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房門，就見晝忻抱著著刀倚在樓梯口，眼神復雜地望著我懷里的顏兒。
「你幾時來的？」
「她進去時。」顏兒听到他聲音，竟輕輕抖了起來，窩在我懷里不敢動彈。
到底是誰跟她說了些什麼，她連晝忻都怕成這幅模樣！「顏兒，是晝忻哥哥，要不要他抱抱？」
「不要……」她聲音細小得如大病初愈一般。
我苦笑著望著晝忻，他似乎能讀懂我心里想的什麼，轉身走進走廊盡頭的房間，「你們先去吃點東西，省得夜里餓，吃完就上路罷。」
確定顏兒睡著後，我示意白英把她接過去，扭扭酸痛的胳膊，撩起簾子，果然只有晝忻一人坐在前面駕車。
順手拿了兩條斗篷，鑽出車廂坐他邊上，他目不斜視地問道︰「怎麼出來了？三月里晚上也冷得讓人受不住。」
「沒事，反正也睡不著，陪你說說話。」
「我回到鎮上看了一眼，哈克其的屋子都被燒毀了。」
雖是意料之中，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李藝當真這麼心狠手辣，連個全尸也不留。」
他扭頭看了我一眼，道︰「他也怕我們回頭搜到證據，不做絕了怎麼跟李建成交代。那夜里領他們去的人也一個都沒留。」
我默不作聲地看著官道兩旁的樹林子，心里直發怵，畢竟，他們全都是為我而死的……半晌才說得出話來，聲音干澀得不似從我喉嚨里發出的。「後事都處理妥當了？」
「嗯……」他停頓了一會，「我隨意從廢墟里捧了幾捧灰出來，當做是哈克其的骨灰，隨顏兒的娘葬在一起，他也能去的安心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只是照著那些樹一絲生氣也無，就像那日我在哈克其院子里看到的那棵樹一般，春天到底還是沒有來。
「你有沒有留一捧帶回突厥？」
他似是早就知道我會這麼問，面不改色地駕著馬車，「我要回突厥了。」
「我知道。」就算再蠢的人也能從哈克其對他的態度看出一二，他必是王公貴族，也許，比王公貴族還要高貴得多。「人生何處不相逢，如果是為了我遲遲沒有動身，倒也大可不必。」
「你怪我騙你麼？」
「騙倒說不上，你自有你的事要做，並不需要對我一人破例。」我不禁苦笑一聲，「再說，你並沒有用心欺瞞我。只是我以前還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能夠幫你什麼，現在想來，真是多此一舉。」
他沉默許久，幽幽嘆道︰「今天這幅局面，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本想帶你離開，只是我突厥宗室不穩，帶你回去，只會害了你……」
「你又怎知，這局面是你造成的？」我打斷他的話，「上天自有安排，就算你不去做，天下大勢也會逼著其他人去做，我寧願，這人就是你。」從我到這個時代開始，一切都已注定。
「你幾時要走？」
「送你回去之後便準備動身。」
「李世民知道麼？」
「要走時我自然會跟他說。」他忽然壓低了聲音，「這天下還不知鹿死誰手，我犯不著跟他稟報行蹤，如若不是這樣，可不是自貶身份麼？即便是我先找上門來，那也由不得他。」
這話說得我又是心中一涼，我是知道歷史定局的，可又不能與他明說。「李世民這人，疏忽不得，怠慢不得。」
「我知道，李建成是不能與他相較的。」
深夜的風打在臉上跟冰渣子似的，凍得我直哆嗦，他望了望我，道︰「去睡吧，我不打緊的，只是你別凍壞了。」說完又自嘲地一笑，「真凍壞了，兩邊都沒法交代。」
我也不知說些什麼來回答他，又呆坐了一會兒，幫他掖了掖斗篷，轉身準備鑽進車廂。
「書雨，即使我現在沒有辦法，你也記著，來日方長，他們能給你的，我必雙倍加諸與你。」聲音極小，卻順風鑽進了我耳朵里，字字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