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
猝不及防,秀溪山莊忽地一下全黑了,那些燈火,消失在夜的深處。
蘇小雨在听雨軒坐了好久,還沒來得及回房間,就一下子淪陷在茫茫黑暗中,她站起身來,茫然張望。
斷電了!听見有人高聲喊。懶
秀溪山莊斷電,還是第一次,隱隱有噪雜而混亂的腳步聲傳來。蘇小雨想順著原路回房間,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異樣的聲響,她剛要回頭,嘴卻被緊緊捂住了……
蘇小雨心頭一凜,大驚失色。
別動,是我,藍草萍!一個低低的熟悉的聲音。
藍姨!蘇小雨在心里驚叫了一聲,微微掙扎了一下。
那雙捂著她的手隨即松開了,藍姨依舊壓低聲音叮囑,別說話,快跟我走!
兩個人趁著夜色掩護,一路匆匆行至秀溪山莊的後牆,暗影里听見一個人噓了一聲,蘇小雨嚇了一跳。
只听藍姨說,簫劍,快,扶她上去。
簫劍利落地翻上了牆,藍姨在下面用雙手托舉起蘇小雨,簫劍俯下腰,拉住蘇小雨的手奮力一拽,蘇小雨就到了牆頭。
夜風一吹,蘇小雨只覺得眼前一花,險些栽倒。簫劍一把扶住她,用繩子在她腰間牢牢系了,然後緩緩把她放下去。
蘇小雨兩腳剛一落地,只听嗖嗖兩聲,藍姨和簫劍也跳下牆來。蟲
藍姨拉著她的手,飛快地向前跑,大約跑了五百多米,直到看見前面閃起微弱的亮光,藍姨才停下腳步,一個看不清顏色的大面包車安靜地停在那里。
藍姨合掌拍了三下,車門立即打開。里面伸出一只手,一下把蘇小雨拉上了車。車里的氣氛很緊張,蘇小雨屏住呼吸,一句話也不多問,她拿眼瞧去,拉她的那個人,絡腮胡,目不斜視,戴著帽子,帽檐壓得低低的,看不清眉眼。
藍姨和簫劍站在車門邊緊張地向遠處張望,一會兒功夫,黑暗里又跑過來兩個人,匆匆上了車,藍姨和簫劍這才坐上車,呯地一聲關了車門,在寂靜的夜里,那聲音並不太響,卻讓人心中悚然一驚。
人齊了,開車!蕭劍依舊壓低聲吩咐著。
面包車風馳電掣地開起來,沒有人說話,只听見耳邊呼呼的風聲。
車一直把蘇小雨送到西安機場,才慢下了速度。藍姨遞給蘇小雨一個嶄新的手機,俯在她耳邊小聲說,你先下車,我們分開走,不然目標太大。家暉在機場等你,你和他聯系吧。
蘇小雨點點頭,下了車,一個一個撥著家暉的號,這熟悉又陌生的號。她的手微微抖著,撥通了,手機嘟嘟地響著,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那麼難熬。
喂,是誰?是你嗎?家暉急切的聲音傳來,他的聲音並不嘹亮,卻永遠帶著磁性。
這個聲音縈繞在她多少醒里夢里啊,一陣心酸,蘇小雨差點掉下淚來。
是我。蘇小雨的聲音很低,有些微微的哽咽。
家暉已經听出她的哽咽,他的心也一樣抖著,雨,我听見你了,我听見你了,是你的聲音!你出來了嗎?在哪里?
我出來了,我在機場,家暉,我到機場了!快來接我!
好,到機場大門口,我在那等你!
秋天的雨霧中,站著一個人,孤單的身影,還是那樣挺拔。
蘇小雨叫一聲︰家暉!她撲過去,緊緊地抱著他,這一場別離這樣漫長,這樣刻骨,像一場浩大的劫難。她瘦了,薄如蟬翼的身子在他的懷中微微顫抖。
他的眼楮絕望而悲傷,雨,能不能給我一個答案,怎麼才能相忘于江湖?
四目糾纏,久久凝視,久久擁抱。天地一下空茫起來。
遠處傳來飄渺的歌聲,是玉薩的《誰在窗外流淚》︰
看著窗外煙雨中
依舊車水馬龍
始終無法清晰的記起
昨夜誰入夢
畢竟心里也不敢輕易去踫
剛愈合的痛。
你再忍一忍
你再等一等
是誰把昨夜的淚水
全裝進酒杯
是否能用這短短的一夜
把痛化做無悔
畢竟淚不是飄落在窗外
無心的雨水
只要被打碎
就會隨風飛
誰在窗外流淚
流的我心碎
雨打窗听來這樣的傷悲
剎那間擁抱你給我的美
盡管準備了千萬種面對
誰曾想會這樣心碎
誰在窗外流淚
流得我心碎
情路上一朵雨打的玫瑰
凋零在愛與恨的負累
就讓痛與悲哀與傷化做雨水
隨風飄飛
這音樂,纏繞在秋天的雨霧中,听來這樣悲傷這樣纏綿這樣愛恨交織。
這是蘇小雨最愛听的歌,在秀溪山莊的無數個白天和黑夜,她反復地听著這首歌,嚼遍了愛情的苦澀和無奈。
他捧著她的臉,痛楚的眼神,指尖一寸寸拂過,還是他愛的女子,若雲煙一樣飄渺的峨眉,恰似遠山青黛,黑如星子的眼楮,閃動著一抹讓人心疼的幽怨,清麗的臉上帶著點點憔悴,如雨中凋落的花瓣。歲月沉澱之後,更加動人,更加讓人愛憐。
她的薄薄的唇緊緊抿著,楚楚動人。家暉俯下頭去吻住了她,炙熱的唇在她的唇上輾轉纏綿,難分難舍。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緊,他緊緊擁著她,感覺到她在懷中的顫抖,西安的機場,薄薄的雨霧,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最後,他
松了她,眼楮里寫滿了迷離,他的眼神還在她的眼中纏綿,雨,多想就這樣抱著你,一刻也不分離,可是我們得快點走,盡快離開這里,越快越好。
飛機到烏魯木齊機場,已是夜半,冰冷的秋風刮在臉上,已經有幾分徹骨了。蘇小雨的身子緊緊依偎著譚家暉,瑟瑟地抖著,譚家暉迅速月兌下外面的風衣,披上了她的肩。
楠西和哥哥已在機場口迎接。楠西穿著蔥綠色的帶錦皮衣,圍著藕荷色的圍巾紗巾,婷婷站立,曼妙明艷,透著與生俱來的華麗。
遠遠地,楠西已經看見了相依相偎的譚家暉和蘇小雨,這一定是蘇小雨了!她的心忽地落了一下,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是的,楠西看見了蘇小雨!
寒冷的秋風中,她正一步步地走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楠西驚呆了。
蘇小雨像一副靜美的畫,不染縴塵,清風秀骨,美到極致,又靜到極致,一如天池的水,純淨得讓人心碎,紅塵里那些躁動、那些浮華好像從不會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楠西長這麼大,見過稱得上美的女子有兩個,一個是遠在法國的如煙,一個就是蘇小雨。
如煙的美是是一世風華,是帶了毒的,驚艷、迷人,像月夜玫瑰園的暗香,纏纏繞繞,攝人心魄,欲罷不能。蘇小雨的美是山谷幽澗里的那汪清泉,潺潺而去,純淨悠遠。一個女子能純淨到這種地步,真的讓人憐惜到心能擰出水來。
楠西!譚家暉叫了楠西的名字,快步走到她面前,眼底眉梢都帶著笑,來楠西,我給你們介紹認識一下,這是蘇小雨。
這是楠西,我最好的朋友。他又轉過身,望著蘇小雨說。
楠西拉著蘇小雨的手,眼里含著笑,終于見到你了,果然是個讓人垂愛的人兒。
楠西,你也好美呀!蘇小雨也握緊了楠西的手,楠西的手很涼,這讓她有點意外。略頓了一下,蘇小雨也柔聲說,家暉在飛機上一直給我說,這次我們能團圓,多虧了沈總和你,真是太謝謝了。
沈楠東穿著便裝,冷冷地站在一邊,一只手很隨意地插在褲兜里,上衣的兩個紐扣沒扣,敞開著衣領,好像這些團聚的話和他無關,常年冰雕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家暉遲疑了一下,走到了沈楠東面前,臉上依舊笑得很燦爛,沈總,這是蘇小雨,她比楠西大二歲,算是楠西的姐姐了,以後請多關照。
沈楠東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蘇小雨,嘴角揚起一個斜斜的弧線,吐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話來,楠西的朋友,我都會關照的。
蘇小雨的心忽的一冷,不由裹了裹披著的衣服,雖然在飛機上家暉已經給她講過沈楠東這個人,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可是他的冷竟然超出了自己所有的想象。那不是一塊冰,那是一座積年的冰山,需要十個春天才能化開。
一時間,蘇小雨像被凍結了,竟不知怎麼開口,臉也窘得有些微微的紅。
楠西看出了蘇小雨的窘態,過去拽著沈楠東的胳膊,輕聲嬌嗔著,哥,這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可不是你公司的員工,你別嚇著人家了。
沈楠東的臉色這才緩了緩,抬手看了看表說,事情進展得很順利,為了救出你,我的兄弟可是在秀溪山莊周圍堪察了幾天,後來在樹上觀察到你在園中的確切位置,才下了手。走,回去我給大家接風洗塵,他們六個也快到了吧。
在車上,家暉和蘇小雨坐在後排,家暉悄悄握了握蘇小雨的手,望著她小聲問,嚇壞了吧,對不起,剛來就讓你受了驚嚇。
我沒事,放心---。蘇小雨拉長了聲音悄聲說,他冷,但不陰,很有男人味。我想會很快適應的。
家暉笑笑,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也是經過很長時間才適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