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深了,鹿雲柔對著天邊那半輪明月發了一會子呆,終于還是選擇上床睡覺。外面的那兩個所謂的丫鬟一直還在守著,她卻已經不怎麼在乎了,守著就讓她們守著吧,反正她們有這個閑心,又何必管她們在做什麼呢?
上床之前,鹿雲柔習慣性地模了模自己的肚子。其實,她的肚子還遠遠沒有到隆起的時候,模肚子只是她的一個習慣性動作而已。或許女人的骨子里天生就是有這樣的母性的,只是平時看不出來而已。肚子里那個還在醞釀之中的小生命,如今已經成了她生命的一種寄托。如今,她的自由已經被禁錮,從前是山盟海誓也化作了鏡花水月,此生已經是再無可戀,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就剩下這個孩子了。
所以,她對于新的生存環境淡定得很,遠不像一般的被禁錮之人那樣反應激烈。這小小的屋子,倒像是她自己的家一般,她沒事的時候,她還會打掃一下。只是這屋里本來就干淨得很,她打掃了半天,也不過是掃掉了些許塵埃而已。
鹿雲柔的手探到自己的肚子上的時候,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很幸福的感覺,她似乎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滿足過。而她當前正置身的這個地方,也不再是禁錮她的樊籠,倒像是夢里勝境一般,她竟然陶醉在了這樣的感覺之中。
忽然,鹿雲柔听見了一個很輕微的響動。她的眉頭微微一挑,但卻沒有發作。她此時正在享受那種母子連心的美妙感覺,最是不喜歡受到蒿惱,所以很介意任何影響她心境的任何響動。只不過,她心中的那種不滿只是持續了瞬息的功夫,她就忽然意識到,這里還是人家的地盤,她根本是沒有表達不滿的資格的。
但是,這聲音響起一次之後,又再度響了起來,這讓鹿雲柔心下的不滿終于有了爆發的跡象了,她正要開口讓外面的兩個人靜一下的時候,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鹿雲柔抬頭望門邊望去,嚇得差點尖叫起來。原來,這走進門里來的,斌不是門外的那兩個丫鬟之一,而是一個黑衣人。月色照在黑衣人的身上,在地上拖起一個長長的影子,看起來很有些陰森恐怖。
鹿雲柔之所以最終沒有叫出聲來,不是因為她不願意叫,而是那黑衣人的動作實在太快了,鹿雲柔還沒有來得及叫出聲,黑衣人的身子一閃,她頓覺一只手已經覆在了自己的嘴巴上。
「別叫,我是來救你的!」黑暗中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
鹿雲柔一听是個女子的聲音,心下的驚怖立時便去了大半,雖然對于黑衣人的話,她還是有些半信半疑,卻還是點了點頭。
黑衣人這才放下心來,輕輕地放開鹿雲柔的嘴巴,道︰「咱們走吧!」
鹿雲柔遲疑了一下,身子並沒有動。黑衣人連忙笑道︰「莫要擔心,門口那兩個已經被我收拾下來了,如今她們只是兩尊土雞瓦狗而已,是無法阻止咱們的。」
黑衣人如此一解釋,還以為鹿雲柔必然會大喜,立即隨自己走的,沒想到她還是一動不動。黑衣人頓時恍然,道︰「你在懷疑我的身份?其實這沒有什麼必要,且不說其他的,我對你至少客氣得多了。要是按照他們的手段,我只消將你敲暈,便把輕易將你帶走,我不過是考慮到你是一個孕婦,這樣做恐怕影響你的胎氣而已。況且,你如今至少已經能夠肯定這延真觀里面的人不會是你的朋友了吧,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之下,你又何妨賭上一次,相信我呢?」
鹿雲柔終于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那我就押你一注吧,反正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弱女子,身上也沒有什麼值得別人覬覦的東西!」
黑衣人一邊催促鹿雲柔穿好衣物,一邊說道︰「你這話就妄自菲薄了,你身上不但有值得覬覦的東西,而且還不少。若非如此,行真他們豈會冒著如此大的風險,不但好吃好喝地把你供著,還派了兩個人專門在外面看著你!」
鹿雲柔一听此言,若有所思,並沒有接話。
待得鹿雲柔穿好了衣物,黑衣人便取出一條長長的絲帶,道︰「來吧,我把你敷在我的背上,背你出去,走路的時候就不必分心旁顧了!」
鹿雲柔有些不悅地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想我還沒有到大月復便便,自己走不得路的地步。就算到了那一步,恐怕也只能是更加的不能背在背上了!」
黑衣人搖頭道︰「真是一個倔強的女子,無怪乎有人能為了你——」
鹿雲柔心下一動,道︰「為了我什麼?」
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黑衣人連忙打個哈哈,道︰「沒什麼?來吧!」說著,也不管鹿雲柔願意不願意,把她拉了過來,敷在自己的後背上。
鹿雲柔正要出言表示抗議,忽听外面一陣喧嘩,她的臉色一變,道︰「好像被發現了!」
黑衣人卻不以為意地說道︰「不必驚惶,他們遲早都是會發現的。到如今才發現,只能說明他們足夠蠢笨,其他的,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一語未了,她的身子一晃,已經到了門外。
鹿雲柔感覺眼楮被狠狠地晃了一下,這兩天她一直被囚在屋內,這屋門都沒有出一步,此時屋外雖然也只有月光,她還是很有些不習慣。加上黑衣人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她感覺自己的身子就像在騰雲駕霧一般,眼楮就更加暈眩了。
屋外喧鬧的聲音越來越大,兩個人都已經能听清楚屋外的人所喊的話了。
「快點,圍住,就在里面了!」
「別讓她跑了!」
「……」
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自負的笑意,回頭向鹿雲柔道︰「鹿小姐,我勸你還是先閉上眼楮吧,代會會發生一些你看著會害怕的場面,那樣對你還有你月復中的孩子不利!」
鹿雲柔沒有直接答話,而是報以一個輕蔑的笑意。在她看來,自己也算是經歷過生死考驗的人,豈會輕易被什麼場面嚇倒?
黑衣人也沒有繼續再勸,緩緩地走出院門外。
外面兵刃交錯,七八把各色兵刃被月光照得有些反光,泛出清冷的光線,倒是耀眼得很。這七八個人所站的位置頗為考究,既不太遠,也不太近,相互之間既可以相互聲援,又不妨礙對方的發揮。
唯有行真沒有帶武器,他仍舊是一臉從容地站在那里,好像旁邊那幾個人的喧囂叫嚷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一般。待得黑衣人背著鹿雲柔現身在門前,他忽然長宣一聲︰「無量壽佛!」旁邊那幾個手持兵刃的武士頓時安靜下來,瞬息之間,場面竟然變得落針可聞。
「這位齋主,你擅闖本觀,已經冒昧,為何還要不經允許,劫走本觀的客人啊?」行真淡淡地問道。
「客人?」黑衣人冷笑一聲︰「我還是第一次听說客人是被關在門內一整天也見不得日的。再說,就算她是你們的客人,我方才已經征求了她的同意,才帶她走的,你們的待客之道總不會是只準進不準出的吧?」
鹿雲柔大為訝異,原來,此時黑衣人的聲音居然變成一個男人,而且是那種很有些陽剛之氣的男音。但是,她卻並沒有站起身反對黑衣人的話。
行真說道︰「難怪齋主不知,本觀的規矩便是如你所說的。所謂‘客隨主便’,既然來了本觀,自然就要听從本觀的安排,這總不會有錯吧?」
黑衣人听得「哈哈」大笑,道︰「好一個‘有道之士’,強詞奪理的話居然能說得如此正氣凜然,真是令人不服不行。也罷,我也不願和你多費唇舌,這便告辭了,你們若是有本事,就來留下你們的客人吧。就算是把我也一起留下了,我也絕無怨言!」
說著,便直直地向大門沖去。
守在大門左右兩邊的兩名道士見狀,連忙揮劍上前,向黑衣人狠狠地刺了過來。鹿雲柔到了這時候,才總算是明白為什麼黑衣人要自己閉上雙目了。那兩個道士雙目之間射出的暴戾、肅殺之色,還有他們那直刺過來的寶劍在月光之下,實在令人驚怖。雖然鹿雲柔此時已經不怎麼在意自己的生死,但看見這些,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連忙緊緊地閉上雙目。
黑衣人冷笑一聲,居然並不閃避,而是直接向兩名道士的劍鋒最烈之處沖了過去。兩名道士本來以為她會閃避,就可以趁機再組進攻,而其余的幾名道士也可以立即馳援,但黑衣人這一招「自尋死路」的打法,大大地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也使得他們的手下,不由自主地滯了一下。
高手對決,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就算是他們的身形不滯礙這一下,也萬難傷到黑衣人更何況有了這一下。只見劍鋒就要刺進黑衣人身體的時候,黑衣人的身子居然如泥鰍一般滑了一下,頓時失去蹤跡,兩個道士還沒有反應過來,頓覺身上一痛,不約而同地向旁邊摔倒。原來,黑衣人竟然矮著身子身子向前平飛過去,雙掌一左一右地排在兩個道士的小月復上。
「想要留下我,除非你們教主親來!」這一句短短的話還沒有結束,黑衣人已經不見了蹤跡。
所有的人都是面面相覷,他們一向自負,但到了這時候才終于發現,原來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們什麼都不是。
行真的臉上更是紅一塊,白一塊,幾年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