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到楊嘉馨會來找我。
一時呆立在門口。
她徑自提裙邁入,步步深行。
走至案邊,輕輕斂一斂衣裾,施施然坐下。
仍這般高高揚著臉,看得見光滑脖頸,雙手交疊擱在膝上,神情矜傲,面容孤冷,透著一股子極艷。
一個女子的五官精致得這般,叫人不得不矚目。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找我。」
她開口,嗓音是細細打磨的沙啞。
「若不是……」她抿一抿嘴唇,縴細的小指將一縷發絲自面上拈去,繞至耳後,「我也不會來。」
「他要說的,他自然可以自己說。」
「他不會開口的。」嘉馨忽然笑起,那種絕跡美艷,只覺一道亮光閃過,叫人剎那失語,「他那麼驕傲。」
「你亦是驕傲過人。」
她慢慢覷了我一眼,神色恢復矜冷。
「在這方面,你亦不遜色。」
然面頰仍有一抹淡淡水胭脂色,點染清冷。
似冰琉璃,然而中心血色如赤焰,越是冷徹非凡,越是鮮艷非凡。
「我並沒有興趣听……」
「是他救了我。」她全不理會我,徑自說起,眼眸高高揚著,睫毛翹起卷長弧度,「我順著那池子被水沖到外面。醒的時候,身上披著他的衣服,他在岸邊洗馬。一身白衣,洗一匹白馬,陽光亦是白色。晃人眼。他知道我的身份。他告訴我,他是李淵之子,尊王攘夷,會保護我。他派人護送我回府,卻把我的真實身份對外保密。我就這麼不明不白在他的府里住了下來。我不似你,可另找棲身之所。」她唇邊冷冷,有諷刺意,「我和他並沒有見過幾次。只是偶然遇見了才互相問候。他又總征戰在外。直到那一天,」她終于看了我一眼,卻又像看見了什麼髒東西,眉眼一蹙,撩開眼去,「那一日,他突然沖進我房里。二話不說,扯過我就走。我看得出來他很生氣,我沒有見過他生氣,不想竟是那個樣子。我掙扎,可他力道驚人,我掙月兌不過,只能身不由己問他緣由。他忽然松開我,我摔在地上。他高高在上,冷著眉頭,背著光問我,‘你肯不肯嫁給我。現在什麼都有,喜堂,禮服,新郎,甚至連賓客都齊了。你要不要嫁給我。’他用氣極了的笑音對我說。我被驚煞,登時僵在原地。他冷笑一聲,‘沒有關系,你不必勉強。只要你撇開臉去,我立刻就走。’可我不知道怎麼了,呆呆看著他,就點了頭。」
她說得很平靜,出人意料的平靜。仿佛只不過拿了一本書稿,低低吟誦出聲而已。
嗓音低魅沙啞,別有一種細致。
我看著她,挽著高高的發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是一株黑色玫瑰,不屑于盛開,含苞的華美與冷雋,驚得瓊枝凋零。故此孤絕一身,亦不減半分凜然傲氣與絕世驚艷。
她仍眸如秋夜,卻已煙雲在心,眼底望之空茫,蒹葭萋萋,不復舊日深灩欲絕。
「你……」我猶疑地望著她,「可……愛他?」
那鴉翅般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她恍若未聞,只輕輕將目光移過,牢牢釘住我,凝著面容。
我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