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媽媽像往常那樣在廚房里做飯,廖爸爸也圍著圍兜在邊上給她打下手。「兒子走了好些天了,也不知道他幾時回來,你說我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廖爸爸說。
「還是算了吧,他也大了,自己能照顧自己,要是他想通了,自然也就回來了。」廖媽媽說,「要是他想不明白,打給他也是白搭。」
「要是他還是不能接受我,以後我只能悄悄的來看你了。」
「我只希望你們父子不要反目成仇,誰知道到頭來,反而夾在你們中間難做人。」他們兩人正說著話,門鈴響了起來。「這會兒誰會來?」
「說不定是兒子回來了。」果然,回來的是廖勝國。宋韻去過找過他的第二天,他們倆就一起回廖家了。
「媽。」
「阿姨,叔叔好。」
「回來啦。」兒子突然回來,讓兩人有些措手不及,廖媽媽將兩只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宋韻也來啦。飯還在做呢,你們吃過了嗎?」
「沒,我們今天一天都沒好好吃過了。」勝國說。
「一天都沒吃?你們都干嘛去了?」廖媽媽問。
「昨天他心血來潮,說要我帶他去看看‘世博’,我們一大早就出發了。我跟他說,幾個熱門場館不能去,可他偏要去,還非要去那個‘沙特館’,我們在館外光排隊就排了四個多小時,又熱又累又餓。」宋韻說,「這一天比上班還累,實在是得不償失。」
「我覺得很值得,這一天我們看了三個館,都是熱門館呢。你沒听別人說嘛,有的人為了參觀‘沙特館’排了八、九個小時的隊,這樣算的話,我們倒還賺了呢。」
「你可真有阿Q精神。」宋韻沒好氣地,沖廖勝國翻了個白眼。「什麼味道這麼香,好像是蔥油雞塊嘛。」
「我的雞塊要出鍋了,你們趕快上桌吧,一會兒就能開飯了。」廖媽媽說。
「我有事先走了,你們吃吧。」廖爸爸覺得勝國剛回來,不想讓他因為自己而感到不快,想先讓他們母子好好聊聊。
「廖叔叔,您這就要走了。勝國說,你做‘茄子煲’做得最好吃了,我還想向你討教討教呢。」宋韻巧妙地挽留廖爸爸。
「如果不是什麼要緊事,你還是吃完了再走吧。」廖媽媽也跟著說,這回廖勝國一點都沒反對的意思。
「那我們開瓶酒吧。」廖爸爸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我前幾天拿來一瓶日本清酒,今天人多,大家一起嘗嘗。」
他們剛開飯,門鈴又響了。來的居然是吳孝杰。廖媽媽招呼他一起坐下吃飯。「孝杰,你怎麼來了?」廖勝國問。
「你可真幸福,進門就能吃現成的。我是那個倒霉啊。」
「你都做‘毛腳女婿’了,爸、媽都已經去認過了,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廖勝國揶揄他,「你的‘準新娘’沒給你做飯嗎?她跑哪兒去了。」
「我們吵架了。」
「昨天剛‘上門’,今天就翻臉啦。」宋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麼那麼背呢?昨天雅潔跟我匯報情況的時候說,你在他們家很露臉呢。」
「還說呢。昨天我才知道,她有個遠房表哥,一直追她來著,到現在人家還在追她。這家伙還追到我跟前來了,昨天還在飯桌上給了我一個‘下馬威’,又是出考題刁難我,又是拼命灌我酒,竟然還用對聯諷刺我,說什麼‘青蛙跳水捉天鵝,蛤蟆望月思嫦娥’,那不是明擺著嘲笑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嘛,想讓我在這麼多人面前下不了台麼。」大家听他一說,都哈哈大笑起來。
「你不是號稱‘李白二世’嘛,此等雕蟲小技怎麼能難得倒你呢。」勝國說,「你沒送他一副對聯表表心意嗎?」
「我看他是不敢,那可是人家的場子,他這個‘新毛腳’怎敢在岳父岳母面前撒野撒潑。」宋韻樂壞了,「空有一身武藝,可嘆沒個施展的地方。」
「我好不容易當回女婿,怎麼能為這麼個毛賊壞了大事,當時她家那麼多親戚,我當然只能忍著了。」孝杰說,「可今天雅潔居然問我,為什麼沒在飯桌回敬一下她那個表哥,她說我應該表現得更灑月兌不羈一點才對,她認為我在她父母面前沒有展現出才子應有的風采,表現有失一般水準,太呆板太僵化沒放開。我跟她說,我念的是‘中文系’,又不是‘表演系’,這下就把她給氣到了。你們說說,我做人做得多窩囊,我是不想得罪她家的親戚,可她還不領情呢。」廖勝國和宋韻差點笑岔了氣,「你們兩個還笑呢,我都憋屈死了。」
「為這麼點小事,就跟女朋友生氣,那才顯得你沒氣量呢。」廖媽媽一邊說,一邊往孝杰和宋韻碗里夾菜,「她那麼說,那證明她是瞧上你的才華才嫁給你的,當然也希望你在父母和家人一展口才顯顯本事。不過,你這樣做是對的,第一次和對方家人見面,不該太露鋒芒,那樣反而顯得你不夠恭敬沒肚量了。」
「既然你是去見她父母的,那最主要的還是她爸媽對你的意見。」廖爸爸說,「通常到了這時候,是丈人丈母更有話語權的,尤其是女孩子,在結婚這個問題上,很少有不受父母影響的。只要她爸媽喜歡你,這個老婆就跑不了。」
「那還用說,雅潔的媽媽見了他可是眉開眼笑的,慈祥得不得了呢。吃飯的時候,竟往他碗里夾菜了,還說他是‘一表人才’呢。」宋韻晃著手機說,「我這里可有證據的,要不要看看。昨晚上他吃得可不少,雅潔媽給他夾的菜,他一點都沒吃剩下,應該是吃撐了才對,所以今天才沒事找事跟老婆慪氣呢。」
「你可不能隨便泄露他人隱私。」孝杰也笑了。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雅潔打來的,「你死哪兒去了,我去你那兒怎麼找不到你人。」雅潔在電話那頭說。
「我在勝國家里吃飯。」
「你倒好,一個人去趕飯局去了,我可是還餓著呢。別人送我爸幾箱子新疆哈密瓜,我媽怕放壞了,讓你過幾天來拿一箱回去給你爸媽嘗嘗。」
「我明天就去。」孝杰已是滿臉堆笑了,「你待在我那兒別走,我一會兒就回去,冰箱里有我剛給你買好的‘哈根達斯’冰激凌,你自己先拿著吃,一會兒我給你帶好吃的回去孝敬你。」
阿湯的新店面快裝修結束了,這天弟弟凱威又到她的店里去了。她跟弟弟商量要不要換品牌的問題。「我想換個品牌做,我從開業到現在一直做的是‘朗儷’的產品,顧客也有點‘皮’了,很多老顧客也都說想換個產品試試,而且對面的‘雅尼’也在拿貨,背地里以賤價銷售,這樣下去,我們的生意早晚會被她拖累的。」
「那還是趁現在,一起把產品換了。你不是說想做‘思美’的產品嗎,干嘛不去他們公司看看呢。上次你說想做‘曼莉婷’,我上網給你查了,這是法國原裝進口品牌,在國外口碑還不錯,干嘛不做這個呢。」
「加盟‘曼莉婷’的的話,我就得把招牌都換了,他們有統一的店面標識系統,以後所有‘曼莉婷’的連鎖店都是統一風格,統一管理的。要是不加盟的話,拿貨的折扣就高很多,本來進口產品價位就很高了。不過,我想在‘思美’其他的品牌里挑幾個做,他們的培訓和售後服務在業內算不錯的,價位要和‘朗儷’的差不多才行,我不想提價,要不然老顧客都會有意見的。」
「等你裝修完,那個老店面你打算怎麼辦?」
「租借合約下個月正好到期了,我不打算借了。」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那個房東人不錯,借給你的租金很劃算,那干嘛不借了呢。」凱威說,「我倒有個想法,不如把那個店面也裝修一下,做成‘曼莉婷’的連鎖。你看對面‘雅尼’,裝修好了以後,借著改換高價位的產品,專門做那些有錢人的生意,現在你也可以做高價位的產品呀。你不是一直說在‘店務管理’上缺乏經驗嗎?要是做‘曼莉婷’的話,在培訓和管理上,你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借得到對方的力,這樣不僅能分走‘雅尼’的客源,跟她在高端產品上一爭高下,對你以後的發展也是很有利的。而且兩家店離得這麼近,要是離得遠了,反而照顧不過來了。」
「我怎麼沒想到這一招呢。」阿湯頓時腦子一亮,「到底還是你比我有眼光,想得更長遠。不過,我這次裝修花了不少錢,要是馬上再開一個出來,我怕……」她松開的眉頭又漸漸皺了起來,「錢還不是最關鍵的,最主要的是人手,眼下就已經缺人了,節假日萌萌她們都有點忙不過來,現在找個好點兒的美容師真的太不容易了。我想,就這幾天里,我要到‘思美’去一趟。」
「姐,我還有一件事要是告訴你。」凱威說,「我已經和悅悅分手了。」
「分手了?」阿湯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要是咱媽知道了,一定會很失望的。」
「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和她的距離越來越大,她希望的那種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們之間已經存在的分歧不是靠結婚就能解決的,以後我們的矛盾、爭吵不會越來越少,只會越來越多,她父母催促她結婚,我覺得再拖下去,反而對她更不利,前幾天我就跟她提出分手了。」
「這事兒也只能這樣了。」
凱威剛走,萌萌過來找阿湯,她湊到阿湯耳邊小聲的說,「我剛才看見絲絲她們幾個圍在一起說話,樣子很奇怪,看見我過去,她們趕緊散開了。前天,露露告訴我,她偶然听到絲絲她們在悄悄商量要不要辭職什麼的。」
「真的?」阿湯這一驚不小。她店里樓下有三個美發師,每人各帶一個學徒,樓上連萌萌在內,有六個美容師,原先她想讓露露學美容,可她喜歡做美發,來了之後就從學洗頭開始做學徒,有時候樓上忙不過來,阿湯也會讓她上樓幫忙。這幾個美容師都是二十上下的小丫頭,可她們都是十四、五歲上下就出來打工的,尤其是那個絲絲,她不是她們中年齡最大的,也不是她們中最早來的,可是她腦子最活絡,嘴巴也最靈巧,很會看人臉色,她是阿湯店里早先工作過的一個美容師介紹過來的,她來之後沒多久,其他幾個美容師自然而然都開始圍攏在她的身邊了,凡事總是絲絲出面挑頭。阿湯想起前一陣,絲絲就有意無意地跟她說起,對面‘雅尼’的美容師漲工資了,當時她不是特別上心,而現在她感覺到,是不是絲絲在背地鼓動其他美容師,想讓她加工資,要是這樣的話,這個女孩子心眼太多了,她想,以她這麼小小的年紀,就有這樣的心機,留著也許是個害群之馬。不得不防備著這個小丫頭,不能讓她把另外幾個擰成一股繩,要不然麻煩就大了。
「剛才我踫巧听見彩雲對絲絲說,‘你先去跟湯姐說說’,絲絲說,‘要咱們一起去才有用’。」美容師都知道萌萌是阿湯的親戚,所以從不把她當「她們的人」,「我只听到這些。」
「我知道了,你出去對誰都別說,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這件事我會處理的。」等萌萌走了之後,阿湯想,該怎麼對付這些小丫頭呢。這些美容師里,跟她時間最久的是彩雲,年紀是美容師中最大的一個,也不過二十一歲,她從做學徒開始就待在阿湯店里了,已經五年多了,她是最安分老實的一個,跟阿湯感情也最深;嬌嬌和小培是表姐妹,比絲絲晚來半年,她們是彩雲的老鄉,原先在當地的美容院里干,去年年後跟著彩雲一起上來的,她們兩個無論干什麼都在一塊,嬌嬌靦腆一些,小培活潑一些,這是掰不開拆不散的一對;剩下一個是蓉蓉,她今年才滿十六歲,今年年後才招來的學徒,阿湯自己店門口貼了一張招美容師、美發師和學徒的招工啟事,蓉蓉正是看了這個招貼自己找上門的。她生性不愛說話,雖然她和其他幾個在一起,但她也還是很少說話,大概是因為剛出來打工,所以別人讓干什麼,她就干什麼,但她手腳利索,學什麼都挺快的,這幾個月下來,美容手法她都學的挺像樣了,客人也還挺喜歡她的,原本阿湯打算再過兩個月,就加她工資,把她當成正式的美容師用。阿湯將這幾個美容師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她想,不管絲絲在背後打什麼小算盤,她都絕不會讓她得逞。看看到底誰的本事大!她想到一個主意,「各個擊破」。就從彩雲開始下手。
「彩雲,你在我這兒待了有多久了。」晚上阿湯趁彩雲一個人歇著的時候將她叫到身邊,她覺得對老員工應該用「攻心術」,先拿下彩雲,她就會幫著自己去說服嬌嬌和小培,她們三個是老鄉,自然會一個鼻孔出氣。
「我在這兒都干五年多了,那時候琪琪她們都還在呢,後來她們都一個個走了。」
「是呀,還是你跟我有緣分呢。」彩雲提到了走,阿湯心里想,是不是她也有走的意思呢,「你看,咱們的新店也快開出來了,馬上我們的工作環境會越來越好的,客人也會越來越多的,到那時候啊,你們的收入都會比現在多很多呢。」
「真的?我就跟她們說,等我們搬了新店,我們的工錢就會漲的,她們還不大相信呢。」
「怎麼,你們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阿湯不露聲色地問道,滿臉和藹的笑容,「不過,出來打工就是為了多掙幾個錢,當初我出來給別人打工也是這麼想的。」
「就是嘛,我們辛辛苦苦跑來跑去為的就是賺錢。」彩雲一點都沒戒心,「絲絲說,‘雅尼’重新裝修後,她們的老板給所有的美容師都漲工資了,現在外面很多美容院的提成都給得很高。她說,咱們這兒干得多,拿得少,每個月的工資比‘雅尼’那兒要少六、七百塊錢呢,她們的老板娘每個月都帶幾個美容師去大飯店撮一頓,對她們可好啦。」
「這我也知道,‘雅尼’開的工資並沒我們的高,比我這兒少兩百塊錢呢,不過她們的提成比我們高。」阿湯隱隱感到目前出現的問題不只是漲工資那麼簡單,似乎「雅尼」也在偷偷向她的美容師下手了,「她們現在做高端產品了,所以給的提成比以前高很多。」
「那咱們以後做高端產品嗎?要是不做的話,我們還不是和現在一樣嘛,照樣還是拿這點錢。絲絲說,就算搬了新店,你也不會漲工資的,提成也不一定會往上提,她說,像‘朗儷’這樣的產品沒什麼做頭,現在比它好的東西多了,有錢的顧客根本看不上這樣的產品,越有錢的顧客越喜歡價位高的產品,那樣才顯得她們有檔次。有錢的人也不在乎多花幾個錢,那樣我們才能賺更多的提成。」
「你說的我也想到了,我也有打算想試著做高端產品,你是跟著我最久的,萌萌雖說是我的親戚,可她畢竟才來一年,有很多地方,她還不太懂呢。所以,有些事兒,我總是想著跟你商量。我捉模著,等搬了新店之後,地放大了,人也會越來越多的,我想把你升為美容部經理,以後我招來的美容師和學徒都由你帶,你的手法做好,做事也耐心,可以幫我管她們。只要你干得好,工資我肯定不會少你的。」
「這,這……我怎麼干得了這個呢。」彩雲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不過,只要你說啥,我就干啥。我一直都跟她們說,你待美容師可好了。」
「那我怎麼听說你要走了?」阿湯試探她,想看看她反應,「我以為是我待你不好,所以你才要走呢。」
「沒有,我才沒想走呢!是……是……」彩雲的臉紅通通的,話憋在嘴里半天,「絲絲說,假如我們搬了新店,你還不給我加工資,那我們就一起跳槽。我跟她說,其他店的老板待美容師不見得那麼好,可她說,‘雅尼’的老板娘對底下的人就很好,要是我們到了她們那兒,她對我們會比待其他人更好的。」
跟彩雲的一番談話後,阿湯終于搞清楚了,「雅尼」的確是借著絲絲在搞小動作,她心里更有了一個主意,等搬到新店後,要讓那個絲絲走人。晚上關門時,她借口盤貨,將蓉蓉留了下來。「蓉蓉,你到我店里也有好幾個月了,你還習慣嗎?」
「我覺得挺好的,沒啥不習慣。」
「昨天王姐跟我說,你給她做的‘香薰開背’比萌萌做得一點不差,看來手法上面你都練得差不多了。」
「面部和身體按摩我都能做了,就是‘針灸減肥’和‘拔罐’、‘刮痧’我還沒學呢。」
「才來幾個月,能做到這樣就很不錯了,要是你想學,我會讓彩雲教你‘拔罐’和‘刮痧’的,那不是很難。眼下‘針灸減肥’你還學不了,做針灸要記很多穴位,等你再干上兩年,我會教你的。」
「真的湯姐,你肯教我?那太好了,我還想跟你學……」話說了一半,蓉蓉又收住了口。
「學什麼?」阿湯發現蓉蓉的好學之心是這麼強烈,心里也略感吃驚,自她開店以來,所見過的來來往往的學徒倒不少,可極少有肯下功夫學技能的人,大多數學徒都是剛剛能上手做客人,就急著跟她說要加工資,或者干脆到其他店里去了。
「那回我看你給客人做‘雕眉’了,你給那個客人做得那麼漂亮,我可喜歡可羨慕了,我好想學這個。你肯不肯教我?」
「你倒有眼光。」阿湯笑了,「我學‘繡眉’、‘漂唇’是特地跑到南方去學的,教我的老師也是紋繡業內最好的老師,學費可貴了。做這個最要緊的就是細心和耐心,膽子也要大一點,膽小的剛開始做都會手抖;要是再有一點審美眼光的話,做出來的型狀就會更加好看。」阿湯的紋繡手藝也是很有口碑的,尤其是「繡眉」,很多來的客人都是口耳相傳,從其他地方特地趕過來找她做的。
「那你肯教我嗎?」蓉蓉既羨慕又有些膽怯地看著她。
「只要你安心留下來學,以後我都會一點點教你的。你是我見過的學徒中最有心,最肯學的一個。」阿湯贊賞地看著她,「既然是出來學手藝,就應該像你這樣,那才學得到真本事。你可別像其他人那樣,學著學著就走了。」
「怎麼會呢?在我沒學好之前,我絕不會離開這里的。我出來做學徒就是為了學門手藝,將來回老家後就能開個屬于自己的店,那樣就能養活我爸、我媽和我女乃女乃,還能供我的弟弟妹妹上學。」容容的回答很堅決。阿湯覺得她沒有撒謊,看不出她有分毫的想要離開的意思。這是個有自己主意的女孩子,和我還挺像的,她心里想。
「你家里條件很困難嗎?」這之前阿湯並未仔細了解過蓉蓉的家庭狀況,可這樣的一番話,讓她想起自己的過去,心里生出很多同情和憐惜。
「我是家里的老大,在我們那里沒兒子是不行的,生完我之後,我媽又生了兩個妹妹,三年前我媽才生了個小弟弟。我家在山溝溝里,我爸媽都是種地的,家里什麼都沒有,今年我和大妹妹一起離開家出來打工,我妹在縣城的飯店里做服務員,可我覺得做服務員學不到啥東西,還不如趁現在年紀小,到外面來學個手藝,說不定將來還有用些呢。我是跟著一個老鄉上來的,她說這里缺保姆,讓我跟她一起去家政服務公司,可我一點都不想當保姆,我不想一輩子都干這個。」
「那你喜歡做美容嗎?」阿湯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她越發地喜歡這個話不多的女孩子了,「你還在做學徒,收入肯定比不上別人,你會不會覺得錢太少?」
「我就是喜歡做美容,我在老家的縣城里就見過美容院,那時候就喜歡了。現在我還在學,什麼都不會,錢當然不會很多,要是等以後我學會了,我想我肯定可以賺得跟別人一樣多的。湯姐,你說是嗎?」
「等我們搬了新店後,我想你應該可以上手做客人了。只要你能獨立操作的話,你就是我這里的實習美容師了,我會把你的工資漲上去的。」
「真的啊!你太好了,湯姐。」蓉蓉興奮地眼楮都發亮了。
第二天,阿湯想是不是應該找嬌嬌和小培過來談談,可她覺得沒必要這麼急地找她們兩個。從跟彩雲和蓉蓉的談話中,她得出結論,這次事件的是絲絲單方面挑起的,其他幾個在主觀上並沒有這樣的想法,但是經過她的一番挑唆後,思想上受了觸動,也漸漸萌生相同的念頭,除了容容,彩雲她們幾個彼此間都在相互觀望,彩雲年紀比她們倆大,平時她們都听她的,只要彩雲留下了,她相信嬌嬌和小培是不太可能會離開的,她確信背地里彩雲會跟她倆通氣,會去勸說她們不要離開。離搬遷還有一段時間,在此之前阿湯不想惹起事端,畢竟這件事只是處于萌芽狀態,還沒被直接攤開到桌面上,所以一動不如一靜,再看看那個絲絲還想玩什麼花樣。
羅美玉回到家後,仍舊睡在美美房間。每天劉志奇回到家里,女兒和妻子都躲進房間,他只能獨自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吃飯,雖然飯菜都是熱的,但他的心是冷的,往日溫馨不復存在。他幾次敲開美美的房間,想跟她們說說話,可她們誰都不理他。
「媽,我們這麼教訓爸爸,會不會太過分了。」美玉回來後,美美就將在咖啡館里發生的事告訴了媽媽,兩人悄悄商定這個計策,對他進行懲戒。美美小聲的說,「我看這兩天他夠受了,在這樣下去,爸爸會不會生我們的氣?」
「生氣?那是他活該。在公司里,總是他教育別人,現在讓他也嘗嘗被別人教育的滋味。做錯事就應該接受懲罰,‘王子犯法與民同罪’,老板做錯了事當然也要接受懲處,我們對他的處罰還不算太重。家里每天都給他供吃供喝的,他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我們都不理他,沒人跟他說話,我看他比蹲監獄還難受呢。」美美悄悄拉開一條門縫,向客廳望去,電視機雖然開著,可爸爸根本沒心思看,時而坐下,時而在客廳里來回走動,無所事事的抽煙,一副煩亂無奈的樣子,她輕輕關上門,「他還在外面走來走去呢,像關在籠子里的獅子。」
「你可不能心軟啊,這可是咱們商量好的。」美玉說,「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深刻檢討,徹底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媽媽,你不會離開爸爸對嗎?爸爸說,他從沒喜歡過那個女人,他從來都只喜歡你一個,你還是相信他的是嗎?」
「相信?」美玉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
自從劉志奇向方達玲提出分手後,方達玲深感自己被愚弄了。我那麼愛他,對他可謂是一片痴心,可他還是這樣對我,一點情面都不給,一點余地都不留,就這麼把我打發了,她心里怨憤難消。我為了他,辭去了工作,可他還是只讓我當個「促銷經理」,公司里大小事務都不讓我插手,重要的事都沒我的份,早知道這樣,我還去那里做什麼?我想去法國,那還不是為了能跟他在一起嗎?可他興師動眾跑來問罪,搞得跟審犯人似的,他怎麼不想想,我對他的感情有多深,就算讓我去法國,那也是理所應當的。還有那二十萬元的錢,他有的是錢,我難道就不能用他的錢嗎?他居然跟別人串通好了來整我,還想報警,把我送進公安局,這實在是太過分了,我跟他在一起,得到過什麼了?每次跟他提點要求,他都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沒一次是讓人痛快的。我對他這麼好,可他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還口口聲聲提他那個老婆,這個鄉下女人倒蠻有兩下子的,又把他給召回去了,會不會是她在背後搗鬼?是她威脅他,讓他跟我分手的。方達玲心里越想越不甘心。為什麼我就這麼倒霉呢?老公對她沒興趣,她身邊的那些男人貌似對她都不錯,可每當她不顧一切撲上去的時候,那些人都扔下她臨陣月兌逃了,幾次都是這樣。每次當她都以為自己成功時,可最後她都會被打回原形,倉皇出局。
這個月的例假遲遲不來,她算了算時間,心里一動,買了一根「驗孕棒」來測試。她等了一會兒,第一根對照線逐漸由淺藍變為深藍,最後變成一條藍紫色,而第二根也顯示出淡淡的印跡,她心里一激靈,對著第二根線默念著,再深一點兒再深一點,可好一會兒過去了,這根線仍舊只是淡淡的藍色。第二天她又測了一遍,還是這樣的結果。她心里那是一個高興啊,這下可有辦法了,那個女人沒辦法拖住他了,她記得劉志奇曾經對她說過,他希望有個兒子將來能繼承他的事業,不過他老婆不大想生了。她不生,我可以生,我看她這回還有什麼辦法把他弄回去。她發了一條短信給劉志奇,「晚上到我家來,我有事找你商量。」短信出去,如石沉大海,毫無回音。她干脆直接打他手機,可對方根本不接,最後她沒辦法,只能拿出「殺手 」——「我懷孕了,你必須到我家來,否則我到你家去找你。」這條短信發出後,他終于回短信給她了,說晚上就去。方達玲在鏡子前反復看了看自己,心里覺得很滿意,這下子我可套牢他了,她打定主意要讓他離婚,這樣他的老婆就不存在了,再也不會有什麼阻隔在他們之間了。
方達玲將那支「驗孕棒」給他看,「你不是說,想有個兒子嗎?我可以為你生啊!我愛你,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做。」
「你兒子已經上大學了,要是他知道這事,他會怎麼想?」劉志奇接到這條短信後,猶如五雷轟頂,要是世界上真有「後悔藥」的話,他會不計代價地去買一粒。他的家庭已經岌岌可危,而方達玲的不依不饒逼得他無路可走。來之前,他就想好了,必須穩住這個女人,要不然她什麼事都干得出來。「你的老公能接受這件事嗎?」
「這個家對我來說可有可無,老公孩子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要為你生下這個孩子,那是我們倆的孩子,是我們倆愛的結晶。」她撲到他懷里抱緊他。
「可我現在並不想要孩子,我想你也並不是真想要生孩子,你想想,要是真把孩子生出來了,那你還要將他帶大,撫養成人,這可不是十個月就解決問題的,至少在孩子十八歲成年之前,你都得對他負責。你有這個時間和精力,再去生養一個小孩嗎?你願意以後幾年的生活都在喂女乃、帶孩子的日子中度過嗎?」他一邊為她剖析輕重,一邊在心里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讓她把孩子打掉,決不能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那你說,你還愛我嗎?是不是因為你的老婆,你才不得不和我分手的?」
「我當然是喜歡你的。」劉志奇不得不撒謊,「我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但也沒必要用這種方式來表明你的心意啊!去把他拿掉吧,我陪你一起去。」
「那你先和你老婆離婚。等你們離了婚,我馬上就去打掉,以後我們永生永世在一起,再也不分離了。」
「你先去把孩子打掉,這事不能拖,越快越好。」劉志奇含糊其辭,「這件事我會辦妥的,但不可能這麼快的。」
「不!你騙我,你還是在騙我!」方達玲用幾近歇斯底里目光看著他,聲音尖銳又刺耳,「只要你一天不離婚,我就一天不打掉孩子!我就是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這是劉志奇談判史上的一次巨大失敗。他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里,對他來說,這件事不僅突然,而且不能拖延,必須當機立斷做出抉擇,孩子決不能讓她生下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可方達玲用垂死掙扎的力量想要拖著他,讓他想甩都甩不掉,她肚子里那個東西對她而言是絕處逢生的一點希望,是一株妖艷燦爛沾滿了的罌粟花,可對劉志奇而言,那就像是不斷擴張的癌細胞,一點點吞噬體掉體內正常細胞,讓人慢慢走向死亡的惡性腫瘤。他一想到這個女人歇斯底里的樣子,就覺得一陣陰風從毛孔沁入皮膚深層,隱藏在他的五髒六腑之中。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和妻子攤牌,現在必須是他們兩個共同渡過難關的時候。那晚,他將這件事告訴了妻子,他坐在她對面,滿頭冷汗,而妻子的表情卻顯得極為淡然。
「我們離婚吧!」美玉說。
「不,我不離,堅決不離。」他撲到妻子腳下,跪在她跟前,「不管你怎麼懲罰我,我都不會跟你離婚的,結婚二十年,我們共同建立起這個家,我和你早已融為一體無法分開。假如要讓我娶那個女人,我寧可天天跪在你面前向你懺悔。你不會明白,這些天來,我內心的掙扎、痛苦和所受的煎熬,假如讓我重新活一次,我真希望我沒犯這次錯誤,永遠都不犯這樣的錯誤。美玉,我求求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相信’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不論是誰,要是他兩眼看到的是欺騙,耳朵听到的竟是些騙人的鬼話,那還有誰會‘相信’呢?我也問我自己,我是不是應該再相信你一次,我們是不是能回到過去風平浪靜的生活中去?我想,真的是不可能了。」
「為什麼不可能?我還是像過去一樣愛你,愛這個家,我的心從沒變過。你什麼都可以不相信,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對你的心,從來都沒變過,現在沒變,將來也不會變。假如你真的離開我,那你就是置我于萬劫不復中,我將永遠生活在悔恨里沒有出頭之日。即便是現在,我每天都感覺自己像是個被送上了絞刑架等待行刑的囚犯,在我心里除了後悔,還是後悔。只要你能原諒我,我願意為你去做任何事。」
「後悔?你現在後悔還有什麼用呢?這個女人你想怎麼處理呢?你總不至于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吧?她現在是拼了命都要爭個魚死網破了。」
「我告訴你,不是想和你離婚,而是想跟你一起共同度過這個難關,我們才是真正的夫妻,沒有什麼可以難倒我們,拆散我們的。」
「那你想怎麼樣呢?」
「假離婚!」劉志奇又恢復了堅定的神態,「既然她可以不擇手段,想出這樣的辦法要挾我們,我們對她也不必客氣。我老早就想打發她走了,可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這次我非要讓她滾出我們的生活不可!我想好了,我們寫一份‘離婚協議書’,財產全都歸到你和美美的名下,然後到律師那里公證一下,我跟她就說先辦理分居,等一年之後再離婚。等她打掉孩子後,我們再去撤銷這份協議。她並不想生孩子,她也絕不會有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