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驛館到皇宮的一段路鋪著最上乘的湖綢紅毯,兩隊宮女身著盛裝,臂上挽著精致的竹籃,一路走,一路灑著籃里的紅色玫瑰花的花瓣。
成千上萬朵玫瑰皆是由東林國君下令,早幾個月便在暖房內培育而成的,朵朵嬌滴飽滿,深紅淺紅。
剎時間花雨紛飛,樂音天籟丫。
楚子淵的心思卻有些恍惚,繞城徐行了三圈,全城百姓瘋擁跟隨,來一睹公主女婿的風采,直至進了九重宮闕的正門,人流才少了起來。
雲紫洛與姚玲玲也徒步跟在後頭走,兩人隨著太監的指引,夾雜在錦衣華服的賓客中進了歲陽宮。
一對新人將在這里拜堂。
北帝與東林國君分左右居于主位,攝政王則作為祁夏過來的證婚人,坐在了另外一邊的高位上。
楚寒霖安排了祁夏來的十幾位朝臣與家眷坐下。
大殿的角落里燃了四只火盆,正吞吐著熊熊烈火,使殿內極為暖和,離得近了,甚至能感到一股悶熱媲。
雲紫洛將絳靈抱了下來交給桃兒,起身去向北帝等人行禮。
「洛兒,坐過來。」
北帝笑眯眯地拍了拍左下方的空椅。
雲紫洛微怔,這個位置,她坐不太合適吧?
當下繞到了北帝身後,盈盈一笑︰「外公,我站在您身後吧。」
北帝也沒有堅持。
楚子淵在歲陽宮並未停留很長時間,很快便去長樂公主的寢宮接新人去了。
待到燭火聲響,四處都是喜慶之樂時,楚子淵接到了長樂公主,兩人由眾人簇擁進了殿。
攝政王看了看牆角銀制的巨大落地滴漏,沉聲道︰「吉時已到。」
一旁的司儀官連忙一正身站好,扯開嗓子叫道︰「新人進殿!」
今日的楚子淵身著一身剪栽合體的喜服,絲綢料子泛著上等的光澤,包裹著他頎長的身姿,一頂兩蟒戲珠的紅寶石發冠將他如墨的長發束在了腦後,越發顯得英挺俊美。
只不過,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讓雲紫洛誤以為,他敷了一層薄薄的粉……
而長樂公主一出現,殿中立刻嘩然。
滿殿光華閃耀,晃眼的不是那一襲斜襟的大紅色喜袍,而是一根腰帶。
斜斜地系在腰間拖下,瓖嵌著藍寶石、紅寶石、紫晶石、貓眼石等無數種珍貴稀有的寶石,有些甚至叫不上名字。
名種光芒交錯四射,美輪美奐。
「這根腰帶奪天之色。」
北帝面朝東林國君,含笑吐出了一句。
東林國君滿臉喜悅。
雲紫洛不禁低聲笑道︰「這腰帶還不是一般的沉。」
長樂公主的步子極小極小地邁著,而那根腰帶的另一端,則由四名宮女捧在了手里,從她們的腕姿來看,並不輕松。
北帝哈哈一笑,打趣道︰「等洛兒大婚時,朕給你全身的喜服都瓖上寶石,反正你有這身手,能承受得住!」
雲紫洛頓時翻了個白眼,心里卻是一暖。
「一拜天地」的聲音在殿中莊重而肅穆地響起,司儀官尖卻不噪的尾音拖得極長。
直到送入洞房,東林國君吩咐身旁的宮女︰「跟著去公主那,還有一天的時間,她要餓了,就拿些水果給她吃。」
此時已近午時,按規矩,新娘進了洞房後便一直不能出來,不能進食,得等到晚上鬧過洞房後才能開吃。
而楚子淵,則留在外面,招待各處貴客在大殿或殿旁休息,晚上再赴主宴。
長話短說,喧鬧的一下午便過去了,雲紫洛坐著實在有些倦,待到宴開後,她吃了幾口飯便約著姚玲玲去宮中溜達了。
兩人沒入御花園的花枝叢中,四處插栽著從暖房移過來的鮮花,只是隨著夜晚的降臨,這些花全凍得枯萎了,估計第二天就得換。
兩人正閑聊著這場大婚的瑣碎,突然間,前方傳來一陣悠揚的蕭聲,樂聲悅耳動听,如有魔力一般,穿透空氣,呼喚到每個人的心里。
雲紫洛不禁移步過去,但見淡薄的月光下,一抹筆直的身影挺立在光凸的枝干旁,大紅色的長袍襲卷至地,一頭墨發沒有束扎,披垂在肩頭,直垂至膝。
冷風過境,吹起一頭墨發,肖桐玉手執蕭,放于唇邊,光潔如瓷的臉頰上,星眸微閉,薄唇憑著感覺吹奏著,樂聲漸低,轉為低迷……
如惑疑,如幽咽,如低泣……一聲聲,打在听曲人的心頭。
曲終,落幕,肖桐攸然睜開了雙眸,暗瞳剪月影,皎皎映珠華,如同兩個巨大的旋渦,將人生生吸引了進去。
雲紫洛與姚玲玲手牽著手,站在離他十米遠的地方,微微怔神,還未從剛才的樂聲中回轉過來。
「洛兒。」
肖桐掀唇一笑,朝她邁了過去。
「肖桐,原來你吹得一曲好蕭!」雲紫洛反應過來,驚喜地問。
肖桐淡淡一笑,道︰「閑來自娛自樂而已。洛兒怎的不在殿里,是嫌殿里悶麼?」
他很納悶,她不是應該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嗎?
「還是你了解我。」
雲紫洛笑著吐了吐舌。
看著女子在月光下瑩潤精致的眉眼滑過一絲俏皮,肖桐有一瞬間的呆滯。
適才,當他睜眼時,他只道是月下仙女踏月而來,縱然她身旁的姚玲玲也是很美,可卻無法再入他的眼。
「回去吧,小心凍了。」
他輕聲開口。
「你還在這吹蕭?」
雲紫洛問。
「嗯,我再呆一會兒。」
看著男子蕭瑟孤寂的背影,雲紫洛的眸中劃過一絲憐惜。
就如她曾經所說一般,這樣的男人固然外表風流,實質卻是孤單的,只是,解除他心靈枷鎖的那個人卻不能是她。
雲紫洛試探地問道︰「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回去?」
「好。」
肖桐應得沒有一絲猶豫,似乎他就在等著這句話。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對于雲紫洛是既喜且懼,而今的他,不應該再對她存有任何非分之想,可她紅唇中隨意吐出來的話,卻讓他根本沒打算思考便直接應答。
哪怕,她剛才說的是,肖桐,你現在離開東林吧,他想,他也不會有片刻的遲疑。
三人一路走一路聊,倒也十分融洽。
到得歲陽宮時,宴飲已經散席了,不少青年子弟擁著微醺的楚子淵從宮中出來,口里嚷嚷著要去鬧洞房。
一身黑袍的攝政王站在歲陽宮外,利眸四處尋望,楚寒霖與雲輕屏則站在他身邊。
遠處,三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伴著說話的聲音,幾人走進了這邊的燈火輝煌。
「洛兒,哪去了?」
攝政王的臉色立刻松緩了下來,只是目光有些不善地掃了眼肖桐,幾步上前。
現今,在東林這邊,他與雲紫洛的關系由于北帝的***,幾乎已成透明化了。
「去逛了一圈。」雲紫洛走得路急了,雙頰染上了兩抹天然的紅韻,睨向人潮的方向,問道,「他們是要去長樂宮了?」
這個時候,東林和祁夏的幾個青年才俊以及展興已護著楚子淵過來了。
楚子淵雖是在走路,腳步卻微浮,沒有了往日的勁力,醉意的鳳眸朝這邊望來,他的目光緊緊盯住了雲紫洛。
雲紫洛心頭不太舒適,當下借著攝政王的身軀躲了一下他炙熱的目光。
楚子淵的眉頭皺了幾下,抬袖揉了揉眼楮,喃喃道︰「洛兒——」
「王爺您喝醉了吧?」展興後背生出一層冷汗,警戒地看了眼四周的人,大聲打斷了楚子淵。
好在這些人只顧著聊天逗樂,並沒听到楚子淵嘴里模糊的音節是什麼。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去了。
「我們也回吧,洞房交由新人就行了。」
攝政王招呼身後的人。
雲紫洛則蹙了蹙眉頭,道︰「子淵似乎喝得不少,要不要緊?」
攝政王無奈道︰「自然不要緊,你以為在東林,當真有人敢鬧長樂公主的洞房?」
肖桐看雲紫洛眉宇間仍有擔心,不由輕輕一笑︰「我去看著吧。我最愛湊熱鬧了,今晚長樂宮必定熱鬧,我先走了。」
說完他已一拂長袖,飄然遠去。
只是一回頭的剎那,嘴角的笑意隱去,眸生苦澀。
可他的腳步只快不慢,遠遠地逃離了那個令他心碎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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