神來,一臉歉然地說道︰「我們家主人在楚雲亭擺下了幾杯薄酒,想請李貢元過去小酌一番,特命小人前來相請!」
李唐奇道︰「你家主人是誰?我記得我在這東京城中並沒有多少識得的人,你家主人真的是請我嗎?」
那家丁很肯定點了點頭,道︰「我家主人身份特殊,小人不敢隨意泄漏,不過他請貢元赴宴卻是十分認真的事情,為此還做了不少的準備,還請貢元萬勿推辭!」
李唐暗道︰「你找我過去,說是喝酒,其實是做什麼,我不知道。你是誰還不肯說。我的一切你卻模得清清楚楚。你說這宴,我能赴嗎?我雖然不是什麼膽小鬼,但在如今情勢之下,也不可能當那魯莽的爪子。」
當下,他以不容商量的語調說道︰「對不起,這位兄弟,我知道你是下面辦差的,也很為難。不過,恕我難以從命!」
那家丁像是早就預料到李唐會拒絕一般,臉上並無失望之色,只是說道︰「我說主人說道,貢元曾經和大理寺的沐推丞說好了,殿試之後在和我家主人會上一面的!」
李唐一听此言,頓時想起那日在酒樓之上,趙明誠來找他麻煩的時候,沐雲曾經幫忙解圍,事後也確實提起過他有一位朋友想和自己見上一面。當時,李唐也是迫于情面,便答應了。如今出了這麼多事情,他的名聲已經變得十分的臭,以為沒有誰會在這個時候還來和自己套近乎的,沒有想到這人居然還沒有順勢裝作忘記這茬了,真是奇怪。
不過,既然是如今這樣的情況,人家還這麼給面子,李唐倒也不好拒絕了,便說道︰「好吧,左右無事,便隨你走一遭!」
說著,他便回過頭去,向屋內的兩位美人兒說了一下,兩人見李唐有人相邀,倒也不好把他羈住,只是囑咐了一些「早些回來」「莫要貪杯」之類的話。李唐自然是一一答應。
隨著那家丁出了門,李唐便看見門口又是停了一輛馬車,他如今見到馬車都有點過敏了,因為上次就是坐在馬車之上,被那幾個趙明誠的人綁了。不過,他走進這馬車之後心下的懷疑就立即消散了。
這馬車布置十分華貴,車身漆得光亮,流蘇帷幔也是絲綢所制。而且,更為重要的是,那馬脖子上掛著一個吊鈴,可以想見這馬車行進的時候,這吊鈴會發出「零零」的聲音。用這種馬車綁架人,實在是太愚蠢了。若真是有這樣的蠢人要綁架自己,他也有信心逃出生天。
當下,李唐毫不遲疑地爬上了馬車,鑽進車廂之內。
這里面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車廂的內*壁繪著各種形態的花草樹木,一個個栩栩如生,即使以李唐這樣對于藝術缺乏欣賞細胞的人也不得不贊嘆,用毛筆能畫出這等畫作出來的,絕不是凡人。
車廂兩邊的位置上重茵鋪著幾層錦布,顏色是淡綠色的,看起來頗為淡雅。事實上,這車廂內所有的一切都給人這種感覺。
李唐坐了下來,掀開車廂旁邊的那塊牖布一看,見馬車果然是向著東水門那一帶行去,心下最後一點疑慮也消失了,便坐下來專心欣賞起對面的畫作來,越看他越是喜歡,不知不覺竟沉醉于其中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听外面「吁」的一聲,立即回過神來,知道目的地已經到了。果然,外面那個家丁的聲音立即響起︰「李貢元,東水門到了,請下車吧!」
李唐下得車來,往楚雲亭那邊望去,果見那亭里已經坐著一個人,另有幾個人正站在那里。
那家丁連忙說道︰「貢元您看,那亭里所座之人便是我們主人,請您徑直過去便了,小人還要把這馬車趕到路邊不擋人去路的地方,就不相送了!」
李唐答道︰「太保請自便!」便往楚雲亭那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