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笑笑不語。那邊的趙煦卻有些不耐煩了,沉聲說道︰「和他絮叨什麼,身為臣子,妄圖弒君,罪無可赦,立即給朕將此賊就地*!」
梁從政答應一聲,就往李唐身邊欺去。
就在此時,忽听一聲︰「不要啊!」
原來,卻是趙婧終于忍不住喊出聲來。只見趙婧滿臉的惶然,不住地搖頭。
趙煦便收了陰翳的深色,換上了笑意,只是這笑意里依然冷意十足︰「不要什麼?」
趙婧喃喃地說道︰「不要殺他!」
趙煦循循誘導︰「不要殺他?也容易,朕並不是嗜殺之人,你和朕從小一起長大,應該了解朕的,朕一向以來都很守信,對吧?」
趙婧立即被趙煦的守信氣質給鎮住了,她囁嚅道︰「那你想要怎麼樣才肯放過他?」
趙煦臉上的表情純潔如柳下惠,他的聲音莊重如太學教授︰「其實,很簡單,朕只是想幫你驗看驗看這身子是不是有什麼毛病了。朕也是一片好心,你不要誤會了!」
趙婧臉色立即變得煞白。方才趙煦和李唐的談話,已經讓他認識到趙煦無恥的一面,想不到他和自己說話的時候,依舊是這般無恥。其實,她沒有想到,趙煦連最無恥的事情尚且能做下,無恥的話又豈會怕說?
盡管如此,趙婧權衡了一下,還是咬牙說道︰「好,只要你肯放過他——」
「不要信他!」李唐卻在這關鍵的時刻插嘴了︰「這個畜生的話,你如何能信,他已經不知廉恥了,你還能和他講道理嗎?」
趙煦臉上的笑意頓時斂去。他雖然臉皮很厚,但被這樣毫不留情地辱罵,還是第一次。他畢竟是天下至尊的皇帝,容忍度終究還是有限的!當下,他咆哮起來,道︰「還不快給朕殺了他,殺了他!」
梁從政聞言,立即再次向李唐欺了過來。這一次,李唐終于從正面看清了梁從政的身形,想不到他干瘦的身子動起來的時候,忽然很有點翩若驚鴻的味道,頗為瀟灑耐看。單從這一下看來,梁從政的武功雖然無法和許水蘭、劉聰之儕相提並論,就是相對童貫也稍有不如,但對付李唐卻是綽綽有余了。
只見梁從政右手五指如鉤,狠狠地向李唐的咽喉部位鎖來,這一抓又準又狠,所對準的部位極為關鍵,若是被他抓中一下,李唐自然是要很快斃命。但就在此時,李唐忽然大喝一聲,一直藏在身後的左手倏忽向前伸出,也不知抓了什麼東西,竟向他扔去。
梁從政雖然從來不懼李唐的武功,但知道李唐乃是醫術高明之人,而大凡醫術強悍的人,毒術也自高明。因此,梁從政也不敢怠慢,身子連忙往邊上一閃。但只一須臾之後,他便知道自己被騙了,李唐的手上並沒有任何物事甩出。
梁從政大怒,這一下,他新調到趙煦的身邊,正需立功表現,想不到一出手卻丟了一個人,心底的窩囊恚懣自是可想而知。他臉色漲紅,再次向李唐抓來。
忽地,李唐藏在身後的右手再次伸出,嘴里同樣大喊一聲,又是一件物事向前擲出。
梁從政初時以為李唐依舊是故作玄虛,倒也毫不在意。手上兀自不停,繼續向前抓去,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這一次,李唐手里卻是著著實實地擲出了一件物事,他手上不由一滯,腳步立時頓住,就想要偏過身子去閃開那襲來的物事。
但只是片刻之間,梁從政就看清了那件物事,原來那只是一條小小的樹枝而已!那枝上有幾片葉子,綠油油的,顯然是方才李唐進來的時候,閑極無聊,在路邊新摘的。梁從政心中再次涌起被欺騙的屈辱感,伸手一抓,就將那枝條抓在了手上。
由于心底恚懣,他這一抓之力頗為不小,其實他甚至有心要借這一捏之力,將枝條捏成幾段。但只是這一下下去,那枝條的幾張葉面個忽然噴出幾絲水霧來!
這一下大出梁從政的意料,不要說他站在那里根本無法閃避,就是他輕功再好幾倍,反應再快一瞬都是無益,這水霧噴出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下一刻,梁從政便聞見了一種濃烈的香氣,這香氣是那樣的芬芳可人,沁人心脾,他甫一聞見,立即便有種沉溺于其間難以自拔的輕飄之感,他只感覺天地是這般的虛無縹緲,眼前的所見是那樣的美輪美奐,他願意為之獻上一段舞蹈。只可惜他的舞蹈剛剛開始,便無力繼續下去。于是,他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這一下變故可謂出人意料,趙婧固然是目瞪口呆,趙煦也是大為震驚,身子開始瑟瑟發抖起來。他一直不知道李唐身上竟然藏著這般強悍的武器,若是這東西用在自己身上……
這便是李唐早就備好的「醉夢香」了,這件物事也是李唐為了保命留下來的最後一招。這「醉夢香」其實並不能置人于死地,這只是一種奇草,葉子多*汁。這汁液帶有異香,對于蟲蟻等一類的小動物來說,就是催命的香味,但人的體型太過龐大,只能致人暈眩,不能致死。這「醉夢香」最大的特點,就是其枝干的某些部分一旦受襲,立即葉子上立即會噴出汁液。
李唐進宮之初,就沒有想過要坐以待斃,他早就想好了保命之法。他之所以以這東西為護身符,倒不是由于其威力有多大,而是因為皇宮之內戒備森嚴,很多具有殺傷力的東西根本帶不進來,而這一根小小的樹枝就不一樣了,他甚至可以一邊堂而皇之地把玩,一邊接受搜身而不引起懷疑。
李唐艱難地站起身來,方才梁從政從後面偷襲那一掌確實厲害,雖然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依舊沒有感覺到疼痛,但身上的那種無力感也沒有太大的消散。好在他此時要面對的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武功而且又沉痾在身的皇帝。若是對面是一個正常健康的男人的話,他還真對付不了。
趙煦一見梁從政倒地而李唐卻站起來,一下子放開了趙婧,眼中頓時閃過慌亂之色,連聲音也發顫起來︰「你,你要干什麼?」
趙煦這怯弱的神態勾起了李唐虐待的快意,再怎樣,這可都是一個皇帝啊。一個皇帝坐在你面前的地上,驚惶地看著你,不住後退,這是多麼能滿足一個人的虛榮之心啊!
趙婧此時已經跑到了李唐的身後,她的上衣已經被撕扯得稀爛,但還是被她順手披在身上,只是這般襤褸的衣衫,她終究是沒有穿過,她很難習慣很多部位的走光,不住地用手去遮掩。這也越發勾起了她的怒氣,盡管眼前是她一個時辰之前還最為敬重的兄長,她還是帶著哭音喊出了︰「殺了他!」
趙煦越發驚駭,連聲告饒。
李唐嚴酷地笑了笑,一腳踹在趙煦的身上。趙煦頓時發出一聲淒厲的喊聲。這劇痛倒是讓他暫時忘記了恐懼,居然威脅起李唐來︰「李唐,你真敢弒君、害君,不怕誅滅九族嗎?」
李唐淡淡地笑道︰「怕,怎麼不怕!」
「既然怕,你還——啊呀———」
李唐這一回倒是沒有踹,而是狠狠地踩在趙煦的腳踝上。
「怕,當然是怕,可我更恨哪,就你這種東西,也當上了天下之君,怪不得偌大一個朝廷被你弄得烏煙瘴氣,大官勾心斗角,小官貪贓枉法,西北硝煙不斷,堂堂大宋卻奈何不了小小的西夏。這我且不說你了,一個人沒本事未必當不得皇帝,可你沒本事也還罷了,偏生品性還如此低劣,連自己的親妹妹也不肯放過!」
說著,又是一腳,這一回,則是生生踹在趙煦的胸前。趙煦身子本就有恙,被李唐這樣一番暴揍,哪里還經受得住,片刻就只能躺在那里不住地申吟。不過,李唐這一番手腳並用,看似疾風驟雨,卻始終沒有觸及趙煦的要害部位,所以趙煦雖然痛楚,卻絕不會致命。
趙婧本來見趙煦被李唐一頓惡奏,已經有些心軟了,畢竟趙煦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對她寵愛有加,可算得上仁至義盡了。可听得李唐這般說,她的怒火又涌了上來,喃喃地哭道︰「殺了他,殺了他,殺了這個畜生!」
李唐卻搖搖頭,回頭向趙婧道︰「殺卻是殺不得,殺了他,整個朝廷可就亂了!」他心下卻有另一番打算,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是趙煦今日就死了,便宜的只能是燕王趙俁,而李唐的那個未出世的孩子若為男兒身的話,長大之後必遭排擠,很難有幸福可言。為此,李唐不論如何也要將趙煦的性命維持到孟皇後產子的時候,即使那時候孟皇後所產的是一個女嬰,趙俁照舊繼位也沒關系。因為趙俁不會對一個毫無威脅的女孩兒下手,反而會因感激她的「父親」傳位于自己而多加照看。
「那你說怎麼辦?」趙婧此刻已經完全六神無主,將解決問題的希望都放在了李唐身上。如果說以前她對李唐只有特殊的好感,此時就是在心底完全倚賴李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