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輕屏端著姿勢,細細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微凸的小月復上,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
她倒是又懷上了,雲輕屏冷冷地想著,袖下的手不自覺地握起了拳頭,不能養育子嗣,是她一直以來心底最深處的痛,何況在太後昨天說出那樣一番話後,孩子,便成了她的夢魘。
「貴妃娘娘這里風景很優美,就不請臣妾小坐一下嗎?」雲紫洛一句「貴妃」便推開了兩人的距離。
那聲「妹妹」,她可當不起丫。
雲輕屏怔松片刻,忽然掀起長裙站了起來,繞過圓桌,撲通一聲,跪到了雲紫洛面前。
「貴妃娘娘這是做什麼!」
雲紫洛的身形往旁邊大紅色刻柱旁一閃,躲開她這一拜,心中卻有些了然。
雲輕屏滿臉垂淚,抬起臉,轉向她的方向,深深拜下,「二妹,我知道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但近些年一直想與你和好,你卻在冰城沒有回來。不管怎麼說,我們都做了十六年的姐妹,你就忍心看著皇後之位給別人家的小姐奪去嗎?你就忍心看到父親大人被那姓萬的踩在腳下瞧不起嗎?媲」
「你要做何?」雲紫洛明知故問。
「請二妹收了對姐姐的懲罰吧,北帝是你外公,他親口說讓寒霖,不,皇上,貶我為妾,但只要他不追究這事,我依然可以成為皇後的。妹妹,姐姐求你了,姐姐對不起你,請你圓了姐姐這唯一的願望吧!」
雲輕屏說得有些混亂,但她的目的很清楚,她要做皇後,一面說,一面重重地磕著頭。
雲紫洛震然,未想到她竟為了這事向自己這般低聲下氣,這還是當日那個心高氣傲的大家閨秀雲輕屏嗎?
還是說,為了這個後位她可以去做任何瘋狂的事情?
雲輕屏仍在哭訴,甚至往前爬了幾步,抱住了雲紫洛的腿︰「妹妹,你心里若還有對我的怒氣,你就打我罵我,給我施點小刑,我都會不吭一聲,但求你別奪去我的皇後寶座!」
雲紫洛不語。
雲輕屏只當自己的懇求見了效,更加賣力地哭喊起來,直到耳邊一聲震驚的清喝︰「屏兒,你這是在做什麼?!」
楚寒霖頎長健實的身材裹在一襲明黃色的龍袍內,袍上繡的張牙舞爪的金龍栩栩如生,有如要從那袍面上呼嘯而出,一頭如墨的長發束在龍冠內,金燦燦的珠飾沿著額下來,襯得他人如珠玉,分外俊朗。
此刻,那雙鳳眸緊緊盯著地上的雲輕屏,眸間涌起無數神色,有震驚,有不解,有愧疚,有失望,復雜萬分。
听到這個聲音,再看到面前一雙烏龍祥雲靴,雲輕屏唬得三魂走了七魄,一跤坐倒在地上,駭然地抬起頭。
「參見皇上。」雲紫洛淡淡行禮。
早在她進宮前,就有意讓鬼魂去通知楚寒霖了,她知道,楚寒霖肯定會來。
但雲輕屏不知道,與楚寒霖深遂的鳳眸迎上,立刻閃爍開去,望見的是他身後離得遠遠的儀仗隊,以及一干面色慌亂不知所措的屏繡宮宮人。
看到她們也朝這邊看來,雲輕屏大驚失色,連忙扶著亭桿站了起來。
「屏兒,你就這麼想做皇後嗎?」
楚寒霖痛心地問。
她想做皇後,想做他的正妃,他都能理解。
可是,他不能接受,她會為了這個位置,向雲紫洛下跪並磕頭!
他所認識的屏兒,竟然是這樣的嗎?為了虛名榮譽,連自己的尊嚴也不要了?
不,不是這樣的,恐懼深深鉗住他的心頭,那個高貴的大家閨秀,才情四溢的名門千金去了哪里?
雲輕屏略略鎮定下來,拭去滿臉凌亂的淚水,聲音悲切道︰「皇上,不是這樣的,臣妾並非圖那皇後的空頭封號。臣妾自小听姑姑說,宮門深似海,一國之君朝事忙碌,不會顧及到後宮生死。而臣妾,不能為皇上產下一子半女,卻多得了皇上的幾分憐愛,如若不能成為您的正室,只怕,多年後,皇上根本不知道臣妾的尸骨在哪里了。」
楚寒霖聞言,當即啞然,心髒處驟然一縮,如被針扎了一下。
他不禁|看了眼雲紫洛,雲紫洛垂下眼瞼,呵呵,就這樣一席話就能將楚寒霖打動了嗎?也難怪……
雲輕屏也萬分緊張地看向她,見她毫無反應,正要開口,楚寒霖已嘆了口氣,轉開了視線,說道︰「屏兒,朕欠洛兒太多,當年的事,已不知在心中悔過多少次,你若成了朕的正室,朕只怕這一輩子都逃不出這心靈的枷鎖了。」
雲輕屏伸手捂住了嘴,淚水潸然而下。
「朕會常來屏繡宮看望你。」楚寒霖輕聲說道。
可雲輕屏卻分明感覺到,男人在說這句話時,心已與她越離越遠,讓她越來越陌生……後宮三千粉黛,千姿百態,只為他一人,她的心越來越沉,急切地伸出手,想要將他拉回來,然而一切徒勞。
這屏繡宮,當真會成為束縛她雲輕屏的金牢籠嗎?可她十六歲的時候,不是這樣想的,嫁給他的時候,也不是這個模樣的!
雲紫洛一聲清冷的笑,「皇上,當年的事與貴妃無關,是您要娶她為正妃的,怎能說,因她成了你的正妃,就一輩子逃不出心靈的枷鎖呢?你是想拿自己的錯誤懲罰她嗎?」
楚寒霖早已習慣她這樣的說話方式,即使,他現在是九五之尊。
他微皺眉︰「你願意撤去北帝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不願意。」雲紫洛答得干脆。
雲輕屏的眸間閃過一道怨毒的恨意。
「這就行了,洛兒,你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又何必拿話來傷朕呢?這些年,朕受的傷還不夠嗎?」
楚寒霖的聲音染上幾分淡漠,卻又隱隱顫抖。
雲紫洛抬起眼簾,福身道︰「皇上,貴妃,既然沒有什麼事了,臣妾就先行回府了。」
「這……洛兒,陪朕走一走好嗎?」
楚寒霖見攝政王今日沒有陪她同進宮,心生留戀之意,便想留她在身邊多呆一會兒。
雲紫洛面無表情,說道︰「皇上,臣妾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就先回府了。」
說著轉過身。
殊料,異變突起,站在楚寒霖身側的雲輕屏將牙「咯 」一咬,合身往前一撲,雙手猛地一推,將雲紫洛朝左側亭欄處撞去。
雲紫洛聞到風聲厲響,心中呼了一聲不好,借著風勢朝前躍去,躍過欄桿,一手抓住桿底,垂掛在亭檐之外,腳下,便是一汪碧水。
豈料,這欄桿竟然不是固定物,她的手方一握住,整塊欄桿便朝湖面傾下,這里離湖極低,雲紫洛撲通一聲跌進了水里。
「洛兒!」楚寒霖驚怒交加。
一切發生得那麼迅速那麼突然,無論是雲紫洛還是楚寒霖都沒有料到雲輕屏竟然當著這麼多人面推了她一把!也沒有想到,這欄桿竟然早已松動。
楚寒霖只來得及抓住雲紫洛的腰帶,那是她的雪殺,可因為雲紫洛第一反應是抓欄桿,雪殺的長度又十分長,所以當她握住雪殺另一端的時候,她已經跌落在湖水里。
雲輕屏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嗜血的笑,她握緊了雙拳,死死咬住嘴唇,瞪著紅絲般的血眸望向湖內。
冰寒徹骨的湖水一齊涌來,雲紫洛感覺身子有如跌進一個冰窖,冷得她快要窒息。
「洛兒,我拉你上來!」
楚寒霖急迫之下忘了說「朕」,一揚手,雪白的綢練飛揚了起來,他突然想起雲紫洛是有身孕的,急撤手,身子有如蒼鷹般飛下了湖,一手攬住冒出水面的女子。
「皇上!」
「皇上小心!」
七八名侍衛奔了過來,紛紛跳下河。
楚寒霖已在一名侍衛的肩膀上借了一力,身子朝崖上掠去,雲紫洛濕漉漉的身子在他的懷里輕微地發著顫,楚寒霖的心驀地一疼。
兩人穩穩當當地落到地面上,楚寒霖怒喝︰「還不傳御醫!」
「是,是!」
儀仗隊早就亂開了,楚寒霖放下雲紫洛後,立即有一名隨行宮女月兌了她濕掉的裘子,拿了件長襖給她披上,說道︰「王妃,奴婢帶您去偏殿換身衣服。」
「嗯,在皇貴妃那拿一套衣服,趕緊服侍她換上。」
楚寒霖立即贊同了宮女的話。
雲紫洛離開後,他怒而走下八角亭,對著怔怔站立的雲輕屏揮手就是一掌︰「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雲輕屏被他扇過來的一掌打得雲鬢散亂,臉頰立即充血,嘴角更是溢出一線血絲。
她驚怒地捂住自己被打的半邊臉,眼楮豁地瞠大,神情可怖地看向楚寒霖,見得他一臉怒氣沖沖,她腦中「嗡」地一聲,一片空白,身子軟了下去。
「皇貴妃!」
這邊的宮女們已經靠近了,見狀都失聲叫了出來。
楚寒霖一把接住她的身子,喝道︰「還不過來扶住!」
宮女們連忙奔了過來,七手八腳地扶起雲輕屏,她已然暈了過去,緊閉著眼楮,臉上一片蒼白,通紅的掌印交錯著疤痕,屬實猙獰。
楚寒霖一甩龍袖,看了眼連根斷掉的欄桿,吼道︰「小平子,這欄桿怎麼回事,你在這調查一下!」
說著大步追著雲紫洛疾去。
雲紫洛身心俱能感覺到寒意,在宮女的攙扶下,她回憶起剛才的一幕。
那欄桿分明是之前就弄斷過的,今天來這里,雲輕屏早就做好準備了,如果她不答應她的請求,她就會推她下水。
她會水性,雲輕屏應該知道,但水底,似乎有什麼東西。
「啊,血!王妃,血……」扶著她的宮女偶然一回頭,忽然尖聲厲叫起來。
隨著雲紫洛進內宮的小太監早就氣瘋了,此刻見了沿路來的鵝卵石小徑上蜿蜒著細細的血絲,心中大驚。
他一彎腰,將雲紫洛背了起來,快速朝偏殿跑去,尖著嗓子大喊︰「快叫御醫啊!別耽擱了!」
宮女也跟著跑,只听他一路在叫︰「你們害王妃的小世子,我們王爺回來定要將你們大切八段,扔到油鍋里炸炸!」
雲紫洛在他背上伏著,聞言失笑。
可她能感覺這小太監渾身都在顫抖。
而她,除了感覺身上有些冷,腿上有陣麻木的疼痛外,並沒感到其他的異樣。
「洛兒給我!」忽然一閃而現的白衣身影焦急地攔住了小太監。
見到她,小太監大喜︰「公主!」
來的正是林清清,她找了半晌才找到赫連治照顧赫連雲晴,立馬就趕進宮了,豈料,還是晚了一步。
她將雲紫洛接了過來,看看偏殿還有些距離,小心地將她抱到一邊草地上,抬手點下,利落地止了她幾處大穴,掀開衣裙一看,吁了口氣。
「娘,沒事吧?」雲紫洛含笑問。
那名小太監早避嫌站到一邊去了,可面上急得直淌汗。
「沒事,是小腿受了刀傷。」林清清擦了把額上的冷汗,她追來時看到路上的血,還以為雲紫洛……
雲紫洛一看,果然是這樣,心下沉吟,跌進湖里,腿上怎麼會受刀傷?
(還有兩更,晚上五點後更,不要問了哦,鹿向正在看文的親們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