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時節,御花園內一片蕭條,風吹得落葉沙沙做響。平日里盛開的嬌艷花朵,已成殘枝敗葉,凋零的只剩花托,孤單單的躺在枝丫上。
然,彩樹萬花林卻另是一番景象,紅的楓葉,綠的翠柏,如金針般的松樹,近看遠看,全是一團團的色彩,萬花海里,菊、梅、蘭、靜靜吐著蕊。
細綠綾挽成的雙髻發絲松松的垂在腦後,一張不施粉黛的小臉,正倚在菊花從中,慵懶的觀賞著。
「公主,書信!」斜月揚著手中的信,氣喘吁吁地找來。
「不過是書信而已,看把你急的!」花中美人矜持一笑道。
「哦,原來公主不急,那奴婢把書信暫先退回,讓夏國太子再發來就是了!」斜月已近跟前,她故意把書信往背後一藏道。
紫陌伸手欲奪書信,身子往斜月跟前靠了靠。
誰知斜月身子輕輕往後一退,紫陌撲了個空。
望著沖自己狡黠一笑的斜月,紫陌佯裝氣惱道︰「好你個小丫頭,越來越難管了,趕明日送浣衣局得了!」
「公主真的不要奴婢了,那以後誰來為公主研墨,為公主取信呢?」斜月裝出一副擔憂模樣。
「不用你管,再挑個好的來,就是了!」紫陌故意嘟著嘴,佯裝生氣。
「真的不要奴婢了?真的不怕我把公主的私情說出去?」斜月擠眉弄眼,朝紫陌伸了伸舌頭。
「你這鬼丫頭,真是越說越不像樣,眼皮低下到底還有沒有我呀!」紫陌終是被逗樂了。
斜月是一直服侍她的貼身奴婢,雖說尊卑懸殊很大,但久之,竟生了姐妹之情,無人時,紫陌從不在她面前用本宮二字。
「奴婢知罪,奴婢知錯,奴婢現就去研墨!」斜月把書信往紫陌懷里一塞,嘻笑著跑開了。
一股淡淡的麝香味撲面而來,想必闊別二年,夏屹哥哥的變化斷是不少。展開書信,映入眼眸的第一句總是相同的話︰「陌兒妹妹,可好?」
握著書信,不知覺的往胸口貼去,扣心自問道,好嗎?真的好嗎?
曾無意間听父王提起,夏屹好是好,能文能武,算是萬中挑一的人了。然,卻美中不足,妻妾成群,總非好事!
若與他成婚,那麼但得一白首,自然就成空話了。可若放棄,又如何舍得!每每想起,心就會糾結。他的一句可好?她不知要如何回復了……
「啟稟公主,青國太子派來使者,送冰絲絲綢若匹,青妃娘娘傳公主過目!」鳳來閣的一小宮人阿桃遙遙的跪在她面前,打斷了她的思緒。
冰絲只出青國,太子青然年年都派使者送幾回冰絲過來。笑,掛在臉上,卻帶著淡淡的苦,青然是母妃相中的人,人自己也曾見過,剪水雙目,書氣縈繞,對自己更是痴心一片,听聞,青國太子府無一姬妾,更無太子妃。
若按年齡,就是先不定太子妃,姬妾理應有幾房了。可傳聞他回絕了,只說願得一白首。
一句願得一白首,曾讓紫陌的心動了一下,可無奈,夜夜夢境全是那個玉樹臨風人。如魔如邪,侵入她的骨髓,難以忘記!
若是嫁于他,又如何消受得起他的妻妾成群?
鳳來閣內,一向少言的青妃,心情大好,正與宣國使者夫人言來言去。紫陌見狀,慚愧無比。母妃原是如此的想念故國,可做為楚國的後妃,又怎能輕易回得了故國?況且,在那個故國里,還有一個讓她痴心的人,楚軒能讓她回國省親?
若,二國締結女兒親家,倒有可能讓青妃回故里一次。只消紫陌嫁去後,推說生病,紫軒定會讓青妃去宣國看望。
一別十幾年的故里,臨走時,父母已年邁,如今卻是音信全無。是啊,誰讓當年她是國君封的公主,即是公主,她的父母又怎能是別人!
痛,就像是一把刀橫在心口,卻說不得,不能說。
青國太子自從見過紫陌後,年年有冰絲布匹送來,秋、冬季必是單薄的絲綢冰絲,春夏季必是精致的冰絲錦綢,提前送來,為的是能好好裁剪,慢慢縫繡,俗話說,慢工出細活。那份心思,真是難以了得。
派來的使者是青妃的親哥哥,使者夫人亦隨使者進宮見青妃。如此心細而有孝心的男子,真是世上少有。
公主已至,使者夫人不便逗留,便起身告辭。臨走時,忍不住再看一眼紫陌,眼眸里少了恭敬,多了份親昵。
青妃起身,拉過紫陌的手,溫柔的拍著她的手背,如同她還是稚兒一般。早有宮人會意,在前領路,通過幽徑,即到了繡房。
秋日溫和的陽光,縷縷照進來,透過窗欞,落在冰絲絲綢上,更顯得其色澤耀目。置于眼前的一排排,一匹匹全是新織成的絲綢。
顏色俱是紫陌喜歡的粉白、粉紅、粉綠、粉紫、粉藍、粉青、粉黃、粉桔、粉……。
如此嬌弱的顏色,只有紫陌喜歡,也只有她穿了才好看。難得他記得如此的全,沒一次少落下一種顏色。
紫陌更是苦笑不已,不知是要說他痴情不好,還是要怪自己痴情不好。抬眸,迎來的是母妃關切的眼神,她幾欲張口說,以後不要宣國再送此物了。可觸及青妃的雙手,她又不忍心拒絕了。
如若她拒絕宣國送冰絲,無疑是不讓青妃再見故國人了。漫漫長夜,寂寂深宮,故人卻在千里之外,怎能忍心讓自己的母親,如同失語之人,空對牆壁長嘆!
「陌兒可都喜歡?」青妃的手指輕撫絲綢,仿若她的指下不是絲綢,是五弦琴,一撫一模,深情無比,卻又傷感無比!
「喜歡!怎麼就沒母妃喜歡的顏色?」紫陌猛的皺了下眉,這青然,可真不是溫存之人,居然粗心到這般地步。
「母妃已老,不需用這些了!」盡管絲綢襯托下的那張臉,並不見老,可那心態,難以復加的心情,真的聲聲催人老!
「母妃!」紫陌輕輕依偎在青妃身上,試圖用女兒的嬌柔來融化母親內心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