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霖在貼身御林軍的守護下站在皇陵的大理石高台上,隨時听前方傳來的消息。
楚子淵不在京內,八王黨群龍無首,自是刺殺不了新帝,便退出元京,向東林的方向奔去,且戰且退。
楚寒霖成功回到皇宮,立即派人平謠,並且發下追捕楚子淵的文書。
四月初一,新帝登基大典正式舉行,同日,對妃嬪加以冊封。
雲輕屏一早就在御林軍的簇擁下進得皇宮,先留在太後宮內化妝打扮,只等儀式起,與皇上一起面見朝臣。
此刻,她正坐在偏殿的銅鏡前,幾個巧手的丫環為她梳理雲鬢,這些都是在四王府侍候她的,個個臉上浮著喜色,夫人晉升了,她們的身份也與從前不一樣了,只等著宮中封下女官號來媲。
「夫人,王爺這麼寵你,一定會封你做皇後的。」一名侍女笑盈盈地說著討喜話,一面開始往她臉上撲粉。
雲輕屏的笑容卻沒有前幾天那麼燦爛了,她這些天一直沒有見到楚寒霖,知道他是在忙著登基典禮,而她是今天早上才頭次進皇宮,連寢殿在哪也不明白,直接就被太後的人迎進慈寧宮。
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一切太過安靜了,安靜得令人心有不安。
再看向鏡中那張臉,臉上的三道傷口已結了痂,但卻留下了不可消除的疤痕,淡粉色透著青烏的痕跡,讓她從前光滑潔白的臉遭到極重的影響,破壞了她的美貌。
在侍女們的巧手下,那三道疤痕被濃密的香粉撲上,竟越來越淡。
雲輕屏大喜,緊緊盯著鏡內的臉,果然,幾乎看不出來了,她並不知道,自己臉上的妝已經很厚很厚了。
正胡思亂想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踏進宮殿來。
「太後娘娘。」
守在外面的宮女們齊聲喚道。
雲輕屏立刻停止了發呆,急急忙忙站起身,回頭的剎那,一身流光溢彩華服墜地的太後走了進來,她眼角略略掃過雲輕屏,說道︰「屏兒,準備好了嗎?隨哀家進去金鑾殿,等會兒就是你的冊封儀式。」
「是,太後。」雲輕屏的聲音掩飾不住欣喜。
太後的眼光在她臉上掃了一掃,輕蹙了下眉,音柔婉下來,低聲說︰「雖然只是皇貴妃,但也能保你榮寵一世了。」
「皇貴妃?!」雲輕屏豁然抬起頭,失聲叫了出來。
一臉的失望和震驚,貴妃?貴妃?她的表情有些呆滯。
「怎麼,貴妃你還不滿足嗎?後宮中除了皇後,也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太後的臉色明顯一冷,「哀家本是一直看好你的,當初即便是許了洛兒和霖兒的婚事,也是看在她身後有琉璃閣,又與欽天監算的鳳星相符,才希望她能助霖兒一臂之力。」
雲輕屏緊緊咬住唇不語。
「那時候哀家為什麼看好你?不就是看中你的沉穩和心計嗎?」太後沒有任何猶豫,徑直道了出來。
雲輕屏那張上了妝,疤痕仍然掩飾不住的臉上,忽然紅,忽然白,原來,她自以為是的心計根本就瞞不過這個姑姑。
也是,都說皇宮里的女人是靠算計走上來的,她還單純了點。
見她臉色不對,太後繼續說教道︰「你也別再想些有的沒的了,這皇後之位,你終生與它無緣了,縱使霖兒再喜歡你,你也別想坐上去,不如多費點精神想想怎麼樣調理好身體,早日養個皇子才是上策。」
雲輕屏的身子猛烈地一顫,何止是她,她身後立著的七、八名丫環和宮女,也都吃了一驚。
尤其是雲輕屏帶來的丫環,更是滿月復的不甘心。
「這輩子,我都與鳳座無緣了?」
雲輕屏的手指狠狠掐進了掌心,聲音蒼白無力,沒有起伏。
「嗯,你也別怪哀家,在冊封皇後之時,攝政王首先劃掉了你名字。」
雲輕屏的臉迅速抬了起來︰「攝政王?」
太後冷冷道︰「你也知道,這是他夫人的意思,北帝與雲紫洛給你的懲罰就是,這一生都不能做霖兒的正妻!」
「雲紫洛!」雲輕屏死死握住了拳頭,眼眸間涌起劇烈的仇視與憤恨,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說出這三個字。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麼會一生不能登上自己想要的位置?此時此刻,雲輕屏的心如同她的臉一般,扭曲到了一起,眸底陰暗一片。
「走吧,錯過吉時可就不好了。」
太後說著轉身出殿,雲輕屏拖著沉重的腳步跟上。
突然間,
她想起來什麼,緊張地問︰「太後,是不是皇後人選已經選好了?」
她的心中還殘留著一縷希望,寒霖可以為她爭一爭,最不濟,也可以為她將那後位終生空懸。
畢竟,當初花前月下,他們是多麼相愛啊。
太後聞言,腳步一頓,上了內侍抬來的軟轎,待雲輕屏也坐好,她才緩緩道︰「皇後人選已經定了,今天與你一起冊封,等會兒儀式完畢,你就可以直接回屏繡宮,剩下來的活動,皇上和皇後參加就行了。」
雲輕屏感覺眼前一陣昏暗,險些被突然起地的軟轎蕩了下去,她趕緊抓住手邊的轎欄,已听不到自己的聲音從哪里發出來的︰「新皇後是誰?」
「定遠侯萬大將軍的ど女萬海媚。「
太後看了她一眼,終是說了出來。
「妾身知道了。」雲輕屏微弱地回答道,袖下,手心已劃出一道道尖利的血痕。
好,很好!
她知道立萬海媚為後是為了拉攏萬將軍,但她更知道,若不是因為雲紫洛,今天站在萬丈高台上受人景仰的女人便是她——雲輕屏!
這一場新帝登基、後妃冊封的大典在皇宮的昭陽殿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普天同慶,舉國共賀,元京城籠罩在一片盛大的歡喜中,先皇病逝的痛悲和八王反亂的陰影漸漸在人們心頭淡去。
赫連懿從大典上回來後,寬袍解帶,換上家居常服,靠在書桌後的榻上思索著,他輕輕叩了下桌面,大理石的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鬼形進來,赫連懿低低道︰「那邊可安排好了?」
鬼形道︰「八王爺的人馬倒也快,預計明天早上就能到許都。」
「嗯,我們晚飯後過去,明天約他在許都相見。」赫連懿決定道。
「好。」
晚膳時,赫連懿將這事告訴了林清清和雲紫洛,在一起吃飯的還有赫連治。
此刻新帝雖然已登基,京城看是平靜,實則有如暴風雨前的海洋,隱藏著無數的暗流涌動,赫連治不放心林清清以及兒子身邊人的安全,便搬進攝政王府,說要保護赫連雲晴等人。
赫連懿破天荒地同意了,這幾天他也走在風口浪尖,自衛是夠的,但卻不能顧到整個攝政王府,赫連治願意來當然最好,加上還有一個聰明善武的林清清,他對愛妻嬌女的安全更放了點心。
即使雲紫洛認為自己現在才懷孕初期,靠自己也能自保,但赫連懿卻異常緊張她,她也一笑,任由他做各種安排。
當夜,雲紫洛親手為他披上披風,佩好長劍,送他出門,看著赫連之魂強大的暗衛隊隨他而去,消失在黑暗的街角,她眼里不禁酸酸的,真希望這場戰亂快點結束,他們也過幾天平常夫妻的生活。
這一夜,並沒什麼事。
倒是第二日一早,宮里下來一道口諭,卻是皇貴妃召雲紫洛進宮相聚的旨意。
世人皆知,冰洛公主在雲府時與這位貴妃娘娘關系並不好,但現在,赫連懿推了四王爺登上皇位,兩家似乎有冰釋前嫌的意思。
所以對她們之間的關系即便連宮里的太監宮女也不敢妄加猜測。
當屏繡宮的小太監滿面笑容地出現在攝政王府時,留在府內的鬼魂並沒讓他直接去見雲紫洛,而是將消息帶進後院。
這個小太監雖然是雲輕屏意欲培養的心月復,可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在攝政王府造次。
林清清、雲紫洛正帶著赫連雲晴在花園玩耍。
「花……漂亮的花,娘,我要花。」赫連雲晴養得胖乎乎的,站在地上,伸著小短手指著花圃里還未謝掉的梅花說道。
「好,晴兒要花,娘摘給晴兒戴,花漂亮,晴兒更漂亮。」
雲紫洛笑眯眯地說道。
已有丫環伸腿跨進花壇,將那枝雪梅折了下來。
赫連雲晴高興地拍手笑道︰「花漂亮,晴兒更漂亮。」
別看她學話晚,學得卻特別快,別人說一次,她基本就記住了。
春光燦爛時,鬼魂進來稟報了皇貴妃的口信。
雲紫洛一愣,嘴角譏嘲地勾起,雲輕屏召她進宮?
林清清臉色立即難看起來,斥道︰「她莫非是想炫耀?還是說趁懿兒不在,想要做些什麼?」
雲紫洛搖頭︰「她又沒做成皇後,沒什麼值得炫耀的,再說,懿不在府的消息只有我們知道,外人不知,諒她也沒這個膽子做出格的事來。」
林清清驚愕地看向她︰「難道你要去?」
雲紫洛微微一笑︰「皇貴妃的旨意,我這個攝政王妃豈敢推拒?」
她將「攝政王妃」四個字咬得極重。
鬼魂擔憂的臉色一松,道︰「王妃,你要不去,誰還敢治你的罪不成?不過區區一個皇貴妃而已!」
這回,林清清和雲紫洛都異常驚悚地看了他一眼。
鬼魂臉不禁一紅。
幾人哈哈笑了起來,赫連雲晴不知何故,仰頭看向雲紫洛︰「娘,你笑什麼?」
「娘笑……你鬼魂叔叔很可愛。」雲紫洛笑盈盈地模模她的頭。
話說回來,鬼魂是赫連懿的一等暗衛兼助理,在他心里,皇上也沒有他主子厲害,皇上的妃子更就不放在眼里了。
「我自然要去的。」雲紫洛斂了笑道,「鬼魂,準備一下,你陪我進宮。」
一柱香後,她獨身出現在屏繡宮,隨身的只有一名攝政王府侍候的太監,鬼魂是不能進後宮的。
「屏繡宮麼……」雲紫洛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雲輕屏在雲府住的地方便叫屏繡樓,楚寒霖倒還記著。
屏繡宮堂皇華麗,大氣磅,白玉為柱,攀龍附鳳,琉璃為瓦,璀璨晶瑩,一踏進去,便感到恢宏之氣。
隨著宮女的引路,雲紫洛繼續往里走,雲輕屏應該是在後殿,轉過宮牆,眼前景色一變,有如走進婉約江南的富家後院,四處點綴著繁花綠草,小橋曲廊。
一湖明鏡般的清水中瓖嵌著一方八角檐亭,遠遠地看見一個倩影正獨坐亭中。
「妹妹來了。」低柔的喚聲中,雲輕屏站了起來。
她今日穿了水綠色撒花長裙,上身披了厚實的黑狐毛短裘襖,梳著叫不出名字的繁復高髻,插了好幾根瓖金嵌玉的步搖,臉上卻沒刻意修飾,三道丑陃的疤痕現入眼中。
呵,雲輕屏進宮後的衣品倒提高了,看這打扮倒還真人模狗樣的,雲紫洛在心中點了點頭。
若非這刺眼的疤痕,想必比從前的美貌更加添色。
「臣妾參見皇貴妃。」
雲紫洛福去,上次受封時她也來晉見過,楚寒霖特地免了攝政王妃對後宮嬪妃的跪拜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