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著頭，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但他桌上的手，擰得那麼緊，青筋畢露，隨時都渴望捏碎一個人的骨頭。
我意識到他情緒不對，連忙丟塊碎銀，輕輕去握他緊繃的手，我的神經在觸踫到他積累的情緒時繃得更緊。
「世民，」我聲如蚊吶，低頭懇求他︰「我們走好不好？」
他抬頭看我一眼，低頭不語。
我怕，太怕他的沉默。那時，他深不可測，我始終不了解他，他心里的世界，連偶爾看到的碎片也是他暴露讓我知道的。而我不知道的，我不敢揣測，又忍不住去揣測，可他一個眼神，就會把我打得魂飛魄撒。
「求你，」我真的低聲下四，因為不知道他究竟信了哪部分，不信哪部分，最重要的，他信不信我，「我會把一切告訴你。我自己說。」
他忽的，抬眸望著我，眼中笑意掠起。
「好，我們走。」
反手握過我的，手指松弛。
一路上我一直等他問我。
忐忑不安，等。
心隨著馬蹄，忽上忽下，總覺得下一個轉彎的路口，他即將開口，心高高的吊起來。
但他沒有。
沒有問。
夜里外宿。
他擁著我，身後是火光。
他浸在幽暗中，融成冷深色，忽然明滅的容貌，難以看得分明。
火光昏黃，像古堡幽靈出沒，又紅得鬼魅，邊緣紙黃。
分明是暖色，卻給你陰森的寒意。
我似乎有些害怕，往他懷里縮了縮。
他閉眼，輕輕道︰「睡吧。」
看他斂眸欲睡，我真的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的。
「世民，你……可有什麼話想問我？」
他閉著眼楮，「沒有。」
糟了，他不會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都……
「世民，你听我說，我……我不是他們說的那樣……隋帝待我只是像女兒，而且我也沒有跟誰……我……」
他笑，睜開眼楮，眸光清亮。
很奇怪，我分明看不清他的臉，可我的確看清他的笑容。
那是，很溫暖的笑，爐邊可以一飲而盡的酒。
就像墨跡在宣紙上滲開，那暖意一直浸透我的心。
「我知道。」他聲音低低，幽暗如燈火。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
「知道很多很多，我想，超乎你的想象。」有一絲神秘與不可言說的深沉。
「我害怕你知道的不是事實。」
李世民輕輕握住我的右手腕，笑弧一掠，
「正好有一個事實就在我們眼前。」
他將我的手臂舉起，水袖碟翼般滑落而下，露出光果的手腕，他將拇指輕輕移開……
赫然是那顆守宮砂！
他玩味笑起，輕輕揩著那紅星一點，來回摩挲，隨後，放到唇邊輕吻。
「宇文老兒弄的？」他的眸光一暗，危險難喻，「他竟敢這樣對你……」
我的身子冷顫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他乍現的冷酷，還是他可怕的，無所不知。
「傻瓜，」他似乎感覺到我的不安，輕柔的將我擁緊，把下顎抵在我的肩上，「沒有事了，什麼事都過去了，我不是在你身邊嗎？所以安心睡吧。」
我默默嘆一口氣。
決定沉沉睡去。
睡夢中感覺他略帶濕意的吻落在手腕。
「宇文老兒給你的禮物，我會幫你弄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