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鳶血抬起頭來之時,南落早已經消失不見。不禁又低頭看著那只瑩白光潔玉手,眉頭輕皺,默默沉吟。
南落額頭的血晶已經還給了北靈轉世之身——鳶血,但是身上的法力並沒有被壓制幾分,隱隱間竟有幾分超月兌血海而去的感覺。這其中自有他在血海中這麼多年,對于血海有了一些通融的原因。尤其是在他陷入了心幻之中,每一步,每一停都是經歷數年,甚至數十年,在其中感受著過往回憶,磨礪著道心。當他踏過那些階梯時,每走一步便決然的發下宏願,而在他的心中,便同時滋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
那力量不是法力,不是神通,亦非法術。但是南落剎那間覺得自己身心都有了一種超月兌的感覺。
此時的他正站在一座青山之顛,青袍飄飄。
如果說之前的南落整個人給人一種沉凝安靜的話,那現在的他就像是隨時都要乘風而去……五莊觀觀主送的那一件藏天映月浴風袍早已經損毀了,此時他身上穿的是五行神通幻化而出的。純靜,不染縴塵。
不知不覺在這血海天地間已經過了七個春秋,這七個春秋只為尋找北靈轉世之身。當時他在一步跨入血海之時,孟紫衣就曾說過,此來凶險萬分。而南落所遇者最大的凶險便是那被帶入心幻術中的那一刻,而其他的時候倒也並未有遇上什麼特別的危險。他自己當然知道這其實是因為有那顆血晶在,這才讓他不至于在不知不覺之中被血海同化為血海生靈。
不過,現在的南落卻是已經不再擔心了。他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那無處不在的血海力量,能夠感覺到,才有可能抵擋。只有感覺不到,或者是輕微的感覺卻不清晰的話,才是真正的可怕。
北靈已經找到,雖然不曾隕落魂散,但是在南落的心中,此時的北靈已經不是以前的北靈,因為她與他之間已經有一人沒有了那份獨特記憶……將那顆血晶留了下來,這不僅僅是一種期待,還是引渡。南落在入血海時曾說過,「她若輪回轉世,我便引渡她重得大道。」
所以,那血晶之中,不僅有著北靈自己記憶烙印,還有著南落印入的大道感悟。
南落站在那青山之顛良久後,突然一步跨入虛空之中,鴻飛冥冥。
他這不是要離開血海,而是要去殺那些人,殺那些想奪得血海血晶的人,也就是之前在落靈山中大殿中的那些人的生命。之前沒有殺他們不過是心急于北靈而已。現在殺他們是為北靈的再世之身重返修羅主位減少障礙,雖然鳶血說過無論怎麼樣,她一定能再成為血海之主的。但是南落仍是要做,無論現在的北靈——鳶血承不承這份情,南落都要盡他這一份心……
那些人或許是猜測到了南落不會干休,一個個早已經隱在了血海天地各個角落。他們是血海生靈,屬于血海之中頂尖的那一批人。而且血海法術格外的詭異,有心想要躲避南落這樣一個外人,自是十分容易。
以至于南落竟是一找又是許多年,終于有一天,血海天地之中出現了一場震驚血海天地的大事。從此在血海之中留下了一個青袍人揮袖間滅殺修羅十三聖的傳說。
相傳,在修羅之主北靈與天地間眾強者爭奪輪回掌控隕落後,血海天地一時混亂不堪,那時天地被血海生靈稱之為血色十三天,也就是十三位聖王掌控下的血海。但是有突然有一天,那十三位被後人稱之修羅十三聖的人都死了。據他們當時的身邊的手下講述,都是被一個青袍人殺死的。
那青袍人突然從天而降,像風一樣的落下,一句話也不說……只一揮青袖,聖王便已經死了。聖王當時看到青袍人時,轉身便逃,可是逃的再快,也沒能躲得過那青袍袖。
這一段曇花一現般的事成為傳說後流傳極廣,初時相信的人並不多,但是有一天,在血海世界的九天之上突然風起雲涌,黑雲翻滾,一道道血色的雷電撕裂虛空,那黑雲不一會兒便轉化為血雲了,血雲如龍卷風的旋渦。
就在這末日般的景象下,一個青袍人憑空出現在那里。全身籠罩著一層清光,只見他回頭朝大地上某一個方向看了許久,隨之便一頭扎入了那滾滾的血雲中去了。
若說之前的流言般的傳說只是從那十三聖王的手下口中傳出的話,還有人會心存疑惑的話,那麼,這一次便是在萬眾生靈之眼中,清清明明,真真切切的。
青袍人揮袖滅殺十三聖王的傳說越發久遠了,後來的歲月之中還有人自稱是青袍人的傳人,卻根本就沒有人相信……
南落花了幾年的時間,才算是成功的找到了月兌離血海的方法,也就是引得血海的主動壓制毀滅自身來破海而出。後世的血海生靈將這幕稱之為天降神劫,只要渡過了,便能夠離開這個世間,前往更為廣闊的洪荒大世界。
在別人的眼中,南落是一頭扎進了血雲之中,可是南落的思感中,卻是一頭扎進了血海。和他躍入血海之中時的感覺一樣,頓時有無數的幻象在他的腦海之中生成,不過這幻象再也無法對他構成任何的威脅了。
雖然這些幻象不能再給南落帶來一絲威脅,但是他竟是無法月兌離血海。在血海之中游動,迷失了方向,不知道現在自己是朝上還是朝下,又是離去呢,還是又正往血海之中潛去呢?
這血海好似無邊無際,也不知到底潛行了多久,突然有一天,在血海之中似乎看到了一個雪白岩石的倒影,岩石之上還有坐著一個紫衣女子……這倒影在血紅的海水之中格外的清晰,南落自然是認出了這個岩石是三生石,而那個紫衣女子是孟紫衣。心中大喜的同時,向那倒影游去,心中想著,那三生石在血河邊上的,既然會在這里出現倒影,那麼離開血海之路就在眼前了。
一切法術神通在這血海中使出來,都是如游泳一般,最多也只是變快一些而已。可是明明就在不遠處的水中倒影,卻如會隨著血浪逐走,讓南落始終無法靠近,距離一直那麼樣,不遠不近,直似成了永恆。
直到有一天,那倒影突然不動了,南落迅速的靠近,隨之嘩的一聲,竟是鑽出了血河。只見孟紫衣正坐在三生石上淺笑盈盈看著自己,騰身而起,身上不沾半點鮮血的落到孟紫衣身旁……還未開口便听她說道︰「自你入血海那一天起,已經過去了三十三年。」
南落看著孟紫衣,看著她那月牙兒般的眼楮,說道︰「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話,或許,過一百年都還回不來。」
孟紫衣只是笑了笑沒有接南落的話,隨之說道︰「你還記得被你殺的玉虛十二門徒,金鏊島內外八弟子嗎?」
南落疑惑的點頭,問道︰「怎麼?」緊接著又說道︰「是不是他們都在這輪回之中了。」孟紫衣點了點頭笑道︰「你到是聰明了一回。」
南落卻是突然盯著孟紫衣的頭發皺眉說道︰「你的頭發怎麼有一束灰白的呢?」
孟紫衣手快速的一撫自己頭發笑道︰「哪里啊。」隨之抓起自己的頭發在眼前看著。微厥著嘴說道︰「哪里有啊,黑亮黑亮的啊,你在咒我是不……」
南落並沒有一絲笑容,只是緊緊的看著孟紫衣的眼楮。他可不信自己會看花眼,剛剛分明是看到一束灰白色的頭發的,本不覺什麼,只是有些奇怪而已。可是那灰白頭發在孟紫衣一撫間就消失了。這倒讓南落真正的疑惑起來,不過看孟紫衣否認了,也就沒有再問。這時又听她說道︰「三十三年,你變了許多了。」
南落不再面對著她,而是轉過身來看著那血花翻騰的血河。孟紫衣話並不停,又說道︰「你的實力,在三十三年前我就已經捉模不透了,一直想問你,當年從鐘山下走出的那道執念,怎麼就能將玉虛十二門人,與金鏊島內外八大弟子殺了呢?」
南落微微一頓,便說道︰「我的師尊是昆侖山太極宮的通玄天師,這你是知道。他與玉虛宮元始與金鏊島通天是道友,時常論道談玄,而且修的都是元神之法……不過,即便是如此,其中巧妙也各不相同。甚至可以說是千差萬別。你做為道門之外的人自然不可能知道。」
「若說這洪荒之中,哪種神通最為強大,哪類秘法最能讓人防不勝防,這恐怕無人能說的清楚。但要說到洪荒之中哪一種法門最適合傳承,這就非道門的元神之法莫屬了。無論是巫族還是妖族,他們的神通固然強大,但是傳承條件都太過苛刻,如我所料不差的話,千百年後,世間將不再有巫妖,天下將盡是練氣之人。」
孟紫衣並不說話,只是坐在那三生石上,不停的撫著垂在胸前的秀發,眉頭輕皺。
南落像是陷入了某種臆想之中,聲音像是染上了一種恢宏的色彩。
「一個生靈,自來到這世間的那一刻起,便已然有了思想。只要有思想,就會有行為。一開始的行為或者可以稱之為生命的本能,但是無論如何都擺月兌不了因為生命延續,而對于這世間產生的傷害……隨著生靈的成長,思想也就越來越復雜,這些思想自然就影響著著每一個生靈的心性成長,影響著他們的修為高低。」
南落微微頓了頓,但是此時的天地都像是靜了下來,萬物眾生都似是在聆听著他的述說。
「這些思想歸根到底無非是三種念頭,一善、一惡、一執。這三種念頭交織在一起,操控著一個人的行為,對一個人產生極其深遠的影響。越是修為高深的人,影響越大。在鐘下山百年之時,我就在想,如果一個人能夠完全將這三種念頭分開,或者完全掌控的話。那麼這人一定能夠得以超月兌,聖道之路便若在腳下,抬步可行。」
孟紫衣突然說道︰「難道你的那道心念,就是這樣幻生出來的?」
「沒錯,那就是我當時的殺念所化,附于劍上,卻比我當時的本身還要強大,由此可見,這條路是能行的。不過,到底是並不成熟的法門,可以說是成功了,也可以說是失敗了。成功之處便在于證明了那條路確實可行,失敗之處在于殺念散去之時,那幻生出的人也散了。」
孟紫衣原本撫著發絲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一拍身下的三生石,頓時有白霧彌漫這一片空間。同時之間,又看到坐在三生石上的孟紫衣雙手在白霧之中畫出數道符紋,符紋隱沒于白霧之中。這一方空間便徒然寂靜下來,仿佛已經月兌離了天地。
南落像是根本就沒有感覺到虛空的變化,站立在那里的身體一點變化都沒有,連頭都沒有轉過來。
孟紫衣快速的說道︰「你這分明是一條成就聖道之路,怎麼就這麼說出來了。」
南落微微側過頭來,笑了笑道︰「這路可不好走,說出來怎麼了。」
「說出來了,就被別人听到了,你應該知道自太一與帝俊兩人踏入聖道後,天地間沒有一人再踏出那一步。而太一與帝俊的方法,各有偶然性和特殊性,並不能成為他人踏入聖道的方法和經驗。可是你剛才講的,分明是一種極其可能成功的成聖之路。你不應該講出來的。」孟紫衣又急又快的說著,她看著南落那仿佛後知後覺的樣子,心中竟是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怒氣。
只見南落在听了孟紫衣的話後,突然笑了起來。也不知是笑孟紫衣的生氣,還是笑別的什麼。在他笑聲停下之時,便听他說道︰「其實我是故意說出來給他們听的,有人幫著證明這條聖路正確與否,又有什麼不好呢?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