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歷最早的時間,是三年前的初冬十一月份寒冷的天氣,俞濟泰在美國入學後的二個月,他和吳天瑞完了的二個月後。
第一次的病歷寫得並不多,大夫潦草的筆記,俞濟泰讀起來很困難,大致講述了吳天瑞的癥狀和原因,原因俞濟泰應該比任何人都知道的。癥狀︰失眠,脾氣郁結,進行心理A表三張表單測試,結果中度抑郁,建議開始進行百憂解藥物治療,醫師建議住院治療。
俞濟泰手漸漸失去了溫度,指尖開始變得麻麻涼涼的,翻動動作已經斷斷續續了。只是中度抑郁,他輕輕的松了口,看來不是很嚴重,是的,看來不是很嚴重…他不是學習醫學的,並不真正的了解那定義的程度的區分,回憶起來,吳天瑞那時的狀態早已是支離破碎,就連梅立群有時她都認不出來。
第二次就診的時間,是一周後,從記錄上看,吳天瑞開始住院了。他的心沉了沉,只有病情到了一定階段,才會需要住院治療的,這點是所有人的共識。大串大串各種藥名,俞濟泰看不懂,就算看懂了,不是依舊毫無意義。這段病例的最後一段小小的字體,讓俞濟泰有了五雷轟頂的致命,「患者出現自殺傾向,請值班護士和醫師注意觀察,多謝。」
她自殺過,俞濟泰知道,是她用自我凌遲的方式講他听得,而得到效果是兩個都在經歷凌遲,誰也不比誰輕松,沒有那種無痛的刀傷。
其實,如果不是這份病歷,他還可以心存僥幸,以為那只是吳天瑞的想法,而並不是真正的實現;如果沒有具體的時間點,他也不會感覺如此的歷歷在目,如此的刻骨。
有的時候過于精確的時間,是致命的,就像炸彈,計時的紅字,一跳跳的,跳動的都是死亡的驅趕,死神的召喚。
俞濟泰不知道接下來的每次翻動,都會比剛才更加的致命。
「xx年xx月日,病人出現自殺問題,轉入外科縫合,目前情況穩定,開始二期治療…」
「…麥普替林加到大100ml每小時靜脈滴注….」
「安定病房觀察治療一周,自殺傾向心理量表測量值恢復負值。建議轉回普通病房…」
「…病人再次出現自殺行為,導致大量失血,日前在外科進行治療….主任建議與省人民醫院專家會診…安排會診日程…」
那年的冬天是不是冷得要命要命,五十年一遇的大寒潮,記得那伊利諾伊大暴雪,凍死了不少流浪漢,他還唏噓不已,而吳天瑞誰來心疼呢?俞濟泰連唏噓都不曾有。在她掙扎在藥物不良反應的時候,他在高級酒店的吃名貴的海鮮;在她一遍遍痛苦的完成一張張量表的時候,他在電影院里看著最新上映的電影;在她因失血過多奄奄一息的時刻,他在新年的大派對中,high的忘乎所以…
冰火兩重天!
該留陪著她的,不該讓她痛苦的,都是自己,而那時的自己,卻在逍遙快活…
極度的自責讓俞濟泰忘記了,其實,那段日子,他並不是如此的心安理得,逍遙快活,他也在經歷痛苦,同樣壓著自己直不起來,都是痛苦經歷的經歷。
翻看病例的動作早就停止了,靜靜的停止了下來,俞濟泰突然間覺得這本病歷是件惡魔般的東西,記載的都是罪惡,如同嚇壞了般的,把病歷推離了自己的一邊。
不能再看了,似乎手指只是輕輕的觸踫…
梅立群怎麼能讓他說不看就不看,她又把病歷丟了回去的;俞濟泰哆嗦了一下,緊接著又推了回去;梅立群再次推了回去,他依舊看都不看的推了回去…
來來回回,推來推去的,較量著幾個來回,俞濟泰「 」的站了起來,「夠了!」
他是如此的憤怒,都忘了自己憤怒的原因了!只是「 」的一下,被胸口的氣頂著,必須得發出來,只站起來。
之後,他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低頭的一瞬間正對上梅立群的眼楮,她就直直的看著他,充滿了嘲諷,戲謔的眼神…俞濟泰晃蕩了一下,她們母女同樣用苦肉計,一刀刀殺著自己,也殺向著俞濟泰,他得到自己心在一滴一滴的流血,一滴又一滴的…
他最恨黃蓋那個發明苦肉計和使用苦肉計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