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靜下來。
我不再熱衷于換裝,只是整日催促東陵把我的衣服送出去。
新來的衣服,無一例外,都賞給了她們。
仍叫御膳房做很多新鮮吃食,卻不再多動筷子,只是叫她們多吃。
最常做的事,就是看著外面。
偶爾會有人走過,我會猜測,她們在那一天來到的時候,會是怎麼樣的表情,想著,想著,就會不自覺的,笑出淚來。
看見了藝室的孔雀淚,叫人送去了離苑。
第二天,離夫人找我。
悵惘而空白現世月光,一身冷浸的濃濃露華,黑裳,墨發,透明的,是她的眼楮,望盡阡陌紅塵。
我看見她的腳邊,橫著一架孔雀淚,裙裾被清碎的淚痕輕染,而懷中,抱著的,正是那架鳳凰淚。
「你怎麼了來了?」淺淺的一揚眉,我問道。
「我,來教你彈琴。」
她說的平靜,這樣平靜,心如水止。
「不必了。我已經將它們都送給你了,我心甘情願。我真的……」
「我來教你。」
她輕輕的綻開笑渦,眉目清寒,很奇怪,我竟覺得溫暖。
「那麼,請彈給我听吧。」
我心思一顫,溫然笑看她。
她開始奏樂。
美麗的女子,可以變幻出一個盛大的幻覺。
許多的人,在幻境里沉淪,明知道一切不能長久,卻仍不願意醒來。
有時候,一個人的風景,已經足夠美。
當然,若是有箜篌,就更好。
她仿佛是在撥動流水一般,我喜歡那樣清徹空靈的聲音。
「好,」曲終的時候,我淡淡的一笑,「現在,換我。」
她不明所以的看著我。
卻仍是起身。
再不說話,只是看著我。
我閉上眼楮。
有流水的聲音,從我的指縫間,流過。
像極了,一個女子的韶華歲月。
階前雨,滴滴到天明,已是葬花天氣。
她輕看我一眼,淡薄神情︰「你學過?」
我搖搖頭,「我若是說,沒有。你可信我?」
薄煙如水,她只淡淡吐了一個字,「信。」
「曲中情致很好。你既然已會了,今後,便是你的了。」
她輕輕拂去一抹晨靄,回身欲走。
「等一等,再听一次,可好?」
我沒有看見她回頭。
仍獨自,彈著箜篌,唱著古相思曲。
席慕容寫的這樣好。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暮與朝
在那樣古老的歲月里
也曾有過同樣的故事
那彈箜篌的女子也是十八歲嗎
還是說未夜的我
就是那個女子
就是幾千年來彈著箜篌等待著的
那一個清寒謙卑的靈魂
就是在天涯寂寞時蹉跎著哭泣的
那同一個人
那麼就算我流淚了也別笑我軟弱
多少個朝代的女子唱著同樣的歌」
她沒有回頭,我看不清她的顏色,這歌中的女子不是她,她遠比那個女子來得絕塵。
只是箜篌的曲子這樣多,我卻想不出,更美的了。
「謝謝,答應我一件事好嗎?如果可以,請照顧我的馨兒,我虧欠她太多。」
她的聲音有顏色,宛如輕煙。
「好。」
我淺淺應著。
水映空,寒煙如織。
薄妝淺,留住離人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