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胡盧隨著鎮元大仙徑入後邊,推開兩扇門,抬頭看時,卻是一座花園。但見︰「朱欄寶檻,曲砌峰山。奇花與麗日爭妍,翠竹共青天斗碧。流杯亭外,一彎綠柳似拖煙;賞月台前,數簇喬松如潑靛。紅拂拂,錦巢榴;綠依依,繡墩草。青茸茸,碧砂蘭;攸蕩蕩,臨溪水。」胡盧贊道︰「果然是名山盛景!名不虛傳!」
說話間又過一層門,竟是一座菜園,「布種四時蔬菜,菠芹莙姜苔。筍薯瓜瓠茭白,蔥蒜芫荽韭薤。窩蕖童蒿苦 ,葫蘆茄子須栽。蔓菁蘿卜羊頭埋,紅莧青菘紫芥。」鎮元大仙笑道︰「貧道卻是個自吃自種的道士。」又過一層門,推開看時,只見那正中間有根大樹,真個是青枝馥郁,綠葉陰森,那葉兒卻似芭蕉模樣,直去有千尺余高,根下有七八丈圍圓。胡盧與鎮元大仙行至樹下向觀看,只見向南的枝,露出一個還草丹,當真個象那未滿三朝的孩兒一般。原來尾間是個扢蒂,看他丁在枝頭,手腳亂動,點頭幌腦,風過處似乎有聲。
胡盧料想此樹當是五行靈根之人參果樹無疑,贊道︰「果然稀罕!果然好樹!」鎮元大仙卻是微笑不語,徑自折了亞枝,然後與胡盧交換;胡盧卻是心中一動,笑道︰「道兄根腳與貧道大有淵源,你我二人不若結為異性兄弟,可好?」鎮元大仙大喜,兩人先時相談甚歡,早有惺惺之意,遂叫清風、明月于正殿擺下香案,就在那「天地」神位之前,各立誓言;胡盧稱鎮元大仙一聲「兄長」,鎮元大仙叫胡盧一句「賢弟」,登時更見親近,少了許多虛禮隔閡。
鎮元大仙重擺了果宴佳釀,與胡盧促膝對飲,說那洪荒趣事,論那大道妙法,當真情投意合。想那鎮元大仙何等見識,只是稍稍一說,便叫胡盧悟通許多疑難,長了不少道行;胡盧亦有前世的老本,對天道大法著眼點往往與眾不同,多有奇思妙想,倒叫鎮元大仙吃驚不小。鎮元大仙說道︰「不論何樣靈種異獸,想要修煉有成,終須化形修成先天道體,而人族恰恰生來便是先天道體,所以人族能成為天地主角,實非偶然。」
胡盧卻有不同看法,接道︰「兄長所言固然是正理,但小弟卻有不同看法,人族能成為天地主角,不過是因緣際會,聖人算計。先天道體之說得到大家的認可不假,卻也不是絕對,至少妖族戰斗時,終是本體更強一籌,所謂世事無絕對,正是此理。」
鎮元大仙搖頭否定,說道︰「賢弟此言大謬,妖族之所以本體更強,不過是化形時間太短,不曾完全適應先天道體罷了。本體再強,終是屬性太過單一,不能做到盡善盡美,只要尋到克制之法,勝之易爾!想那巫族個體何其強大,可惜不修元神,不悟大法,只憑本能戰斗,不也難逃覆滅之局?」
胡盧承認鎮元大仙說的有理,但卻不甘輕易服輸,忽然心中一動,說道︰「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同類屬性時,妖身通常要比先天道體更佔優勢。若能創一妙法,反其道而行之,盡取各屬各類妖形異體,以先天道體將妖類異種的化形過程逆行,再輔以巫族煆體之法,不斷增強自身,最終達至可身化妖巫萬靈之境,卻不知兄長能以何種予以克制?」
「此怕是舍本逐末之舉……」鎮元大仙才說半句,便已怔住。因為按胡盧的設想,雖屬旁門,不入正途,也無法成就混元,得證大道;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異術在一定時間內,威力相當強大,最為關鍵的是這種異術的適用性。任你何樣異獸靈種,終有被克制之時,便是不能克制,最不濟也能持平。鎮元大仙遲疑半晌,笑道︰「天下靈獸異種,何其之多,卻不知何時,才能達到賢弟所說的身化妖巫萬靈之境?有那時間成就大羅金仙方是正途。」
胡盧卻是笑道︰「物種雖多,類別卻少,每種每類取一最具代表性的便可,料想集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共計一百單八之數,雖未見得能臻于化境,圓滿無缺,但也能囊括十之八九。何況靈獸異種化形,不過是步入修真大門的第一步,與成就太乙仙家相比要容易的多,便因品類博雜,最多不過是持平之局。至于說成就大羅金仙,兩者卻是沒有可比性的。」
鎮元大仙遲疑道︰「問題是具有大能力的靈獸異種往往化形極難,甚至有的才一化形便有了大羅天仙一級的修為,賢弟所說的方法卻又行不通了。」
胡盧卻是笑了起來,畢竟鎮元大仙雖然在質疑,但是方式卻已經開始順著自己的思路來考慮了,說道︰「小弟只說選取最具代表性的物種,並沒有說一定要選有大能力的靈獸,所謂大有大道,小有小路,初時當只選普通物種便是,待能修為精深,再選有大能為的異種不遲。如今洪荒流傳的修行功法,哪一種不是由淺入深,先易後難?」
鎮元大仙沉思半晌,嘆道︰「賢弟果然獨具匠心,此功若成,必能大放異彩。」胡盧笑道︰「如此說來,兄長是贊同小弟了意見嘍!」鎮元大仙這才驚覺,原來自己竟于不知不覺中認同了胡盧的說法,搖頭苦笑之余,卻也不以為意,說道︰「賢弟的這個想法,極具可行之道,不過要想將整個理論體系完善,所須時日恐怕不少,畢竟從某種程度講,與因有的修行體系相差太遠。」胡盧暗道︰「我也不過是小小地運用逆向思維,就此一說,不想竟是一樣創新」;口中卻是笑道︰「小弟才疏學淺,還須兄長多多出力,此功才能早成。」
正所謂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他兄弟二人以此為念,你一言,我一語,一個想世間妙法,一個順天地至理,費時三月,竟將功法完善個七七八八,草創成功,取名叫做天地玄功,又有一名叫一百零八般變化。不過此功終是草創,許多細節模模糊糊,不少枝葉零零散散,若真有人去修煉,多半要走火入魔,死于非命,便是僥幸存活,也要變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鎮元大仙躊躇滿志,心中高興,卻也知道目前只是草創,修煉不得,嘆道︰「果然奇功!若能再花個百多年的水磨功夫,將那枝葉細節盡數完善,倒要叫諸位聖人知道你我兄弟匠心妙法。」胡盧面露苦笑,心中尋思︰「這功法瞅著總是眼熟,似乎和記憶中那只猴子的變化之術極為相似。」說道︰「兄長,雖說此功框架已立,但終是閉門造車,莫說百年,只怕千年萬年也無法盡善盡美,唯有理論聯系實際,尋那化形之妖多方求證,方能成就超然妙法。」
「正是此理,難道……尋些小妖來求證一番?」鎮元大仙卻是不願多造「殺孽」,但也不想就此放棄,遲疑道。
胡盧卻不接話,反道︰「這卻不必,只須尋些小妖,開其靈識,授其道法,觀其化形過程便可。另外,小弟在此逗留時日已著實不短,也該起程往西方一行,正好沿途觀察總結一番。待他日相會,互通有無,再作討論不遲。」鎮元大仙正在興頭兒,又思洪荒不計時,神仙無日月,今日別了,他日不知何時才能相會,如何肯放?又安排管待,強留了五六日,奈何胡盧為集全五行靈根,去意甚堅;鎮元大仙只好為胡盧棧行,隨後閉關參研那超然妙法不提。
卻說胡盧別了五莊觀,一路西行,時候已是隆冬,入眼盡是窮山惡水,不復見青山綠水的絢麗風光。卻也不願再用那挪移之術,遂駕起祥雲;行了千余里,忽聞慘呼獸吼之聲,細看處,卻是一座高山,但見︰「峰岩重疊,澗壑灣環。虎狼成陣走,麂鹿作群行。無數獐豝鑽簇簇,滿山狐兔聚叢叢。千尺大蟒,萬丈長蛇。大蟒噴愁霧,長蛇吐怪風。道旁荊棘牽漫,嶺松楠秀麗。薜蘿滿目,芳草連天。影落滄溟北,雲開斗柄南。萬古常含元氣老,千峰巍列日光寒。」尋思︰「卻是個險峻惡劣之處,只不知何人遇險。」
按下雲頭,尋聲而行;少時,見一道人跌落塵埃,卻見他戴魚尾金冠,穿淡黃服,面如重棗,一部長髯,俱有一丈五六尺長,晃晃蕩蕩。原是一副奇貌異容,威猛之形象;可惜刻下正狼狽間,淒慘時。胡盧正待前細問,又有一道人落下雲頭,急切道︰「賢弟可有大礙?」先前那一道人才從地爬起,嘆道︰「此禍事矣!洪荒天地只怕再無你我兄弟容身之處。」
胡盧已行至左近,站在一邊,且看他二人說話;不意他二人見了胡盧,忽然拜倒,哭道︰「高乾並李興霸有眼不識泰山,誤听那惡人謬言,惡語沖撞得罪了前輩,還請前輩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我們兄弟二人性命。」胡盧卻不認得他們,奇道︰「貧道與你二人初次見面,何來沖撞得罪之說?更不曾要打殺你等,何來求我饒命?」高乾答道︰「當日應龍大巫成親,吾二人也曾入座,只陪了末席,前輩不識得我等,亦屬常理……」
話音未落,天降下一哨妖兵,似層層濃浪,如迭迭渾波,翻烏潦,卷黑油。近觀不照人身影,遠望難尋樹木形。滾滾一地墨,滔滔千里灰。為首一員將領,但見︰「方面圜楮霞彩亮,卷唇巨口血盆紅。幾根鐵線稀髯擺,兩鬢朱砂亂發蓬。形似顯靈真太歲,貌如發怒狠雷公。身披鐵甲團花燦,頭戴金盔嵌寶濃。竹節鋼鞭提手內,行時滾滾拽狂風。」喝道︰「奉女媧娘娘法旨,誅殺邪異修士,無辜者退避,免得受了株連。」
胡盧觀那妖兵妖將修為有限,最高者不過太乙金仙,倒也不懼,說道︰「貧道胡盧,來人是誰?」那妖將卻似吃了一驚,怔了一怔,面色古怪,卻也不曾待慢了胡盧,接道︰「小將禺狨。說起來此事倒和前輩有關,這二人不單辱及我妖族聖母女媧娘娘,亦敗壞了前輩的名聲,前輩總不會要救下他們?」
高乾、李興霸急了,李興霸說道︰「我二人不過是誤听惡人謬言,中了那人詭計,才口出輕狂之語,還望前輩念在我二人修行不易,又是初犯,權且饒過這一回,以後定不負今日恩德。」胡盧卻也明白了八九分,想是有人亂說自己和女媧娘娘的關系,惹得女媧娘娘生氣,招妖懲戒這些嚼舌根的人,面前兩個不過是其中一例罷了;說道︰「不過是一件小事,依貧道之意,便放過他們這回,有此經歷,料想他們以後也不敢亂說。」
卻是胡盧前世見多了明星緋聞,娛樂八卦,心知不過是民眾閑得無聊,亂說一通以作消遣罷了;只把此事以前世目光看待,是以還當真不曾放在心。卻叫禺狨尋思︰「女媧娘娘要治罪,葫蘆道人卻要救人,叫我這作下屬的如何處理?這兩位大佬,我卻一個也得罪不起,女媧娘娘的話要听,葫蘆道人的話亦要听。」卻叫高乾、李興霸死里逃生,打心眼兒里贊胡盧一聲︰「原來人盡言葫蘆道人德高望重,心胸寬廣如海,我等本還不信,今日一見果然好氣度!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