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英雄賦 大野偏安賦 鋒芒初露

作者 ︰ 篋中雪

這一下事出突然,驚得梁菡亦是高呼一聲︰「小心!」

她這不喊還好,一喊之下,季康自然而然回身看她,一回身,那匯聚天地人三才之氣的一掌正正應在他胸口正中,這一下直打得天崩地裂、驚雷俱響!

「哎呀我的媽!」行止伸手捂住眼,一副不忍卒睹的樣子。

「你大和尚不應該叫我佛慈悲的麼?亂叫什麼媽呀爹的。」徐淮之一把將他大手拉下來,沖台上一努嘴,「好好看看。」

行止詫然向台上望了一眼,卻見季康好端端站在原地,呆呆看著一並摔倒在台上的三人,那神情,已經不能用「無辜」二字來形容,而是徹頭徹尾地「欠揍」了。

領頭的那個天字派的少年自台上掙了幾下沒爬起來,似是被季康傳染了一般,眼中全是茫然之色,似乎那一下力逾千斤的重掌是應在了他自己身上,一下子將他打呆了打傻了。

「人」字門的少年卻似是最先緩過神來的一個,他站起身來沖季康淡淡揖了一揖,朗聲道︰「在下三才人字門中洛然冰,方才未過問少俠俠名,實在失禮,少俠如此身手,確不知是出身何門何派,與我三才門又可有過節?」

徐淮之在台下一聲冷笑︰「打便是打了,還有什麼過節不過節的,誰說沒有過節就不能將你們一個個踢下台去了?贏了你便來攀親,輸了還不知道你們是什麼眼色,少廢話了,不能將我這師弟踢下台去,便乖乖自己滾下去吧!」

「少俠說的是,」洛然冰听得如此挑釁之語,卻仍能聲色不動,「既然少俠這麼說了,然冰再手下留情,就是對兩位少俠不敬了。」

「洛然冰,你和他廢話什麼?還不快拿下這野小子,你是不把我這個掌門放在眼里了麼!」

行止大和尚身側忽然一聲嬌斥響起,一個青衫碧裙的小姑娘跳了起來,一雙美目怒氣沖沖地望向台上。她身量嬌小,語氣中卻滿是威嚴,直將行止听得愣住。

「怎麼……不是說掌門都是老頭子麼……」他求助般地望向一邊抱臂而立,絲毫不為所動的徐淮之。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徐淮之淡淡瞄了他一眼,「人字門的掌門名叫蘇絳倪,單听這名兒,也不會是個老頭子,頂多是個老太婆啊!」

他話音剛落,只見蘇絳倪回過頭來,狠狠剜了他一眼,徐淮之雙手高舉︰「就算是老太婆,也是個年輕時候貌美如花的老太婆!」

「喂喂你們三個!」梁菡在台上用力敲了敲板斧,「到底是打還是不打?要是懶得打了,我梁菡倒挺樂意送你們一人一斧頭!」

洛然冰神色一肅,伸手自袖中模出了一把長不盈尺的短劍。那劍沒鞘沒柄,破袖而出之時華光三尺,卻又小又細,和小孩子的玩具一般,放在洛然冰修長的掌中仿佛盈盈一汪秋水。

「戒子!」台下一臉輕慢的徐淮之卻忍不住肅色。

「奇怪了,你連戒子都知道,卻為何不知道三才門中的事?」行止奇怪地看著徐淮之,「傳說所謂‘戒子’之劍,是三才門中一項鎮門之寶,此劍不僅劍身無堅不摧,且催出劍氣可短可長,詭異莫測。只是因為與之相配的武功練起來太過艱難,因而江湖上因此劍成名的也少有幾個,這幾年還出了不少贗品,都是些孩子玩意兒,作不得真。」

「不,」徐淮之一蹙長眉,盯著台上那一柄幾如玩物的劍萬分肯定,「如果這一把不是真的,那麼世上便沒有所謂戒子劍了,不僅如此,我賭我身家性命,那個姓洛的絕對會使,不是拿出來咋呼小孩子。」

「算了吧你,」行止不屑地哼了一聲,「你說你從小長在山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憑什麼你說是真的便是真的?」

「你眼瞎了麼?」徐淮之懶洋洋地開口,語氣中卻多了一份緊張,「‘戒子’同‘芥子’之音,采須彌納芥之意,你看那短劍無柄無鞘,且方才我看他袖里分明沒有這東西,正是——劍封山海、容于芥子,那劍放到哪里都是小到看不出來的,只有在與之相配的人手中,才能一顯行跡。正因如此,世上才沒有一鞘一柄,能容得下它。」

「師弟這下不會糟了吧……」他望著台上清光炫目的短劍,絲毫沒把握地自言自語,「不然還是讓他回來,別玩得太過火了……」

「什麼叫玩得過火了!」行止聞言大怒,「你師弟的小命是給你這麼玩的麼!還不快叫他回來!」

「我——」徐淮之一句話還未出口,只見台上洛然冰足下如飛地趕了過來,手中水波溫柔瀲灩,卻亦凜冽凌厲地出手!

眾人眼前一花,還未看清是怎麼回事,季康身形已動,他反應較洛然冰慢了半截,身形更是慢得無可比較,然而,洛然冰這必中的一招,卻恰恰從他右頰掃了過去,仿佛是他自己刺偏了一般。

洛然冰劍底走了個空,險些收不住直沖下台去,還虧得季康慢之又慢地拖了他一把,恰好拎住他衣襟。

洛然冰此時兩腳已然懸空踏出台外,只余衣襟被季康拎小雞樣拎著,他一劍全力施為之下,內力已然不濟,只要季康一松手,他就會大頭朝下摔個淒慘無比。

然季康卻一縮手將他拎了回來,洛然冰一雙腳方在台上站穩,回過神來,便忿而摔開了季康的手︰「你干什麼,我技不如人,卻也不需要你來賣恩示好!」

不想季康卻全沒理會他,只是茫然望向徐淮之︰「師兄,你說全踢下台去,自己掉下去的不可以麼?」

全場之人,為之絕倒!

「你這師弟腦子是怎麼長的……」行止抱頭大吼,滿臉的難以置信,「妥妥兒要贏的局面,他怎麼就突然犯渾了……」

「瞎嚷嚷什麼,」徐淮之面色不動地望著台上,「你還是被他氣得少的,我和他再一起十幾年,若都和你這般樣子,現下也被氣得沒幾年好活了。」

再說那季康見師兄冷眼旁觀,並未給自己拿個半分主意,站在台上手無足措,頗有點冷汗涔涔的意思。听到台下滿場嘩然,就算腦袋再不濟,也已知道自己定然是又做錯了什麼。只得猶猶豫豫一抬腳︰「那我現在踢他下去成麼?」

洛然冰只見那笨拙緩慢的一腳直奔自己左胯而來,一怔之下,下意識地向後一躲,然而季康那一腳,卻仿佛粘上了他一般,微微一改勢頭,仍是直沖他踢過來。

洛然冰心中一悸,身子一矮貼上地面,急急翻了三四個滾兒,狼狽不堪地連躲了幾丈遠,爬起身來捏起褲子一看,卻仍是被季康的腿風擦黑了一塊,不由大是驚詫,開口吐出兩個震驚全場的字︰

「拙,意!」

台下一時人聲俱寂,人人臉上肅色,眼中收神,全換了個神態去望台上那身形笨拙的少年。

行止看向身側的徐淮之,卻見他一臉茫然之色,似是全然不懂眾人為何而驚。回身看那地字門的錢掌門,卻听他似惶恐不安地喃喃自語︰「這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

「喂喂,」行止一捅徐淮之,「你師弟的功夫是從哪兒來的,那姓洛的小子說是‘無為拙意’,是真是假?你們師父,可是天地第一奇俠‘南天道人’?」

徐淮之蹙眉︰「我師弟的功夫自然是跟師父學來的,說句實話,我師弟說的那句‘師父就是師父,沒有別的名字’卻不是他不肯告訴你我倆師承,這句話,原是師父原話。我師弟的功夫卻也沒有什麼名字,至于你說什麼‘無為拙意’我更是听都沒听說過……」

「這我就搞不懂了,」行止模模腦門,「江湖上有些冷門之事,你徐淮之事無巨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有些人盡皆知的,你卻一無所知,你師兄弟倆,真真是一對怪胎。那南天道人行事光明磊落,想來不會這麼遮遮掩掩,看來方才那所謂‘拙意’卻是你師弟瞎蒙出來的一招了。」

「是不是你們說的‘拙意’我不知道,」徐淮之微微一笑,「但憑我和師弟這十幾年來打過的大大小小不下萬余場架,我卻知道他這一招絕非偶然!」

爭花台上天地兩派的少年方才都只是作壁上觀,只等他們其中一個落下台去,而未有動作,此時听得洛然冰叫出「拙意」兩字,不由臉色劇變,然而只緩得一緩,便听那天字派的少年蔑然開口。

「洛然冰,我看你的膽子也太小了吧?怎麼,踢著你一腳便是‘無為拙意’?」白衣少年猛地自腰間抽出一把長刀,眼神一肅一刀橫撩而去,「那我這一刀,還是‘曠世解憂’呢!」

這一刀來得氣勢如虹,流星趕月般直指季康鼻尖,那巧妙騰挪之意,倒還真有些許「解憂」之感!

卻只見季康身形一閃,方才極慢,現在卻又極快,仿佛是被那刀氣鼓動一般足不點地地直退開來。

白衣少年一招眼看見老,變無可變之時,季康卻突然一頓,方才還隨風而動的飄逸勁頭仿佛千斤墜一般旁落下來,腰背一挺,胸口衣襟恰恰頂上勢頭已盡的那一刀。

白衣少年大驚失色,欲得要退,卻被季康一把抓住了右腕,身子一偏,胸口迎著刀鋒折了過去!

「崩!」一聲脆響,半截雪亮長刀已然打著旋兒飛過眾人頭頂。

眾人被這刀光猛一晃眼的瞬間,季康已然詭異地欺身上前,左手扶他右肩,右手折他腰背,長腿一掃,那白衣少年頓時失去重心,被他跟腳一踹,直飛了出去!

這一下兔起鶻落,人人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那脊背著地的「天」字門少年哼哼唧唧被門派中人從地上拉起來,場中才一時嘩然起來。

「拙意……真的是……拙意!」那少年被門人攙起來,仍是一臉驚魂未定。

「余清,洛然冰看錯,你也跟著看錯?!」人群中忽起一聲怒喝,將驚躁不定的人聲給壓了下去,「他一個年未弱冠的孩子,怎麼可能習得‘拙意’之法?就算習得了,必然也應有‘解憂’與之對應,可他若會‘解憂’此時還有人能站在這台面上麼?!」

「呸呸,這句話酸也酸死了!」卻是行止大聲在一邊起哄,「余掌門,誰說年未弱冠就習不得拙意了?五十年前南天道人十五歲出道,再往上清雲真人十三歲就劍封泰山,雲華老祖十歲就打得三才門眾子弟毫無還手之力,哪一個身負‘拙意’之人不是少年得志,他不用‘解憂’之法,怕也是心地太好,怕傷了你這傻瓜徒弟!」

余掌門哼了一聲,不再開口還嘴,行止得意洋洋地回頭看徐淮之︰「淮之你看,這回俺認準了罵對了人,可不準再說我眼拙。」

「好好,能幫我師弟說話,也算大師能慧眼識人。」徐淮之語氣轉柔,卻仍月兌不了那股笑謔之意,「卻不知,這些三才門的人,听‘拙意’‘解憂’二字便如逢大敵,卻又是為何了?」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麼?」行止愈發得意,「俺可不會這麼簡單告訴你,嘿嘿,若想知道這個,須得先告訴和尚你倆是何方神聖,此行是何目的才行。」

「只要大師能保守秘密,告訴你卻也不難。」徐淮之微微一笑,「只是此處人多眼雜,多有不便,好在我師弟也算過了第一關,今日我三是算是有了去處,待到安靜地方,淮之再細細說與大師听,卻也不遲。」

此時梁平管家已然扶著被季康一腳踢下台的少年前去後院休息,台上那地字門的少年隊季康冷冷打了一躬也跳了下去,洛然冰收起掌中「戒子」之劍,對著季康看了好一會兒,眼里似是有無窮的話要說,卻仿佛終于還是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下了爭花台。

台上便只剩了呆呆的季康與托腮相看的梁菡兩個人。

「喂喂,」梁菡盯了季康好一會兒,把他盯得渾身不自在之時突然開了口,「你真的會‘拙意解憂’?那你方才怎麼不出解憂刀?」

季康定定地看著她,眼里那一點惘然之色看得她心里不覺就是一痛,正遲疑間,卻听季康開了口︰「我知道你希望我會,但是我真的不會。」

一句話說完,沒等梁菡回話,他便飛身跳下台去,朝著場邊自己師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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