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回昆侖?你也希望我回昆侖?」
然後,被投入化魔池,毫無意義地魂飛魄散?
白狼道︰「對,回昆侖!便是原微師兄想你死,便是其他仙尊也不肯容你,至少皚東仙尊舍不得你死吧?我把你放在昆侖山下,過去找皚東仙尊救你。你有東華帝君所賜仙蓮在手,加上皚東仙尊借蓮復生的術法,一定可以救你!」
他那雪白的長眉一翹一翹著,哆嗦地掰著指頭數給我看,「剛那位美人上仙說了,你還可以支持三五日,再加上她又相助一把,拖個七八日沒問題吧?原微在找景予,應該沒那麼快回山;便是回了,一時也不會有人拿皚東仙尊怎樣,我悄悄兒過去求他,他必定肯救你的!媲」
我一恍惚,又似看到師父踩在池水里笑容可掬折蓮藕的模樣,輕聲笑道︰「師父麼……他必定會救我。不過,他現在在封印猰貐吧?」
白狼一抹眼淚,高聲道︰「差不多該結束了吧?便是還沒出射日谷,我一樣能去求他救你。封印猰貐,哪比得上救你重要?」
「是啊,哪比得上我重要呢!」
景予為我擔下滔天罵名,不惜在絕望里寄望于來生;師父明知我生具魔根,設法方法驅走我身上魔氣,教我修仙,同樣犯了昆侖大忌。
生前身,死後名,這兩人都不打算要了。
果然沒什麼比得上我重要。
我向白狼一招手,當先踏出房間,去敲鄰屋的門。
許久,綿綿才將門打開了一條縫,探出那張嬌俏卻蒼白的臉。
「什麼事?」
她的眼楮紅紅的,神情卻異常冷淡,甚至怨恨。微張的手臂保持著戒備的姿態,分明隨時預備著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知道她對我和景予之間的事了解多少,但她顯然清楚是我給了景予那致命一劍。
我向她笑了笑,「我想進去看一下景予師兄。」
綿綿冷著臉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白狼一把將我拉到身後護住,揚著拳道︰「不同意咱也要進!景予和葉姑娘兩百年的交情,難道見面還得經過你同意?」
綿綿眼楮里的紅意泛上了面龐。
她冷笑道︰「兩百年的交情便換來葉姑娘的狠毒一劍?想硬闖?一個狼妖,一個連魂魄都已保不住的小劍仙,你們先掂量掂量能接得住我幾招罷!」
若換了以往的葉菱,憑他幾百年的魔,幾千年的妖,我都有一戰之力,根本不必畏懼。
如今麼……似乎也沒必要畏懼。
我推開白狼,揚著眉眼輕笑道︰「你信不信,我可以一劍刺穿他心髒,也可以輕易還他一個心髒?」
綿綿一怔,眼楮里忽然閃出極亮的光彩,卻道︰「我不信。」
我問︰「還讓不讓我進去?」
綿綿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我微微側身,作勢欲走,便見綿綿飛快拉開門,身子已讓到一邊,說道︰「姐姐請進!」
嘴巴之甜,變臉之快,心思之玲瓏,快趕上當年的我了。
好吧,孺子可教,怨不得景予會對她另眼相看。
閃身進去時,白狼驚訝地看向我,「喂,喂,姑娘……」
他自然知道我沒那個本事還景予一個心髒。
從來破壞簡單重建煩,殺人容易救人難。
我踏了進去,白狼亦步亦趨,神情忐忑。
但我行到床榻前時,白狼已趕上前來,為我撩開床帳。
少了一只手,行事的確不甚方便。幸好修仙者可以不用飲食,我換了副蓮身更是吃什麼都沒滋味,不然單手烤肉喝湯必定郁悶。
但還好,一只手照樣能觸模到景予。
如今,這個和我相處了兩百年的男子,正悄無聲息地臥于錦衾之下,面色蒼白死寂,濃而挺直的眉在昏迷里尚微微地蹙著,和往日的冷誚如刀相比,竟是如此的虛弱無力。
指尖滑到他的面頰,觸覺竟是冰涼冰涼的,竟讓我心里猛地一抽,定楮看向他。
綿綿已道︰「他的魂魄尚在,但已經搖曳不穩。那個原微應該用了什麼定魂術暫時將他魂魄鎖在了體內,但我帶他一路往回趕,原來冰封他的術法漸漸消失,定魂術也像漸漸失效……」
白狼便問︰「既然你救不了他,怎麼不趕緊回去跟魔帝求救?」
這也是我覺得蹊蹺的地方。
魔帝應該還不知道景予是個冒牌兒子,便是心中有所疑心,也不會眼看著景予死去而置之不理。玄冥城威煞之氣再重,有魔帝和手下一眾魔尊護持,暫時還不至于保不住景予一條小命吧?
綿綿眉目更見煩愁,答道︰「主上近百年來都在閉關。本來應該已經出關了,後來不知為什麼又多延宕了些日子。如今我便是把景予哥哥帶回去,主上尚在閉關,也無法出手相救。」
連听聞自己孩兒命在旦夕,都不肯出關相救嗎?我有些詫異,轉頭一想,他能因為母親的幾句嘲諷便化身劍仙將她騙辱泄憤,其無情狠心由此可見一斑,又怎能希圖他對自己沒見過幾面的兒女有什麼深厚感情?
我緊盯著綿綿,笑問︰「仙魔兩道各有所長,魔帝若是出手,還是應該能救下他吧?」
綿綿道︰「他心髒已被你毀去,若循仙道只怕難以救治。若循魔道……卻不知景予哥哥修仙二百年,到底受不受得住。」
「所以,你尋了你那位修仙的師傅來救他?」
我仔細打量著她,但看來看去,她都只是個純粹的魔。
可惜被景予那呆子自作聰明折騰一場,居然沒問一問,這個綿綿和他到底有什麼前世夙緣,又怎會有個比昆侖仙尊還更有仙氣的仙家師父。
有種吃了酸葡萄般的澀滯和悻然感。
綿綿看向景予那含情又含愁的脈脈眼神,更讓我一路從嘴里酸到心里。
但她渾然沒有注意到我的神色,吸著鼻子說道︰「我師傅性子不好,脾氣大,我好容易請她過來幫忙,不想連她也救不了……」
我愕然。
白狼已叫起來,「你說你師傅性子不好,脾氣大?就是剛剛飛走的那位上仙?」
他說到後面一句,必是想起了那仙家美女溫言細語玉骨瓊姿的模樣,聲音都不覺地輕柔許多。
對著哪樣的美人,而且是仙家美人,憑他怎樣心如鐵石的人,都會心軟如綿吧?如果說她性子不好,那這天底下可能壓根兒就沒有溫柔的人了。
綿綿肯定地點頭,「論起我師傅的修為,連主上都未必及得上。可連她都救不了……」
她看向我,「你怎麼救他?挖出你的心給他填上?」
我笑道︰「我想挖也不成啊!妹子難道不知道我沒有心嗎?」
綿綿黯然道︰「知道,你是蓮藕做的。你恨他恨到了骨子里,卻不知道他喜歡你喜歡到了骨子里呢!」
她知道的果然多。
可惜終歸是魔不是仙。若說我有魔根,和景予仙魔不同道,她豈不是也在白日做夢?
心里莫名便舒服了些。
便是我自己沒法和景予在一起,也不想別的女子和他在一起。可見得我真的有魔根,並且魔根不淺。
好在橫豎是修不成仙了,不用再在乎什麼身世,什麼魔根。我轉頭向大白道︰「你陪綿綿姑娘到我們房中坐一會兒吧!我跟景予說幾句話,呆會便施展術法法救他。」
綿綿怔了怔,立刻道︰「他早已失去知覺,你說再多話他也听不到啊!」
可大白原就和我商議著,待我見景予一面便回昆侖,設法求師父相救,一听我說這話,立時聰明地認定,我這是在找機會和景予單獨相處,立刻說道︰「他听不听得到是他的事,葉姑娘說不說是葉姑娘的心。放心,我們姑娘只是和他說會兒話,不會拐跑他。——你看她病歪歪的,只剩了一條手臂,連我都打不過,想拐也拐不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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