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雲坐在炕上,炕桌上擺著一盤江米藕,這是剛才胡同里過來的小販吆喝的時候,乳娘阮氏著看門的蒼頭老顧去買的。
乳娘一臉慈愛的看著素雲,笑道︰「好吃嗎?」。
素雲用牙簽挑了一個,送到阮氏嘴里,阮氏邊吃邊點頭,「好吃,又香又甜。這桂花味真濃。」
素雲笑了笑,又簽了一個,對坐在凳子上納鞋底的丫鬟雙荷說道︰「雙荷姐姐,你也來一個。」
「小姐,您吃吧,我不餓。」
素雲笑道︰「我就是讓你吃一個,這東西不能管飽的。」
阮氏點點頭,雙荷放下鞋底,走上前張口吃了,素雲一直看著她吃完,仿佛是在等她的答案,雙荷一笑,「小姐,又香又甜,真好吃,明天我學著做一做,看看能否做出來。」
素雲點點頭,笑著嗯了一聲,素雲看剩下的半盤,對阮氏說道︰「阮媽媽,你把剩下的給老顧和天鵬哥哥吃去吧。」
阮氏寵溺的一笑,搖搖頭,「你這孩子,每次買點東西,都把大家伙想到了,唉,你是小姐,這些東西,你一個人吃就好。」
素雲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揮揮手。
阮氏笑著端著盤子出去了,素雲看了一眼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打了一個哈欠,她雖然傷病已愈,身子骨兒還是發虛。
雙荷忙說道︰「小姐,困了嗎?那趕緊睡一會兒吧。」
雙荷嘴上說著,人已經站起來,把枕頭,褥子放好,素雲躺下以後,雙荷給她蓋上一床薄被,踮著腳尖退了出去。
素雲並沒有睡著,她睜著眼看著屋頂,心中依然無法平靜。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四個月了,顛沛流離了近三個月,終于來到京城,卻始終見不到舅父,他們只好在正陽門外的石頭胡同租了一個兩進的小院兒。
她本來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之前的名字叫姜昕,是A市的刑警隊副隊長,在她12年的工作生涯中曾兩次榮獲全省公安刑事技術先進個人,榮立三等功四次,二等功一次,如果不是這次追捕一個逃犯的時候,警車突然剎車失靈,導致車子滾落山崖,她肯定已經抓住了逃犯。
結果,逃犯沒有抓住,她自己穿越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里,依舊停留在之乎者也的時代,而她,從一個30多歲的老姑娘,變成了一個還未及笄的大家小姐。
她只知道,現在的朝代是楚朝,從開國皇帝傳到如今,已經第六世,當今皇上是世宗皇帝秦恆。
好在,大楚皇朝的京城還是北京,讓她不至于完全的失落。
其實,她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並未在京城,而是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慶陽府,她的父親只是一名小小的參將。
因為患病,董宏勛死在任上,素雲是他的長女,也是唯一的嫡女。
素雲的命很苦,她的母親因為難產,在她出生之後,便即歸去。
董宏勛愛妻情深,並沒有載續弦,素雲母親懷孕的時候,將丫鬟蘭英抬了妾,巧的是,蘭英在四個月後也有了身孕,也給董宏勛生下一女,第三年,又生下一子。
蘭英以為,生下兒子,她就有希望成為繼室,奈何,董宏勛從未提起此事,而且,他一直最疼愛的,還是自己的嫡女素雲。
素雲五歲的時候,她的舅父,定王的家臣封靈昆為她定了一門親事,對方是肅州衛總兵韓波之子韓少平。
董宏勛病重時,擔憂自己一死,女兒無人照料,而且,他死之後,蘭英肯定是要帶著兒女回老家施州,慶陽府距離韓家要近得多了,是以,他寫了一封信給韓波,希望韓少平能夠提前迎娶素雲,韓波回信,應允此事。
蘭英卻趁著董宏勛病重,不能理家,串通管家和下人,李代桃僵,把女兒素玉嫁了出去。
素雲和素玉同歲,素雲大了半年,兩人雖然是親姐妹,性情卻是千差萬別。
素雲性情溫和,天資聰穎,且因為長相與生母酷肖,是以深得其父寵愛。
素玉仗著母親管家,事事與姐姐都要相爭,家中下人迫于其母的威嚴,不得不俯首帖耳。
董宏勛的病重,讓蘭英心焦如焚,兒子女兒尚且年幼,女兒的婚事一直都沒有著落,素雲的出嫁,又帶走大半的家產,以後,他們母子三人何以為繼。
董家本來就是平民之家,世宗皇帝登基之初,發生了敬王之亂,董宏勛跟隨定王平叛,立下戰功,在戰時與封靈昆相識,因性情相投,兩人結為好友,之後,封靈昆將自己的妹妹嫁給了董宏勛,二人關系也更加密切。
成親後,董宏勛得到定王推舉,帶著妻子到了慶陽府,做了守備,之後,一路升到參將。
夫妻繾綣情深,只可惜恩愛未能到白頭,封氏先一步撒手人寰。
董家的爹娘已經不在人世,董宏勛常年在外,如果蘭英帶著兒女回家,和留在慶陽府並無分別,兒女的前程可能就此作罷了。
蘭英左思右想,把女兒李代桃僵,嫁了出去。
董宏勛得知真相,吐血而亡。
當時,房內只有董宏勛和蘭英,家人並不知道真相。
蘭英心一橫,收拾了房間內的凌亂,然後報了喪,按照習俗,他們要扶著董宏勛的靈柩要返回家鄉。
暗地里,蘭英與管家暗中勾結,買通了殺手,準備在路上殺掉素雲,來個一勞永逸。
他們的對話,被路邊小解的蒼頭董青听見,董青暗中叫了家將董天鵬保護小姐,豈料,殺手眾多,素雲小姐還是受了傷。
或許,就是這個時候,姜昕的魂魄,陰錯陽差,投入了素雲的身體。
阮氏最有主意,在一片紛亂的時候,她把素雲小姐的細軟收拾在一起,帶著丫鬟雙荷,董青背著受傷的素雲,逃了出去。
董天鵬雖然受了傷,還是堅持著給他們斷後,地勢險峻,加上天黑林密作掩護,幾人終于安然月兌險。
眾人當時在鳳翔,董宏勛的老家在施州,他們肯定是不能回施州了,在素雲養好傷之後,他們護衛著素雲來到京城,投奔素雲的舅父封靈昆。
彼時,封靈昆恰巧離開了定王府,陪著定王去了柳州辦事,還不知幾時能夠回來。
他們來到京城以後,先住在了客棧里。
封靈昆的家眷,就住在定王府,董天鵬去了王府問了幾次,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後來,他遞上一小錠銀子,門房才告訴他,封靈昆陪著王爺出門了。
于是,素雲做主,先租了一處小院住了下來,準備等舅父回來,再去求見。
素雲睡醒一覺,已經天黑了。
阮氏已經準備好了飯菜,看到素雲行了,雙荷端來淨水,素雲擺擺手,穿鞋下地,洗淨了手臉,這才重新坐到炕上。
菜不多,一盤醬菜,一盤小蔥拌豆腐,還有兩個糖水荷包蛋,香甜的玉米粥,白面饅頭。
素雲一個人哪兒吃得了這麼多,每天吃飯,都是她一個人先吃,剩下的,就是乳娘和雙荷的。
素雲幾次邀他們一起吃,乳娘始終不肯壞了規矩,之後,素雲也不再堅持。
但是,她提出一個條件,大家要和她吃同樣的飯菜。
他們的細軟一路典當,用去了一半,他們有沒有什麼營生,這樣坐吃山空,或許,等不到舅父回來,他們就會流落街頭了。
素雲心里著急,卻不能有所表露,她現在正在孝期,況且身為女兒家,不能出頭露面。
董天鵬說,如果不行,他可以到街上賣藝,也能糊口。
素雲心里在算計著,這些細軟,即便是能支撐到舅父回來,倘若舅父不與她相認,又當如何?
因為職業的關系,素雲分析事情的時候,總習慣往最壞處打算。
乳娘說,她的細軟里面,最值錢的就是母親留給她的翡翠蓮花墜和貓眼金簪,寶石耳墜。
據說,貓眼金簪和寶石耳墜皆為其母出嫁時,王妃賞賜給她的嫁妝。
這些東西,是斷斷不能典當的。
素雲覺得最要緊的是如何維持生計,而不是空等舅父回來。
雙荷與阮氏每天除了伺候她,就是不停的做鞋,做好以後,老蒼頭就拿到街上去賣,京城的人懶,大多買鞋穿,所以,老蒼頭出去一趟,都能賣光了。
但這些都是小錢,遠不能糊口。
趁著現在還能種點什麼,老蒼頭買了一些菜籽回來,在前院種了半院子菜,現在已經出芽了,過些日子,他們就能吃上自己種的蔬菜了。
素雲想了一夜,還是決定到街上轉轉,不能真的坐吃山空。
他們這一路到京城,為了逃避追殺,阮氏給素雲做了幾身男孩子穿的衣服,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吃過早飯,素雲說了自己的打算。
阮氏一听,極力反對,「小姐,我們四個人還養不起您嗎?這不行,若是老爺在天之靈看到了,讓我們如何對得起老爺。」
素雲搖頭,「阮媽媽,自從住進小院,我就再也沒有出過門,您就只當我是逛逛街總行了吧?」
素雲看向雙荷,「雙荷,你跟我一起去,再加上天鵬哥哥保護,萬無一失。」
素雲態度堅決,雙荷也是眼楮放光,她早就想出去了逛逛了,阮氏看得太緊,加上要照顧小姐,她只有把這個念頭深深埋在心底。
素雲一直纏著阮氏,阮氏無奈,只好到前院去找董天鵬,董天鵬倒沒反對,只說小姐出去逛逛,透透氣,對身體也好。
他們小姐九死一生之後,性子活潑了很多,幾個人雖然有些詫異,更多的是欣慰。
到底是武將的後代,膽氣比尋常人家的小姐要正多了。
阮氏一看,只好叮囑雙荷,一定要照顧好小姐,不得有閃失。
三人高高興興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