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修言果然是一名擅長水戰的猛將,花月清將帶來的三萬水兵交給了他之後,沿路上剿滅了不少海盜幫派,追得夜月國的流寇抱頭鼠竄。
雖然也有一些官兵對冷修言擔任統帥頗有不滿,可是畢竟是大公主下的令,誰也不敢多言。況且,冷修言在軍中沒有一職半位,花月清也跟眾將領說得清清楚楚,這一次是特例,待剿清海盜之後,無論冷修言立下多大戰功,都與他無關;但若是敗了,那冷修言也就沒命了。
這分明是一份霸王合約,便宜了那些將領,所以眾位將領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私下里,也有一些人亂嚼舌根。好在冷修言根本不關注那些流言蜚語,整日里一雙眼楮、一顆心都在花月清身上。
花月清因懷有身孕,這回才登船就開始暈船,每日都要吐個一兩次才能舒服一些。冷修言以為是他先前的折磨讓冷月清的身子變得虛弱,又內疚又心疼,本想讓她留在大營里休息,可是她卻偏偏要與將士們一起出戰。
「清兒,莫非你不相信我?」冷修言微擰著眉頭,看著神情憔悴、卻強自忍耐的花月清。
「是。」花月清依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看得冷修言火冒三丈,可是看著她那張慘白的小臉,又想著之前自己比她還要無情,這股火兒便生生地吞了下去。
無奈之下,冷修言只好想辦法給她弄來各式各樣的酸味蜜餞,總算是舒緩了一些。可是每次他送蜜餞去的時候,紅書總是對他冷鼻子冷眼,不讓他進帳,弄得冷修言一肚子悶氣,卻偏偏又不敢得罪紅書。
這一日,冷修言剛剛與將領們商議完明日的戰事,連房間都沒回,便急匆匆地來到花月清休息的大帳,可是剛到帳外,又被紅書攔在了門外。
「老規矩,東西給我就行。」礙于花月清的面子,眾人都叫冷修言一聲「冷大人」,只有紅書每次看到他都是直呼姓名,有時連姓名都懶得叫。
「你……」冷修言梗了梗脖子,窩囊地將衣袖里的酸梅遞了過去,「清兒今日可好?」
「不好。」紅書接過酸梅,揚著小下巴就要進帳去,不料卻被冷修言一把扯住手拉了回來。「怎麼不好?是不是又吐了,你是怎麼照顧的?她的身體到底怎麼了?」
看他一臉急切,眉眼里滿是擔憂的樣子,紅書撇了撇嘴,「從早上開始便頭疼得厲害,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現在估計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我要進去看看清兒。」冷修言霸氣外露,臉上的疤顯得更加駭人,可是紅書卻輕哼了一聲,甩開了他的手。
「若是我不答應呢?難道你要在這里站一夜?」
他在宮中的那日,最後果然就在花月清的殿外站了整整一夜。第二日花月清從他身旁目不斜視地路過時,他半晌都沒邁開腿,後來跌在了地上……
「你……」鐵拳緊握,冷修言恨不得一拳打飛眼前這個狐假虎威的小丫頭。
紅書自然知道他不敢打她,笑得更加嫵媚,讓冷修言恨得牙癢癢。
「不過呢,看到你這麼誠心的份兒,想要進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紅書嘿嘿笑了起來,那笑聲一听就十分陰險……
這幾日花月清的反應特別大,可能是一路辛苦,肚月復中的孩子還不適應,或者是……他感覺到了父親的存在?
半眯著雙眼,花月清輕輕撫著肚月復側躺在床上。
突然一陣輕微的叮當聲,讓她睜開了雙眼。
「你這是……」只見床榻之前,冷修言的手上和腳上都栓上了繚銬,許是怕繚的聲響吵到了她,他故意將鐵鏈拿在了手中。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冷修言皺了皺眉,卻滿是無奈。
越過他的肩膀,花月清看到站在門口的紅書一臉竊笑。唉,又是這個丫頭搞的鬼!回宮後,紅書發現了她手腕上紅腫的痕跡,她才將冷修言一些過分的行為告訴了紅書,畢竟她也需要有人分擔她的憂傷,卻不想紅書居然從此便記了仇。
「你來做什麼?」花月清揉了揉頭,故意讓自己看起來更冷漠一些。下一刻,一雙溫熱的大手便撫上了她的太陽穴,修長的手指力道不輕不重,按起來很舒服。花月清索性閉上了眼,靜靜地享受著。
「清兒,回宮去好不好?這里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那些流寇殺得片甲不留。」她的下巴又尖了,看得冷修言心里一陣發疼。猛然睜開的水眸帶著一份凌厲,「怎麼,冷修言,你覺得本宮不行?」
「不是,清兒,我是擔心你。逃走的那些流寇里有夜月國最大的海盜頭子崔七,他為人狠辣,這一次吃了大虧,我怕他會暗地里搞些動作。我倒是不怕,只怕你會……」這幾日,他的心七上八下的,總擔心是不是有事要發生。
「那你就快一點抓住他,也好讓我睡個安穩覺。」花月清翻了個身,不再理會他。
冷修言也不惱,依舊揉著,一直揉到花月清睡著了他才停了下來。
看著眼前沉沉睡去的小臉,冷修言只覺得這幾日的辛苦都值得了。他輕輕靠在床頭上,手腕間的鐵鏈冰冷又沉重,若不是親自戴上了,他還不知道原來這東西竟會讓人這般難受。
想起當日他也曾讓人給她戴上了這東西,而且一戴便是好幾日,他便恨不得狠狠地抽上自己幾個大嘴巴。冷修言啊冷修言,你真的是活該!
回想起她曾經對他言笑晏晏、溫柔體貼的日子,他的心里便悔得一塌胡涂,恨不得立刻將自己撕碎了。
太陽一點點沉了下來,淡淡的夕陽灑落下落日的余暉,紅書推門送飯進來的時候,正看到余暉籠罩下一坐一臥的兩人。
淡淡的金光灑下,兩個人的嘴角都帶著甜甜的笑意。
第二日一早,冷修言便隨著大軍出戰。花月清醒來的時候,正好有侍衛來匯報前方的戰事。
「稟大公主,冷大人帶著眾位將領已經成功地將殘余的流寇逼入包圍圈。」
「稟大公主,我軍已佔上風,冷大人傳話回來讓您放心。」
「稟大公主……」
前方戰事一路朝著她預計的方向發展,冷修言帶兵布陣的能力比她預料中的還要高。原本她計劃著至少要一個月才能剿清敵寇,卻不料還不到半個月,勝利已經近在眼前。
她知道,他是為了能讓她早一點回宮,可是,他難道不清楚,她回宮之日,便可能是他們之間緣斷之時嗎?
「大公主,您又在想什麼想得發呆了?」紅書端著藥挑了簾子進了屋。
「沒什麼。」花月清笑了笑,舉起藥碗一飲而盡。
「唉……」紅書輕輕嘆了一口氣,「大公主,你還是放不下他,否則你怎麼會這般在意這個孩子?」
大公主明明什麼胃口都沒有,還每日強迫自己吃些食物,只為了肚月復中的孩子。
「才沒有。這個孩子長在我自己的身體內,我怎麼能不愛他?」花月清急切地否認,一張小臉卻紅了起來。
「稟大公主,冷大人他……他中了敵人的圈套被崔七抓住了。」
「什麼?」 當一聲,藥碗從手中滑落摔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片,花月清不管不顧地穿上鞋子,一把揪起傳令兵,「快帶我去看看。」
傳令兵低著頭,匆匆地帶著花月清出了大營,原本紅書想要跟去,卻被花月清給攆了回來。
大營外,一隊士兵已經等在那里,遠遠地,紅書也未看清楚帶隊的是誰,只隱約看到騎在馬上的那名高大士兵臉上似乎有一個紅色胎記,笑得邪魅。
花月清前腳才離開,冷修言後腳便回到了大營。
「大公主呢?」冷修言和紅書面對面異口同聲地問起了對方。
紅書這才發覺大事不妙,急忙將事情的始末跟冷修言說得清清楚楚。
冷修言越听,眉頭便越皺得厲害。今日他雖然布下了天羅地網,可是卻還是被崔七帶著一小隊人馬沖出了重圍,瞬間便消失在海上。
他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心中惦記著清兒,也顧不上跟領隊的將軍打聲招呼,便急匆匆地趕回了大營,可是卻還是晚了。
「紅書,你立刻派人去通知各位將軍,我這就去找大公主。」冷修言一揮衣袍,急匆匆地離開了大營。
他曾在夜月國的時候便听聞過崔七的大名,此人心狠手辣,有時做事不為錢,只圖自己一時快意。如今他抓了清兒,又不刻意聲張,只怕是不只想談條件那麼簡單。
大營外的三條小路上都有大量的馬蹄腳印,冷修言跳下馬,蹲在一旁仔細看了看,後來便選擇中間的路追上去。
濃密的枝葉連在一起,將山谷籠罩在一片黑暗中,冷修言的馬兒在山谷中剛剛轉了一圈,一隊身著安澤士兵服裝的人馬便出現了。
為首的紅色大馬上,崔七邪魅地笑著,眼角上一個龍眼般大的紅色胎記。他的身後,花月清被五花大綁地坐在他的馬背上。
「崔七,放了她。」冷修言跳下馬來,舉起雙手,緩步走了過去,「我留下。」
「怎麼,咱們冷爺轉了性子之後,連人都變笨了?她是堂堂的安澤國大公主,你憑什麼覺得自己的命比她的值錢?」說著,崔七反手將花月清拉到了胸前,黑漆漆的爪子用力地捏了捏她的下巴,「再說,就算是要留下,爺也要留一個會暖床的是不?」
崔七下流的話惹得眾人哈哈大笑,花月清一張小臉氣得通紅,冷修言更是雙目猩紅,突然大喝一聲,足下用力,朝著崔七飛身而去。
空中突然出現兩根繩套,一左一右像套馬一般將他緊緊鎖住。「咚」地一聲,冷修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地上鋒利的石子劃破了他的臉,磨得他生疼。
崔七揮了揮手,馬背上的賊人紛紛下了馬,朝著地上的冷修言走去。
冷修言的出現讓他們失去了兄弟、飯碗和無數金錢,今兒個又差點丟了性命,對他們而言,冷修言就是他們的仇人,現在得了機會又怎麼能放過他?不知是誰第一個動了手,冷修言只知道接下來便有無數只手腳宛若急風驟雨般落在自己的身上……
「冷修言……」馬上的花月清眼見冷修言被打得吐出了血,再也忍不住叫了出來。
「怎麼,咱們的大公主心疼了,還是你也想嘗嘗拳頭的滋味?」崔七狠狠地捏住花月清的下巴,力量大得讓花月清以為自己的下巴下一刻就會碎在他的手中。
「放開她!你這個混蛋、雜碎、窩囊廢,有本事沖著你爺爺來啊!」雖然被毆打,冷修言卻還是一直強撐著從縫隙中留意著花月清,眼見著花月清就要被拽下馬來,他便采取了最笨的方式——激怒崔七。
果然,一番痛罵之後,崔七將花月清扔到了一旁,拎著馬鞭朝他走了過
寂靜的山林間響起了響亮的鞭子聲,眾人的狂笑夾雜著冷修言一聲聲的慘叫和悶哼,飄蕩在山林之中……
痛,無邊無際的痛叫囂著,宛若置身修羅地獄。
他死了吧?一定是死了,否則怎麼會這般痛?可是,如果死了的話,耳邊為什麼還會有溫柔的聲音?
「言,你要快一點好起來,我和孩子都需要你的照顧。你不知道,你睡著的這段時間,他總是欺負我,害得我吃不好,睡不安,你快點起來呀!難道你要任憑清兒被人欺負嗎?」
清兒……是他的清兒回來了嗎?
渾渾噩噩之間,冷修言听得不是很清楚,可是那句「清兒」卻清晰地闖入他的腦海中。
似乎有一道金光閃過,整個混沌的天地瞬間被劈開,冷修言用力睜開了眼楮——刺眼的光襲來,他被晃得又閉上了眼楮,過了好半晌才緩緩睜開了眼。周圍一片暈開的紫色,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卻難受地痛呼出聲。
「醒了,他醒了!紅書,快去叫太醫。」
循著聲音,冷修言轉過頭去,卻是一陣眩暈,脖子後一陣刺痛,他不由地低呼出聲。
花月清急忙起身幫他小心地躺好,「言,你別急,先好好躺著。你受了很重的傷,太醫說暫時還不能隨便動。你想要什麼告訴我,我給你拿。」
喉嚨里火燒火燎的,冷修言想說話,可是干裂的唇卻黏在一起,他又虛弱地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好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茶杯。
花月清一看他的神色便清楚了,急忙倒了一杯溫水過來。
直到溫熱的水喂到嘴邊,冷修還是不敢相信,那個溫柔體貼的清兒真的回來了嗎?
花月清拿著湯匙喂了幾勺,可是卻始終沒喂進去一干裂的唇瓣輕輕一踫,便滲出了鮮血,幾番之後,水沒進去,反而弄得他雙唇上紅艷艷的一片。
看著冷修言可憐巴巴十分饑渴地盯著自己手中的水杯,花月清也急得出了汗。突然她靈機一動,一口將水杯中的水含在嘴里,然後俯子,用自己溫潤的唇輕輕濡潤著干裂的唇。
清水混著久違的甘甜一點一點地流入冷修言的口中,四肢百骸都舒坦了一些,冷修言只覺得一瞬間又從地獄回到了天堂。
一杯水下肚,他的精神好了許多,喉嚨里灼熱的痛感也減輕了許多,可是他卻不願錯過這機會,硬是又「哀求」著喝了幾杯。
「清兒,真的是你嗎?」看著花月清柔眉順眼地坐在自己的身邊,冷修言真怕這又是一場美夢。
「言,是我,真的是我。」當初在冷修言闖進宮里對她表白的時候,她便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是栽在他的手中了。之後,她不過是想藉機讓父皇同意讓冷修言帶兵作戰,好證明冷修言的能力,讓父皇接受他。
誰知卻發生了後來的事情,若不是眾將領及時趕到將他們救了出來,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看著他渾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中,當時她腦海中唯一的念頭便是——如果他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好在上天听到了她日夜誠心的懇求,終于讓他醒了過來。
「清兒」得而復失的珍寶又重回手中,冷修言簡直高興得想要大叫大笑,跟全天下的人一起分享心中的喜悅,可是他才動了身子,又是一陣刺痛。
「言,你別亂動,現在你還虛弱著呢!」
「誰說的?我現在好的很。」冷修言此刻十分討厭「虛弱」二字,他咬著牙關,硬是強撐著坐起身來。
靠在床頭上時,他已經一頭冷汗,可是卻還是一臉倔強,「對了,剛剛你是不是說有人欺負你?讓他過來,我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花月清「噗哧」一聲笑出聲來,「言,他現在恐怕還不能來。」
「為什麼?難道是你那個太子弟弟?」
「不是玉瑯,是……是玉瑯的外甥。」花月清突然紅了臉,羞答答地低下了頭。
「外甥?」冷修言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是誰,「不管是誰,反正欺負我的清兒就是不行,快點讓他滾過來,我好好教訓他一番。」
「傻瓜!」花月清被他傻乎乎的樣子逗得咯咯地笑了起來。
「傻瓜,他躲在這里你想怎麼教訓他?」花月清直接抓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月復上暗示著。
「嗯?」冷修言好半晌後才听懂花月清的意思,隨即瞪大一雙眼。
孩子!他和清兒有孩子了?!這是真的嗎?幸福接二連三,而且來得一個比一個突然,巨大的幸福像是雪球,狠狠地砸向了冷修言,將他砸得天昏地暗,滿頭金星。
陷入狂喜中的冷修言只能傻傻地笑著,完全沒有平日的冷靜風範。
「清兒,我有兒子了?清兒,是你和我的兒子?」
看著瞬間傻掉、胡言亂語的冷修言,花月清又好笑又可氣,「難道,你還準備跟別的女人有兒子?」
「那怎麼可能?」冷修言低頭看著花月清依舊平坦的小月復,始終不敢相信那里住著一個小生命,一個屬于他和她的孩子。
花月清輕輕拉住他的大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雖然她還是瘦,但比起前一陣子已經好上許多,似乎有他在身旁,肚子里的孩子也听話了許多。
「言,雖然現在他還不會動,但是你仔細感覺一下,這里住著我們的孩子,是你和我的孩子。」花月清有些哽咽,為了這一天,他們付出了太多太多……
「清兒……」冷修言伸出手,輕輕地將花月清摟在懷中……
原本單調的宮中生活,因為冷修言的出現而熱鬧了許多。
宮里的眾人常常會在御花圜、千秋亭、各個宮殿門前看到大公主攙著未來駙馬「恩愛」的樣子。
「冷修言,你快一點。」
「冷修言,你再這樣慢吞吞的不想鍛鏈,我就讓父皇收回賜婚的旨意。」
「冷修言,你今天要是追不上我,我就去跟戶部侍郎家的兒子約會了……」
「花月清,你敢?!」前一刻還撒嬌賴皮不肯松開她手的男子,下一刻就生龍活虎地撲了過來。
花月清笑著逃向了御花園深處,咯咯的銀鈴般笑聲仿佛小貓的爪子一般,一下一下撩撥著冷修言的心,他舌忝了一下嘴唇,怪叫著追了進去。
半晌之後,御花園深處的某塊大石後,便響起了陣陣嬌喘。
「言,不要……等下父皇下朝路過這里會听到的。」花月清被冷修言壓在石頭上,嬌羞地搖著頭。
他迫不及待地一把掀開她的裙子,「不會的,清兒,我會輕一點,保證不讓別人听到,也不會傷到孩子。」
「啊……言,我愛你……」
原本輕微的嬌媚喘息居然越來越大聲,最後竟然匯成了長長的吟哦,混著男子的低吼聲、女子的告白飄蕩了出來……
御花園里,剛剛下朝的花沐德看著身旁笑成一團的兒女,也忍不住笑了。
看來,這一場婚事又該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