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仙家美人修為不知有多高,舉止溫柔平和,便是發覺附近有妖或仙存在,也未必會查究,但只要是修道者,便絕對不會容忍旁人用靈識探查她的動靜。
不想被美人嗔目含怒像拍蚊子一樣一巴掌拍死在牆上,便只能用最笨也最實用的法子了丫。
客棧的牆壁居然挺厚實,又或者我委實虛弱得不堪,听得極是含糊。
隱隱只听到綿綿聲音很是焦灼,後來一連串的追問更是急促,那拔高的音節卻听得清晰︰「難道連你也救不了她嗎?」
那仙家美人的聲音卻始終溫柔,連半個稍高的字眼都沒有,便只听得她緩緩地說著什麼,雖听不清到底在說什麼,那隱約的柔美聲線已足以讓人听著心神舒泰,煩惱皆消。
但綿綿卻安靜不下來,嗚咽著尖叫起來︰「我不要!我不要他死!師傅,師傅……媲」
仙家美人沒有答話。
許久,綿綿的哭泣聲里,傳來門扇吱呀被拉開的聲響。
我忍不住站起身,越性大大方方推開窗向外觀望。
卻見那仙家美人已經步出隔壁房間,長長嘆息一聲,回首又看向房中痛哭的徒兒,眉宇間一片愁郁。
忽轉眸看到我,她似微微一怔。
而我也怔住了。
此時相距極近,月色也皎潔如水,我已能將她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模樣和遠遠看到的一樣嬌媚精致,無可挑剔;但她眉心的居然不是痣,而是一朵花!
並非貼的花鈿,也非繪的額飾,而是肌膚上天然便有的一朵花!
並且……是栩栩如生的一朵紫堇花紋樣!
記憶里的紫堇花並不珍貴。
誰也說不清什麼時候昆侖開出了一朵紫堇,那至少該是幾百上千年的事了;我只知從我有記憶之時,昆侖山的紫堇已經開得如火如荼。
這種野花不需要人們照管,自顧年年落、年年生,雖不艷麗,卻朵朵嬌小玲瓏,輕盈可愛,春日里漫山遍野開遍,便雲蒸霞蔚般地熱鬧。它的香氣也是清清淡淡的,如蝶翼輕輕在鼻尖掠過般似有如無。
但後來有機會下山,我才知曉紫堇竟是昆侖山獨有的花。
有附近山民采集紫堇花的種子帶下山去,雖能生根發芽,卻始終長不出花來,更別說往遠處傳播了。
可我若是驅動榮枯藤,不論在哪里,都能催生出璀璨嬌美的紫堇花來。榮枯藤乃是天界之物,並不能催生妖邪之物,故而師父曾說紫堇是屬于仙界的花,該是因某種機緣才來到人間,卻只擇了昆侖勝境落地生根,開花結果。
這仙家美人顯然並非來自昆侖。
那麼,到底該怎樣解釋,紫堇花會出現在她的額上?
正疑惑之際,忽覺四肢百骸間有道細細氣流滑過,如一道清澈微溫的潔淨泉水,穿九竅,過六腑,頃刻涌遍全身,然後倏地消失。
忙凝神細看時,那仙家美人正收回從我身上打量的眼神。
竟是她以靈識將我全身探查了一遍。
她殊無惡意,只惋惜地嘆道︰「可惜了,這麼標致的小姑娘!借蓮寄身,原是太乙的手段,卻成了你的催命符了!蓮身已朽,你頂多只有三五天的時間了!」
我定定神,微笑行禮道︰「富貴在天,生死有命,一切隨緣吧!」
「隨緣?」
仙家美人喃喃念著這兩個字,目光甚是悵惘。
她幽幽嘆道︰「可有一個人跟我說,我命由我不由天。他不肯隨緣,也不肯讓我隨緣。」
我命由我不由天?
忽想起一夕指天罵地,將天尊天規視若無地,只要和青嵐相守相愛的模樣,我心里一疼一酸,低聲道︰「那人必是性情中人。有此摯友,乃上仙之幸!」
仙家美人綻顏而笑,立時月色浮動,四周花香四溢,將小小院落點綴得如同仙境。她點頭道︰「你說的極是。我一直細想著,若是不曾遇到他,這輩子便算是白活了!」
她忽抬手,春縴十指秀致柔美,卻飛快交錯出數種法訣,有純銀色氣流迅速飛至,自我天靈徐徐而下,如清風般將我籠住,一道道仙家氣息沖刷而過……
身體便似輕松了些,本來幾近枯竭的靈力也已稍覺豐盈。
正要致謝時,那仙家美人已道︰「你不用謝我,我也救不了你,頂多再延個三五日,還得你自己注意保重才行。唉,若是他還在,應該還有法子……」
她已淚盈于睫,愁意愈發在眉間蹙得分明。
那邊綿綿略止了哭音,走出門來查看,先喚道︰「師傅……」
才轉頭看向我,開始疑惑,漸轉作驚愕,顯然是認出了我。
仙家美人往她身後掃過,嘆道︰「救不了,也沒什麼可以傷心的。死並不可怕,魂飛魄散也沒什麼可怕。可怕的是……想死卻不能死,不敢死……」
嘆息聲里,她已飄然向後飛起,秀逸絕美的身姿映著墨黑的天空,如奉祭給夜空的美麗犧牲,竟有種痛到極致無處可訴的絕望和悲傷。
水碧色的紗袖和披帛從眼前飛過,美好而虛幻,竟如青青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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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娘!」
白狼在身後喚我。
粗獷的嗓子里埋著發沉的哭音,著實難听。
我回身向他笑了笑,「大白,瞧來我運氣不錯,又可以多活幾天了,是不是?」
「是……是啊……」
白狼這麼應著,咧著嘴奮力地「哈哈」兩聲,一扭頭跑到另一邊跺腳去了。
那廂綿綿見師傅離去,「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隔壁屋子便再無聲息。
連我這邊也靜默得近乎沉悶。
我想去踢一踢白狼的狼,說兩句玩笑話。
可惜抬眼看到的卻是個悶悶不樂的大男人,這腳便落不下去。
我只得改踢為拍,將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道︰「這位不知何方上仙雖救不了我,但既能延我數日性命,想來更能幫一把景予。或許這次景予能逃過一劫。」
白狼愕然看著我,厚厚的唇動了幾動,才輕聲道︰「姑娘,你真的已經衰弱成那樣了嗎?你難道沒听到綿綿那個師傅說,她的靈力雖強,但和原微、景予的靈力不是一個路數,若是出手,可能會雪上添霜,即便要了景予的命嗎?」
「是嗎?」
「是啊,那美人還說,景予和她認識的什麼人長得很像,其實她也很想救他,可實在救不了。姑娘你都沒听到嗎?」
我呆了呆,無奈地掏了掏耳朵,嘆道︰「這兩天不都是踩在你那灰不溜丟的破雲上面嗎?八成那雲里全是灰塵,把我耳朵堵上了,這才听不清……」
我等著白狼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怪我不知好歹狼心狗肺,然後昂著他驕傲的頭顱,自尊自愛地沖出門去。
可白狼出乎意料地安靜,綠熒熒的圓眼楮瞪著我,然後笑道︰「姑娘,你爭氣些,再多活個三五百年,應該就能看到我踩著霜雪似的潔白雲朵了!」
我笑道︰「嗯,我會爭氣。便是我不爭氣,大白也會爭氣。回頭青嵐仙友歷劫回了天界,你跟著他在天界上仙身邊行走時,記得和他們夸耀一下,你曾經跟過一個昆侖女仙,善良美貌,天下無雙,且端莊賢惠,懂得溫良恭儉讓,養過一只會說話的白狼,養過天上地下唯一的一只白鳳凰,還會舞很好看的劍,烤很好吃的肉,唱很好听的歌,說很好笑的笑話……」
「姑娘……」
我等著白狼哈哈大笑著嘲笑我,譏諷我。但白狼驀地高喝著攔住我的話頭。
轉頭看著,這七尺昂藏的威猛漢子,居然已經淚流滿面。
他看著我說道︰「姑娘,你不是要去看一眼景予嗎?我們這就去看他一眼。看他一眼,我們立刻就走。我們……我們回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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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猜猜這仙家美人是誰?童鞋們活躍點兒啦,天氣本來就冷,評區更冷。瞧瞧,冷得都結冰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