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重耳如子夜般深黑的雙眼隱約有一抹控制不住的怒意隱現,逼視姬秋良久,他卻收了怒意燦然一笑,緩緩松開姬秋的下巴,慢慢俯首于姬秋耳側,柔聲道︰「看來阿秋不僅是個善謀的,還是個通透之人,不聲不響的居然將本公子的處境看了個明白。如此甚好,既然阿秋不屑于公子我的貴妾之位也就罷了,本公子現下正是用人之際,阿秋又有賢士之才,如若由著你自贖了去,倒顯得本公子非是愛才之人,豈不是讓天下賢士心冷了去。往後這自贖之事你便休要多想了,除非是本公子死了,否則定沒放你離去的道理,往後你便在本公子身邊安心作個侍官罷。」
他說話之際,吐出的溫熱氣息暖暖地撲在姬秋的臉上,鑽進她的鼻間,與她的鼻息相纏,滲入她的心髒,令得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公子重耳眼見著姬秋白了臉色,不由愉悅地勾了嘴角,他袍袖一揚,轉身向前走去。
行出數步,他清朗愉悅的聲音便堪堪傳來,「隨侍!」
姬秋一怔之後只得咬牙提步跟上,心里卻恨苦不已。
她早就想過,在公子重耳面前既不能表現太過,亦不能碌碌無為,就這般偶爾呈些小計謀,于公子重耳跟前換得一時安逸也就罷了,或是待些時日尋個機會自贖了去,或是尋個機會自辭了去,端看時勢而定。
公子府自宮宴之事後儲多變化,姬秋看在眼里,已然猜到公子重耳之前所說時命無多,多半是誆人的了,其中原由她雖不盡知,但君上想是已經明白的。其後雖然宮中未有什麼異動,但君上對公子重耳的態度卻已昭然若揭,而公子重耳本身便是個有所圖的,以後招賢納士亦是肯定的,故而姬秋才會斗膽直擊公子重耳軟肋。
于是她便說,如若公子重耳連對自己有護命之功的侍官都保不住,又怎麼能讓天下有識之士前來投靠?
其實,如若非是公子重耳突發奇想要許姬秋貴妾之位,她原是打算揣著明白裝糊涂的,畢竟她一介女郎,鋒芒太過終究于己不是什麼好事。現下這般,卻是教公子重耳給逼的沒有退路了才豁了出去。
現下倒是好了,公子重耳已明白放話,除非他死,自己便只能在他身邊作個侍官的了。早前姬秋也不是沒想過,有朝一日公子重耳這個短命公子西去了,自個正好求個自去。現如今看來,這廝竟不似個短命的,竟還斷了自個所有退路,叫姬秋想來心中如何不恨苦不已。
姬秋這般想著心事一路跟在公子重耳身後,全然未發覺公子重耳竟是去了湯浴殿,直到四個穿著薄紗,妙處隱約可見的侍湯女郎上前請安時,姬秋才然醒悟過來,繞是她素來淡定,其時卻也不禁面紅耳赤不敢抬頭。
偏是公子重耳沒有饒過她的打算,竟沖姬秋吩咐道︰「寬衣。」
姬秋幾時見過這等仗勢,愕然抬頭望向公子重耳,那廝卻仍是一副狀若無事的模樣,心知他這是存心為難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