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雙更,時間依然是明早10點,和下午6點。
----------------------------
阿離後背抵著供桌,右手死死攥著一座不知是哪位先祖的牌位,沖著那扇虛掩著的黑洞洞的門,大聲喝道︰「是誰在那兒?」
沒人應聲。
北風猛地灌了進來,將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門又吱呀呀吹開了尺許寬的縫子。院中滿地清冷的月光,門後赫然有一個黑影貓著腰在那里蹲著,一動不動。
阿離的心如擂鼓般咚咚狂跳著,額上頓時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年關將至,難道那是個登堂入室的小蟊賊?這個家祠和正院那邊離著還有一段距離,就算高聲喊叫也不容易被听見;況且只怕才一開口便已遭了暗算
阿離硬著頭皮,僵直地站在黑影里。那香樟木的牌位握在手中勢大力沉,若是一下子掄過去,只怕也能讓那人的腦袋開了花吧?
她屏住呼吸,極力鎮定地又沉聲喊了一句︰「門外到底是誰?再不說話我就喊了這四周都是我們府里的人,你以為你能跑得了嗎?」。
門外那個黑影依舊不聲不響,卻慢吞吞地居然徑直走了進來
阿離只覺得口干舌燥,心跳如鼓。沒時間再猶豫了,她悄悄將手中的牌位高舉過頭,就要沖來人一下子捋過去
然而,那黑影卻忽然停住腳步直起了身子,站在黑暗中,他低低地叫了一聲「六姐姐」,又焦灼地囁嚅道︰「六姐快別高聲,可別讓他們听見再找過來」
居然是二少爺曾念北?……
阿離頓時又好氣又好笑。緊繃的神經一但松馳下來,便覺得兩條腿軟軟的就象踩在了棉花上;一身的熱汗,整個人就象要虛月兌了一般。
「二弟跑到這兒干什麼來了?不聲不響的,嚇我好大一跳」阿離沖念北道了這一句,臉上盡管微微笑著,眉頭可是皺了起來。
這才想起手里還倒提著曾家不知哪位先祖的牌位呢,舉頭三尺有神明,真是……有點大不敬了……
阿離也顧不上和念北說話,先急忙雙手捧著祖宗牌位輕輕地放回原處,又伏身在蒲團上恭恭敬敬地叩了幾個頭,心中不斷地向冥冥中請了幾遍罪,這才起身向念北道︰
「二弟這是從哪里來?才下學麼?你快回去吧,這麼晚了,只怕里頭到處在找你呢。」
曾念北悶悶地「嗯」了一聲,卻不走,反而一坐在了阿離適才坐過的蒲團上,忿忿地說︰「父親才一回家,老匹夫就跑過去告我的狀,說我書念的不好,字也寫得不行……父親眼下正派人找我呢,我才不回去……」
「老匹夫?誰?」阿離驚訝地問。
「還能是誰,不就是學里講書的那糟老頭子嗎?七老八十了還不回家歇著,偏跑到咱們家里來和我過不去每次他到父親書房里去一回,我就得被叫進去挨一次罵。呸,這個老匹夫」念北盤膝坐著,小拳頭在黑暗中恨恨地在蒲團上搗了一下。
「原來你是被老夫子嚇得跑到這兒避難來了……」阿離抿嘴一笑,便在念北對面坐了下來,緩聲道︰「我听說給你授課的那位老先生可是遠近聞名的一位鴻學大儒,他的學生有做到京中一品大員的早幾年前老人家便已閉門謝客,性子又倔,尋常人家根本進不了他的門。也就是老先生看在和咱們家的交情上面,才來屈尊做你的老師,不知有多少人家求之而不得,你卻還在這里抱怨也算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念北听了便不吭聲,過了一會方又鼓著嘴忿忿然道︰「誰讓他總去父親面前告我的狀?他害我我就罵他,管他什麼大儒不大儒的呢」
阿離便笑著搖頭嘆了口氣︰「他那麼一大把年紀了何苦得罪你這麼個小孩子,說幾句好話皆大歡喜不好麼?還不是因為顧念著跟父親的交情,不肯敷衍了事誤了你的前程這樣剛正的老夫子你還要罵,難道你喜歡那等阿諛奉承只會獻媚的小人不成?」
阿離的話里雖滿滿的都是不贊同,但語聲帶笑,溫柔和藹,念北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低了頭嘟噥了兩句就不吭聲了。
兩個人在黑暗中默然對坐了一會,阿離便又催他︰「快回去吧,天馬上就黑透了,你把跟著你的丫頭小廝們都甩了,倘若磕著踫著了怎麼辦,他們豈不是要跟著無辜受罰麼?」
听了「無辜受罰」這幾個字,念北忽然訕訕地漲紅了臉。頓了頓方遲疑地問︰「那你不走麼?你要在這里……跪到什麼時候呢?」
「母親說跪到子時」,阿離淡淡地笑了笑︰「也不過再有兩個時辰就完了。你別在這里耽擱了,快走吧。」
黑暗中看不清念北臉上的神情,他一聲不吭地又坐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極快地說了句「我走了」,二話不說轉身就出去了。
阿離听著他輕悄的腳步聲消失在院外,長吸了口氣,復又緩緩坐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天上飄起了雪。北風將祠堂大門吹得 作響,沁涼的雪花從門縫里灑落進來,委頓于地,成了點點水痕。
大堂上已是一片漆黑,很是人。阿離不敢再將門也掩上,索性任由它敞著,只不過兩臂更緊地當胸抱著,額頭抵著供桌,飄渺地想著心事,眼皮漸漸有些粘澀起來。
不知何時,清冷的空氣里似乎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肉香,阿離不自覺抽了抽鼻子,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肚子里適時地咕嚕嚕發出一串響動。
這腸鳴之聲在靜寂的堂上顯得分外響亮,曾念北在阿離耳邊「嘎」地就是一聲笑。
「你怎麼又來了?」阿離嚇了一跳,隨即問︰「什麼時辰了?」
「戌初了」,念北從懷里模出火折子,點著一根蠟燭放在供桌上,隨即又模出一個油紙包打開,里面赫然是一大塊鹵成醬紅色濃香四溢的牛腱子。
「這?」借著蠟燭暈黃的微光,阿離瞪大了眼楮低頭看了看那塊鹵牛肉,再抬眸望了望念北,心底有絲熱呼呼的東西莫名地涌動了一下。
「我跑到廚房里偷出來的,愣是沒一個人瞧見我,那幫蠢材」念北得意地仰頭而笑,復又滿身模索了一遍,失聲道︰「哎呀,我那柄小倭刀忘了拿過來了,這麼一大塊肉,不切可怎麼吃呀?」
阿離從念北手中將牛肉接了過來,兩手捧著默默地咬了一大口,方抬頭笑道︰「啃著不是一樣的吃?真真是大少爺才會說這樣的話」
念北搔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訕訕道︰「涼了,不好吃了吧?」
阿離默默地又啃了一口,低頭咀嚼了半日,方微笑著輕輕道︰「不,很香,我從來沒吃過這樣好吃的美味……多謝二弟。」
念北立刻不笑了,低了頭局促地在那里摳著手指頭,過了好半天方一鼓作氣地粗聲道︰「謝什麼,有什麼好謝的你不知道,其實……那只死老鼠是我放進你書箱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