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月復地,有一片巍巍群山,覆野萬里,一眼望不到盡頭。群山深處,皆雲霧繚繞,鳥鳴猿啼,一股月兌塵的意境。
那白霧間,隱隱露出一座高聳的山峰,青翠冰寒,如一柄絕世寶劍,將團團的白霧,生生破開了一個大口,巍峨聳立。
偶爾進山打獵拾柴的村人,路過時,望著這座山峰的眼神無不透著崇敬的色彩,都要深深對著山峰鞠一躬。村人都知道,在這座名為雪峰、寒如冰窖的山峰上,坐落著中原歷史最悠久、實力最強大的劍修門派。
鑄劍宗!
這個名號,在中原中無人不識,無人不听之而色變。據說,這門派的歷代掌門都是清一色的女子,女子向來弱小,但從來沒有人敢動鑄劍宗一絲邪念,哪怕只是想一想,都會讓人不寒而栗。
鑄劍宗,門下三千修士,半數金丹期之上,其中三百人元嬰期,數十返虛期,更有數人已至破虛期,而歷代掌門皆是半腳踏入破碎虛空的大成之境。
飛仙!
這個讓千萬修士眼紅卻唏噓不已的境界。
中原大陸浩渺萬里,修士可說不下千萬,而能在破虛期上徘徊的修士,屈指數數,也不到數十人,況且即將飛升的飛仙之境,幾乎可以說絕跡無人。
而鑄劍宗,破虛期就有數人,掌門更是即將破碎虛空,飛升而去的人物。
強悍如斯!可想而知。
鑄劍宗就如一片烏雲,死死壓著中原大陸的眾多修真門派,一直佔據著中原頭號門派的位置,至今已達數百年。不論是排名第二的藏宗,還是隱世大宗,都不敢觸動鑄劍宗的逆鱗,各門派頭頂上像頂著一把刀,隨時能了結他們的性命一樣。
鑄劍宗聲名之盛,無人能及。
只要是身為一名修士,無不以進入鑄劍宗修煉為榮,能一腳踏入鑄劍宗的修士,便意味著擁有天縱之才、成就不可限量之輩。
這樣引發的結果,便使中原內修真之風大興,天才之輩如雨後春筍,不斷滋生,傲立群雄。
……
……
雪峰,淚竹林。
幽幽的光線打在竹葉的露水上,折射出千般微弱的彩光,交相輝映,使得淚竹林顯得一片迷蒙。渡了一層彩光的雲雀,不時撲騰著翅翼,在林間穿梭,發出一陣陣與竹葉摩擦的聲響。
此刻已近日暮,預示一天將盡的報時凌雀,發出一聲聲清啼,在略顯空蕩的林間回蕩。
在這片淚竹林深處,一株顯得幼小的淚竹旁,忽然出現一名探頭探腦的少女,她看著那株幼小的淚竹,發著嗤嗤的笑聲,清脆悅耳。靈動的眼眸仿佛會說話一樣,惹人愛憐。
一身翠綠色的衣裙,泛著陣陣流光,似乎被她視為了珍寶。少女小心翼翼的挽起裙角,蹲坐在幼小的淚竹旁,縴細的指尖玩味的觸踫那淚竹頂端的花蕾。
花蕾似乎活物一般,整個身子被她觸踫後發出輕微顫動,像是懼怕這名少女,將花瓣緊緊縮在一起。
少女見此臉上喜色更甚,一對眼眸泛著饞漣的色彩。
「又是一株成色極佳的淚竹花蕾呀,嘻嘻,等它成熟後,花蕾里說不定會有紫玉珠呢。」少女愛憐的看著這朵花蕾,又一陣嗤嗤的輕笑。
見周圍越來越昏暗的光線,少女雙手托著香腮,嘴里喃喃道︰「姐姐應該又在斷腸崖了,姐姐好可憐啊。」
話音未落,只听耳際忽然傳來一陣憂傷動人的簫聲,少女精神頓時一震,眸中喜意更甚。
「是姐姐。」
一陣帶著香味的清風,只見少女挽著裙角朝簫聲處一路小跑而去。
淚竹林的盡頭,一塊殘破的斷崖憑空橫立在眼前。光禿禿的斷崖,與身後一片青脆的淚竹林產生極大的反差,這里生機黯然,不見一草一木。站在這里,仿佛與世間生機格格不入一般。
少女一路小跑,香汗淋灕,兩頰升起一對淡淡的紅暈。她人未到斷崖,只听一聲清脆的聲音已至。
「姐姐,姐姐,你真的還在這里啊。」
少女全然不顧自己視如珍寶的衣裙沾了一地,動人的眼眸痴痴的望著眼前一襲雪衣的佳人,仿佛世間只剩下眼前的這抹身影似的。
只一個背影,婀娜的身姿便艷絕世間。
姐姐真美。
少女臉上的紅暈竟是更深了一點。
只听簫聲悄然而止,眼前的那抹身影徒然一聲輕嘆,也不轉身,不理會身後的少女。唯有一聲宛如隔絕紅塵的聲音,不斷回蕩在斷崖間。
「寶劍已隕,君郎人何處。伊人腸斷,尋你千百度。淒然,淒然。只見驀然回首,情字已成霜。」
「姐姐。」少女眸中猛的淚珠打轉,頃刻間沒了之前的喜意。只見她向前一步,隔著幾步遠的距離望著眼前的背影,愛憐地說道︰「都百年了,姐姐還忘不了他麼?他已經死了,姐姐何必自己欺凌自己。」
聲音頓了頓,又緩緩道︰「真人說他會回來,可你信麼?生死由天定,恩怨既然已經了結,姐姐你就寬心吧。」
「何況…何況姐姐馬上就要飛升了,世間紅塵,不過雲煙罷了。」聲音到了最後,卻細如蚊吶,眼中隱隱有淚光。
「好妹妹,你沒有經歷紅塵,自然不曉得。」眼前的身姿緩緩轉了過來,絕世的容顏一臉淡淡的淒然,一對攝人魂魄的眼眸,幾點晶瑩的光芒粘在長長地睫毛上。
望著眼前這個淚眼蒙蒙的少女,心里說不清的心疼。她輕啟紅唇,聲音里透著一股堅決︰「真人說他會回來,我就等他回來。為君甘廢仙道之樂。」
「嗚嗚嗚,姐姐,你真傻,你真傻。」少女再也抑制不住,竟是蹲在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妹妹。」絕子只覺得心頭肉掉了一塊的模樣,微微蓮步轉眼間便走近少女,模著少女的香肩,聲音不由自主的輕柔了幾分。
片刻後,絕子才說道︰「妹妹,姐姐紅塵未了,入不了仙道,這你心里也是清楚的。」聲音停了停,女子臉上浮現起一抹動人的紅暈,幽幽道︰「真人說百年後,他便歸來。如今時間已過百年,他歸期已至,姐姐這幾日考慮了好久。姐姐決定下山,尋他而去。」
話音剛落,身下的少女突然停止了哭泣,猛地抬頭一臉蒼白的看著那張絕世容顏,似乎听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聲色劇急︰「姐姐,別嚇我,姐姐馬上要飛升了,姐姐怎麼能破了心境。怎麼會?嗚嗚嗚,姐姐,我不讓你走,我不要你走。」
少女驚嚇的抱住了絕子,雙手緊緊環抱著她的玉頸,生怕自己的姐姐下一刻就消失在自己眼前。她很清楚,姐姐窺破天機的時機已到,要是姐姐飛升之時受了情傷,反而會害了姐姐的性命。
為了姐姐,不能讓她下山,堅決不能。
她一臉淚跡斑斑,死活不肯離開絕子,那模樣,著實讓人升起一顆憐愛之心。
女子也是無奈一嘆,不顧少女微微顫抖的身子,狠下心將她推離自己。看著眼前這個從小一起共患難的妹妹,女子心里掙扎了片刻,似乎做了什麼決定。
只見她伸手從自己的腰間取下了一枚玉佩。玉佩上刻著一只張開翅翼的鸞鳳,鸞鳳的四周分別印著「天、地、乾、坤」四個大字。玉佩質樸無常,在平常人眼里看不出什麼稀奇之處,可唯有一道隱隱的藍色流光卻顯示了它的不凡。
少女剛剛還恍惚在悲傷之間,看見姐姐拿出了一枚玉佩,心生好奇。但看清玉佩後,整個人卻如遭電擊,愣在了那里。潔淨的臉上充滿了死灰般的神色,那看著玉佩的眼神,像丟了魂魄一樣。
因為她終于知道姐姐鐵一般的決心了,但心里卻油然生出了恐懼,一種失去了最愛的人一樣的恐懼。
那枚玉佩是鑄劍宗歷代掌門人的唯一信物,誰有了它,就是下一任掌門人。
這是鑄劍宗歷來的規定。
可姐姐要干嘛?她不會…
少女拼命在腦海里否決掉自己那道可怕的念想。
不會的,姐姐不會真離開我的,姐姐不會離開我的。
楚楚可憐的少女任由身子癱坐在了地上,愣愣的,任憑絕子把玉佩系在了自己的腰間。無力的抬頭望著那張熟悉、此刻卻漸漸模糊地臉,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席卷了整個心海。
絕子強忍心中對親情的不舍,背過身子,以一種微顫卻莊肅的聲音一字一字說道︰「念月如,我以現任掌門人的身份,現將門派信物交與你,鑄劍宗上下,唯你為新一任掌門,如是不服命令,驅逐出門,絕不吝惜!」
說罷,斷崖邊上猛的振起一陣罡風,一道聲音幽幽從雲霧中飄來。
「姐姐走了,妹妹好自珍重,姐姐一直會記掛著你。」
夜色緩緩拉下,卻不見一星半點。
斷腸崖上,念月如依舊癱坐在地上,一滴滴眼淚滑落,重重打在了那枚玉佩上。而她眼前,卻再也不見人影,仿佛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寒風咧咧,眼前一片雲海,依舊如往常般平靜。
但念月如的心,卻不復平靜,空氣中,一片濕潤。
半年後,一紙信件,風風火火闖進了鑄劍宗,整個鑄劍宗頓時陷入了巨大的震動中,一股極盛的悲傷,圍繞在每一個鑄劍宗修士的身邊,掌門人閉門不出,日夜枯禪,萬念俱灰。
而此刻,中原大陸,卻是群雄涌動,暗結明訪,一時風起雲涌。
那張被揉碎的信上,只提一句︰前任鑄劍宗掌門人念夢璃破碎虛空未成,心魔所致,隕落
作者心語︰尋君未果,身已死。這來世輪回,是為了,與你重逢——念夢璃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