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小太監的指引下,一身黑色長裙的陸承歡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了進來,嘴角噙著自負的笑容,在眾目囑囑之下走到玉階之下。
「皇上萬歲!太後千歲!攝政王千歲!」
她行了一個郡主級別的正式禮,倒是沒有將攝政王漏掉。懶
「爹爹。」
雲紫洛听到身後有一聲細微的叫喚,聲線中滿滿都是恐懼。
「怎麼了?」
雲建樹回頭,低聲詢問。
雲紫洛也回過頭,便見坐在周氏側後方的雲浩傾著頭,抓著雲建樹的衣角,面色慌張。
「浩兒哪里不舒服了?」
雲建樹問周氏,濃眉微蹙。
周氏的眉目間一閃而過的恨意,拿著帕子拭眼淚,回答雲建樹道︰「還不是洛兒,不知怎麼跟這承歡郡主結了仇家,找不到洛兒的晦氣,就用劍刺傷了浩兒!」
說著一翻雲浩的衣袖,露出包扎著的傷口,嚶嚶道︰「傷勢還沒大好,今天听說你回來,這孩子說什麼都要進宮……」
雲建樹眉頭微擰,看了眼承歡郡主,向雲紫洛求證。
雲紫洛點頭,無奈地勾了勾唇角。
周氏纏在帕中的長指甲幾近要將肉穿透了,她死死咬著兩排玉齒。
這個小賤人,自己霉運也就罷了,卻連累得自己唯一的子嗣受罪!險些連命也丟了!
要是浩兒出個三長兩短,她還怎麼在雲府立足?蟲
雲紫洛看向死死抓著雲建樹衣角以求安慰、眸中懼色未退的雲浩,心中一嘆,他才十三歲啊,多小的一個孩子。
在現代,還正是剛剛從小學進初中,還在父母的膝下承歡。
「浩兒,到二姐這里來。」
雲紫洛沖他招招手。
雲浩「嗯」了一聲,放開雲建樹,跑到了雲紫洛身側。
自從上次在攝政王府看到雲紫洛露出雪殺那一刻的霸氣,絲毫不輸大將出身的爹爹,他對雲紫洛的實力沒有任何懷疑。
「浩兒,坐娘身邊。」周氏不滿地說道。
雲浩搖了搖頭。
周氏氣得直翻白眼。
雲紫洛模模雲浩的頭,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陸承歡的座位便設在攝政王下手,剛剛坐定,她的眼光便在下面掃視一圈,落在了雲紫洛這里。
她站起身,頭微揚,語氣鏗鏘,「太後,我想跟貴國雲家二小姐比試比試!正好也給大家圖圖熱鬧。」
對于她毫不掩飾的挑釁語氣,太後嘴角笑意微斂。
「哦?不知道郡主想要跟洛兒比試什麼?」
雲紫洛眉角微微一挑,真是躺著也中槍。
早知道這女人來準沒好事,她跟自己杠上了啊。
攝政王臉色一沉,「承歡,休得胡鬧!」
陸承歡並不理會攝政王的不悅,她要跟雲紫洛比試便是為了赫連哥哥,又怎會因為他的包庇而停止?
她要證明,自己不僅比雲紫洛漂亮,還比她有才得多!
只有她,陸承歡,堂堂琉璃閣的閣主,才能配得上祁夏的攝政王、南川的少王爺赫連懿!
「這是我跟雲紫洛的比試,赫連哥哥休得阻攔!」
陸承歡說話倒是十分干脆,長期做閣主養就的威嚴氣勢不是假的,聲音擲地有聲。
或許是發號施令慣了,只是她的嗓音少了女人的清柔婉轉,而偏向男人化多點,略略有點粗獷。
攝政王眉頭擰起,太後抬高了聲音重復,「郡主想比什麼?琴棋書畫?」
陸承歡鼻子里哼了一聲,沉冷道︰「琴棋書畫?這些你們祁夏的女子都會吧,只是好不好的問題,有什麼好稀罕!我要跟雲紫洛比的是舞蹈!要你們見識見識南川的果足舞!」
話語一出,台下議論聲一片。
雲紫洛也听得旁邊人談論起南川的各種舞蹈來。
南川,在這個時代,類似于現代的少數民族,精醫通毒,能歌善舞,只是在政治上,是獨立的。
但南川必須年年向祁夏進貢。
「這怎麼行?」雲建樹沉聲與雲紫洛說,「你雖然學過跳舞,可是很少在人前跳過,而且南川以舞聞名,承歡郡主又是最最善舞的,跟別人的長處相較,你是佔不得一點優勢的!我這就讓太後推掉。」
雲紫洛拉住雲建樹的衣袖,無聲搖頭。
「二姐。」
雲浩低聲喚道。
雲紫洛笑了笑,輕啟紅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浩兒,記住了,不管做什麼事,輸人也不能輸陣!要拿出氣勢來壓倒敵人!」
雲浩听得很認真,眸光閃爍了幾下。
雲紫洛已走出了座位,「太後姑姑。」
「洛兒,承歡郡主要跟你比舞蹈,你看這——」太後試探地問。
她也不知水的深淺,怕一支舞弄砸了雲紫洛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名聲。
陸承歡眯起鳳眸,盯向雲紫洛,傳音入密,「連舞都不會跳,你配得上我的赫連哥哥嗎?」
這話,自然不敢讓攝政王听到。
雲紫洛仍舊是一幅淡淡的表情,看到陸承歡嘴唇未動,便能發出聲音,而旁邊的人並沒有任何反應,已知道她用了一種特殊的方法跟自己說話。
那就當作沒听到吧。
「太後姑姑,南川的郡主向我們祁夏光明正大地挑釁,我們若是不答應,那豈不是顯得祁夏泱泱大國倒不如一個蠻夷之地、窮鄉僻壤了?」
「嘶——」
所有人都驚呆了。
什麼什麼,他們沒听錯吧?
南川是蠻夷之地,窮鄉僻壤???
我的天,當著攝政王的面如此貶低他的故鄉……縱是感受過雲紫洛的膽大的大臣也不由得再次震撼了,更別提其他人了!
就是太後,臉色也微微一變,喝道︰「洛兒休得胡說!南川物華天寶,人杰地靈,只是地方小了些,倒也有數百年的歷史了。」
說著,微微瞟了眼攝政王,後者安穩如山地喝著茶,並沒任何反應。
陸承歡氣急敗壞了,指著雲紫洛道︰「你!你這坐井之蛙!我們南川比你們祁夏可要富有多了!」
雲紫洛輕笑,言語卻依舊犀利,「富有?我看你們窮得都只有黑布做衣服了,連染布坊都沒有嗎?」
「……」
這句話出後,在場的人全部石化當場,干瞪著眼,伸著舌,動也不會動了。
若說剛才是貶低攝政王的故鄉,這話,不是直接一巴掌扇在攝政王臉上嗎?
誰不知道,攝政王終年只有一身簡便的黑袍,從不穿其他顏色,其他樣式……
半晌沒有開口,在一旁負氣的皇上更是被震得五雷轟頂。
若問他平生最怕的人是誰,那定是攝政王赫連懿無疑。
可這個女人,竟然膽大如此!
陸承歡被她一句話堵得臉色緋紅,純粹是氣的。
她穿黑衣服怎麼了?她跟赫連哥哥一樣穿黑色的衣服,瞧瞧多般配!
眾人的目光紛紛望向攝政王。
周氏更是抱著一臉看好戲的態度,就差要笑出聲來了。
倒是攝政王,听了這話眉頭動了幾動,卻沒說話,薄唇勾起一抹不明顯的弧度。
想起那天雲紫洛說要給自己做一件藍色的袍子,無限心酸涌上心頭。
他,還能等得到嗎?
見攝政王毫無追究的意思,宮中這些參加宴會的人更是震呆了。
這個雲二小姐,到底怎麼回事?
老虎毛都快被她撥光了,怎麼老虎還不咬人啊?
何況這只老虎,還是個林中之王,從來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難道,這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皇上簡直是大受打擊!他受不了了。
「攝政王,這個女人對你無禮,朕替你處罰他!」
攝政王睨了一眼皇上,又掃視了眼底下石化的人群,淡淡道︰「對本王無禮?有嗎?本王怎麼沒听出來?」
皇上一張臉漲成了紫色,握著拳頭道︰「她,你沒听她笑話你一年到頭只穿一件黑衣服嗎?」
是啊,眾人覺得皇上說出了他們心底剛才差點月兌口的話。
攝政王輕笑,「這是事實啊,四王妃說的是事實,何罪之有?」
皇上直接無語了。
他可不相信,攝政王會听不出其中的諷刺之意!更不也相信,攝政王竟然半點不動怒!
雲紫洛低下眼睫,輕輕哼了一聲。
她本來說的就是事實,當然,也不泛嘲笑之意!
活該!
生怕皇上還要說話,趕緊先開口︰「既然郡主要比,那洛兒自然不能為祁夏丟臉。洛兒被傳為祁夏的第一草包無能,舞蹈跳不過承歡郡主那是情理之中;若是僥幸贏了,那——」
她掩嘴輕笑,「南川最善舞的郡主連祁夏的草包還不如,我還真不知道南川那是個什麼神奇的地方。」
陸承歡快要被她氣得吐血了,叫道︰「雲紫洛,你別在這里大放厥詞!赫連哥哥,你看看她,盡是侮辱我們南川!」
攝政王眉尖攢起,冷聲道︰「你退下!還想丟更大的臉嗎?」
陸承歡驚愕。
「赫連哥哥,我怎麼丟臉了!她說我們南川這麼多壞話你都偏向她嗎?你——好吧,我就讓你瞧瞧,她這麼大的口氣,能跳出什麼名堂來!」
她壓下心中那口怒火,不服氣地轉過身,「太後,既然雲紫洛答應了,那就開始比吧,讓她先跳!」
「赫連哥哥,你就看著吧!」
陸承歡站在攝政王身邊,低低咬了一句。
雲紫洛笑道︰「我是東道主,自然要讓一步,承歡郡主,請吧!」
說著退回到座位上坐下。
「哼,那就讓你見識下!」
陸承歡氣昂昂地說了一句,彎腰便將繡花鞋連襪褪掉,又將裙下的保曖褲的褲腿挽了起來,一雙玉白的小腳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所有人都驚嘆她的膽大。
陸承歡清嘯一聲,宮中響起了一陣音樂,而這音樂並不是宮中樂坊奏出來的,顯然,她早有準備。
樂聲歡快,陸承歡已赤著雙腳舞下台階,嘴角噙笑,舞動起黑色的裙擺與廣袖。
雲紫洛品茗欣賞著,雲浩,也偷偷地抬眼看。
「洛兒,她的身姿很柔軟啊,難怪舞蹈跳得那麼好了,她怎麼就找上你的麻煩了呢?」
被雲紫洛叫過來的姚玲玲低聲感嘆。
雲紫洛不以為然。
陸承歡的身段確實很好,是個跳舞的材料,這支舞有幾個高難度的動作,她也做得很是輕巧,場上已經好幾陣掌聲了。
但卻沒有什麼新意。
同樣是舞蹈高手,在舞姿上難較高下,那靠的就是新意了。
听得姚玲玲口氣中滿是贊嘆,雲浩不滿意了,轉過眼神,說道︰「我二姐的舞跳得也好,比她輕盈多了,一陣風都能吹走!」
姚玲玲不敢相信地望著雲紫洛。
雲紫洛輕笑,拍了拍雲浩的頭,記憶中雲紫洛曾經在梨苑跳舞,都被去玩的雲浩看在眼里了。
「玲玲,呆會兒你為我演奏《鳳鳴》,可行?」
姚玲玲點頭,「嗯,這首我還是比較拿手的。放心吧,肯定會你配好樂。」
「我相信你的琴聲。」雲紫洛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
姚玲玲的琴還是非常不錯的,很得意境,尤其這段時間練得很用心。
又叫來楚子淵和他商量了幾句,楚子淵點頭應了。
陸承歡一支舞已畢,踮著腳尖在紅色的地毯中央轉了個圈,收了動作。
「好!」
場上掌聲如雷,叫好聲不絕,舞蹈有如音樂,並無國界。
「郡主的舞蹈果然一絕,哀家有眼福了。」太後笑眯眯說道,只是那笑,卻不達眼底。
「跳得確實不錯。」皇上的笑容有些過頭,大臣們一看就知道是恭維攝政王的。
攝政王未給出任何評價,保持著先前的姿勢沒動。
南川會跳舞的女人多的去了,便是陸承歡,從小跳的舞他也看過很多遍了,並沒什麼感觸。
對他來說,女人會跳舞,就跟人會吃飯一樣,不會跳舞的女人,只是不愛吃飯愛吃面而已。
他的目光,緊緊鎖著雲紫洛。
「雲紫洛,到你了!」
陸承歡坐在椅子上輕輕喘氣,卻也半絲不肯饒過雲紫洛。
雲紫洛站起身,朝上位福了一福,紅唇彎著淺淺的笑,伸出左指,打了個響指。
而後,整個宮內陷入一片黑暗。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怎麼了?」
人們都嚇得站了起來,現場亂成一團。
「大家稍安勿燥,這是舞蹈需要!」
楚子淵的聲音加了內力,在慈寧宮中傳遍。
隨著這句話,一抹橘色的燈火在最高處亮起,太後、攝政王、皇上的臉朦朦朧朧得照了出來。
眾人的心立刻就安定了。
悠悠的琴聲響起,一開始,很輕很緩,拍子也特別的慢,隨著悠揚的琴聲傳出,宮中的燭燈兩盞兩盞地亮起。
「嗖——」
一陣衣襟當風的聲音在頭頂傳來,眾人都不由抬頭望去。
但見一根雪白的絲帶飛了過來,一端穩穩地在雕龍盤鳳的梁柱上繞了過去。
一襲雪白長裙從宮外斜身飛進,雲紫洛戴著半透明的面紗,仰頭看向上位,絲帶的另一頭正系在她的腰間。
她的身子輕輕飄飄地點在地面,如同無根的萍藻,旋轉了一圈,雙臂輕輕交錯,擺出鳳凰飛天的首姿。
白如雪的長裙直拖墜地,此時無風自起,與女子的三千墨發交相輝映,一黑一白,襯得是美到極致!
此時,蒙著橘色燈罩的燭燈已經亮起了十二盞,方位遍布宮中,既能照出慈寧宮前宮的輪廊,又使整個前宮顯得十分朦朧。
雲紫洛的身影,便如九天仙女下凡般,震撼了場上所有人的心。
攝政王不由前傾了身子,臉上表情很是意外。
姚玲玲抱琴的身影坐在地上,琴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悠長。
雲紫洛揮舞著雪白的長袖,扭動腰肢臀部,一會兒天鵝浮水;一會兒孔雀開屏;或是拱橋,或是分腿,做出優美卻難度極高的姿勢,將這具身子的柔美發揮到了極致!
映著橘色溫曖的燭火,越發使人的心底生出無限柔和……
陸承歡的一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她不相信!
雲紫洛的身子怎麼會這麼軟這麼靈動!
那簡直就跟她十六年來苦學舞蹈練就的身體差不多,甚至于更要柔軟!似乎,她天生就是跳舞的!
琴聲流暢優美,音速加快,漸漸到了全曲的高/潮。
雲紫洛暗暗吸了一口氣,腳尖在地上一點,整個身子騰空而起,在絲帶的借助下,跟著音樂的頻率在空中旋轉起來。
越旋越快,舞姿也越來越復雜,整整旋了九個大圈,雲紫洛才緩緩旋下,腳尖落地,另一只腳自然曲起。
雙袖揮開,一高一低,借助著慣性,踮著腳尖仍在地毯上旋轉,沒有歇一口氣的時間,在樂聲落下的最後一刻,舞姿一變,已以一個半躺的舞姿結束了整支舞蹈。
同時,殿中所有的宮燈在這一刻一同亮起,整個宮殿一片光明如晝!
安靜,安靜,還是安靜!
「好!」
不知是誰帶頭叫了一聲,所有人都歡呼雷動起來。
雲紫洛起身拂袖行禮,望向上面。
就見攝政王已經呆了,站在座位前,連叫好都忘了,眸中滿是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
陸承歡一張臉慘白如紙,扣著雙手,渾身僵硬。
太後欣慰地點了點頭。
皇上也吃驚了半晌,看了看攝政王,嘴巴一撇,開口道︰「跳得也還不錯,不過身段比不上承歡郡主,還是承歡郡主跳得好些。」
攝政王回過神來,並沒坐下來,而是回頭看著皇上,沉聲道︰「四王妃跳得更好,承歡比她,差得太遠!」
說罷,沖著雲紫洛鼓起掌來!
殿中人立刻又跟著攝政王鼓起掌來!
此時此刻,他們才覺得,這雲家二小姐簡直就是個天才啊!
光是琴書舞,就把雲輕屏給比下去了。
這祁夏第一才女的名頭,應該是雲家二小姐的啊!
楚寒霖早就是石化成一個建築了,不敢接受剛才那舞是雲紫洛跳的。
這樣一個舞美人,還寫得一手好字,居然就被他生生關在了門外嗎?
此刻方知後悔莫及。
謠言害人,謠言害人啊!
若是當初沒有他那愚蠢的舉動,雲紫洛一定還是愛自己的吧!
雲輕屏一臉挫敗地坐在位子上,看著楚寒霖眸中的驚艷,完完全全給了雲紫洛,她簡直要崩潰了,恨不得跳起來就殺人了!
可她只得忍,忍,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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