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衿想起電腦里的那些照片,她那樣安靜的睡在那個人的懷里,仿佛靠著的是整個世界,那樣的吳悠又豈是在他面前永遠驕傲不低頭的她?
吳悠似乎讀懂了他心里的想法,卻無力再去解釋什麼,他們之間缺乏最起碼的信任,固守著自己的堅持,驕傲的誰都不肯低頭去問個清楚,就如同她從來不告訴他自己的交際圈子,而他也從來沒有讓她知道除了中校的身份,他還是B市最大的IT公司管理者之一。
「好。」良久過後,久到屋里的空氣已經有幾分窒息的悶堵感,趙子衿低低的吐出這一個字。既然她心已遠,便沒有再留的必要。
「嗯。」
……
很久很久以後,當吳悠輾轉一一行走過那些聞名于世界的許願池,愛琴海等等很多最容易邂逅愛情的地方時,總是會想起這段短暫而倉促的婚姻。
她在他的求婚中應了一聲好,他在她提出分居時也是回答的一個好,那樣簡單而倉促的開始,那麼簡單而倉促的結局……原來很多事情,早已命中注定!
那一天,在吳悠低低的「嗯」了一聲之後,趙子衿便離開了病房,再也沒有出現過。
也許是雙方長輩早已或多或少的猜測或是了解到了兩人之間出現了問題,這一次,竟是難得的沒有齊齊上陣勸說或是別的什麼,反而說的最多的是要養好身體。
趙子衿的母親來的時候,那樣優雅得體的以為貴婦人看著吳悠的表情竟是多了幾分哀怨和難言的憂傷,最終卻只是不咸不淡的叮囑了聲︰注意休息,而後轉身離去。
其實在那一瞬間,吳悠是有些愧疚的,在出國前的記憶里,那位被她喚作趙媽媽的女子從來都是像媽媽一般對她的寵愛,甚至一度揚言兒媳婦的人選非她不可。
後來經歷了太多太多,那種骨子里天生的挑剔怎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娶一位有著那樣歷史的女子呢,即使那個女孩子是她——一直受她疼寵的吳悠。
她知道她盼孫的心切,他也曾一度想生個漂亮的寶寶滿足她心里的願望,卻總是事與願違!
不過,應該不會太久了,趙家的孩子怎會一直流落在外?
這一次,吳悠沒有著急著出院,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情況,所以這一次不再任性,一直住到醫生說沒什麼大礙,可以回家靜養的時候,她才辦理了出院手續,一晃,竟然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
「如果不想我再像當年一樣去巴黎的話,你們就什麼都不要問。」吳悠淡淡卻倔強的丟給家人這樣一句話,就再也沒有任何的解釋,任誰都問不出口。
趙吳兩家調查了許久,也只是探听到一些水面上的東西,比如趙子衿和方以柔的過于曖昧,比如,吳悠和楚杰的同游麗江。
這樣的事兒在他們這個圈子里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本著家丑不可外揚的心態,兩家在這件事兒上竟是達成了驚人一致的共識,彼此都在心里權衡著,反正只是分居,只要不離婚,就總會有和好的一天,是以,便也由著兩人而去。
這天中午,吳悠簡單用了點午飯,便開車一路駛向了B市最昂貴的那片別墅區。
進了門,鋪天蓋地的竟是一種塵土的氣息,明明只是一個月未來,卻似乎是許久未住過人的味道,她特意挑在他最不可能回來的中午時間,潛意識里是避免再次見面的尷尬,可是哪成想這里連住的人都沒有。
搖搖頭,甩去自己一念而過的可笑的想法,心想著,趙子衿那樣的身家,房產也絕不止這一處,又何必非要住在這里呢。于是便直接邁步往二樓的衣帽間走去。
將自己的衣服鞋子收拾妥當,又去了洗手間將自己的化妝品什麼的該扔的扔掉,該拿的拿走,而後提著行李箱便往樓梯口走去。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頓住了身形,吳悠略一思忖,一個轉身往主臥邁去,走到梳妝台前,拉開抽屜,拿出那個紫藍色錦盒,里面放著的是那枚白金質地的卡地亞發簪。
其余的小首飾耳飾發飾什麼的她一一收起,裝在了化妝包里,還有那套傾城之戀的珠寶,只是,那枚同系列的鐲子她沒有帶走,還有,那塊結婚一周年時買的卡地亞情侶手表的女款,她在手里拿了片刻,又再度放回去,一並放回去的還有前些日子她從手上摘下的婚戒,不再屬于她的東西,自然沒有拿走的必要。
最後掃了一圈這個房間,吳悠深吸一口氣,轉身邁步走出,在沒有回頭。
她提著有些重的行李箱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樓梯上一步步挪下,手里握著的鑰匙剛要往客廳的茶幾上放,便听到門開的聲音。
動作就那樣停住,鑰匙還捏在手里,吳悠看著進門的身形有些微怔,旋即恢復姿態,唇角輕輕一揚,勾出一抹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仔細想想,自從醫院那次,兩人似乎已經近一個月沒有見面了,想起前些日子無意間听到爺爺他們的談話,似乎是提軍餃前的考核什麼的,許是部隊的事兒太多,他看上去有幾分疲憊,人也瘦了些許,不過,趙子衿就是趙子衿,即使是這樣頹廢的他都掩不住那周身散發出的傲人氣場。
「今兒踫見你了正好,這鑰匙我就直接給你吧。」吳悠首先打破沉默,將手中一直握著的鑰匙遞了過去。
趙子衿盯著她手中的鑰匙,許久未接,而後掃了眼她手上的行李箱,眸里的光驟然冷了幾分,片刻後低低開口說道︰「鑰匙你留著,這里你住就成。」說完後,又補充了句︰「我……不會回來。」
吳悠一怔,旋即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輕輕搖了搖頭︰「這是爸爸買的,我不好再住在這里。」說完,見他遲遲不接,便把鑰匙放在了茶幾上。
「吳悠,你非得要跟我分的這麼清楚麼?」趙子衿的聲音帶著幾分冷意,看似面無表情的臉上卻是帶著極力壓抑的怒氣,她就這麼想跟他撇的一干二淨,這婚,可還沒離呢。
「這是原則性的問題。」不是她的,她不要,既然已經分居,再住在這里有什麼意義。何況當初這處別墅本就是趙父買來送給他們結婚用的,如今……自然沒有必要……
「隨便你。」趙子衿冷冷丟下一句,幾步上前提過放在她身邊的行李箱,大步走了出去。
吳悠只是一閃神,旋即跟了出去。
趙子衿將行李箱放在她那輛路虎的後備箱里,而後給她打開車門,看著她坐進駕駛座,關上車門前說了句路上小心,便迅速邁步跨進了自己的悍馬車里。
吳悠足足愣了有一分鐘的時間,旋即緩緩發動車子,踩下油門離開,是以,她並未看到身後的悍馬車里,男子的雙眼一直緊緊盯著她離開的方向,一手狠狠的砸在方向盤上……
一路上,吳悠不住的告訴自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總會過去的,可為何心里那一揪一揪的感覺令她那樣的難受和疼……
……
傍晚的蘭韻飯莊里,在座的全都是衣著光線亮麗的客戶,其中不乏電視上常見的名嘴或是明星。
「行了,長本事了啊,這回索性什麼都不說了是吧?」秦曉樂冷著臉一把奪過對座之人兀自把玩在手中的茶盞,聲音里帶著幾分怒氣幾分冷厲。
「樂子姐。」吳悠只是無奈的喚了一聲,好一臉無辜的表情。
有些話不是不想說,只是覺得沒必要,反正已經是這樣,何必再徒增別人的擔憂呢。
「不許插科打諢,說,到底怎麼回事兒?」好好的,這丫頭非嚷著要去什麼米蘭開設分公司,先前的事兒鬧得動靜那麼大,縱然趙吳兩家壓著,沒傳出什麼風聲,可是前些日子無意中踫到尚可凡,才從他嘴里听到說什麼這兩人鬧分居來著。
「就是你知道的那回事兒唄。」吳悠漫不經心的道著,手中的刀叉撥弄著盤里的甜點,卻始終沒有送到嘴里去,似乎自流產後,她一直沒什麼太好的胃口,即使面對的是曾經最愛的甜品。
秦曉樂深吸一口氣兒,被她這不緊不慢的樣子簡直是氣的……這麼些年,也似乎就這丫頭有本事將她氣到!
「因為孩子?」秦曉樂試探著問道,語氣里還是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她知道她的過往,自然知道她心上結了痂卻從未消退的傷疤。
聞言,吳悠身形一僵,旋即搖了搖頭,緩聲說道︰「與這個沒有關系。」
既然這樣問,她都沒有說,秦曉樂心下已經明白這丫頭大概是打定了主意不會松口了,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鄭重的嚴肅說道︰「悠悠,縱然有那麼多人寵著,但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的年紀足夠令你做出正確的判斷了,你不能再像六年前那樣任性的一走了之,留下家人朋友為你擔憂,難過,傷心,著急,知道麼?」
「知道。」吳悠點點頭︰「樂子姐,我已經同爺爺爸爸還有媽媽都說了,他們,也同意了。」其實最開始,吳悠都沒有想到他們會這麼輕易的就答應她,原以為要費好一番口舌的。
一向最是冷靜的吳悠的媽媽說的大概同秦曉樂的意思差不多,只是告訴她︰「悠悠,不管發什麼什麼事情,這里是你的家,有你的家人,這一點,你要牢牢的記住,明白麼?」
「明白,媽,我不會像當年一樣任性的不回來,我只是去那邊開設分公司,總要兩邊兒跑的。再說了,您和爸爸這些年都陪在外公和外婆身邊,要不,等那邊兒穩定了,我把你們給接過去,怎麼樣?」說道最後,她半是撒嬌半是嘻嘻哈哈。
「悠悠,有些人,如果你還是放不下,那就……但是,不是現在,你畢竟還是有婚約在身的人,知道麼?」最後的最後,某位吳太太是這樣說的吧。
終于,吳悠明白了家人沒有阻攔的原因,想必她和趙子衿的事兒在長輩的眼里不定的給轉成了多少版本了呢,這樣也好,省的解釋了!
……
晚上九點,B市的夜生活正式開始的時候,奢華尊貴的會所里,最大的VIP房間儼然就是一個小型的私人聚會,衣香鬢影,推杯換盞,情動綿綿,其中不乏有最當紅的電視女明星,或者是頻頻上報于財經周刊的所謂高富帥們。
包廂的一個角落,那冷淡漠然的安靜氣息似乎與這樣的場所格格不入,偏偏又沒有人有膽兒去打擾。
趙子衿頹廢的靠在身後的皮質沙發里,仰首將高腳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杯身一轉,倒鉤于食指和中指間,似是漫不經心的把玩著,可半眯的雙眸和眉宇間蹙起的皺褶泄露了他此時生人勿進的情緒。
也僅僅只是一瞬,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眸中幾分黯然的冷光一閃,伸臂勾過面前桌上的紅酒瓶,直接灌入了口中。
「喂,趙五少,這可是82年的拉菲,有你這麼牛飲的麼?呃?」
在一旁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的尚可凡起身走到他身邊,一手奪過幾乎快要見底的紅酒瓶,心里還在嘖嘖咂舌著,心疼啊,忒心疼了,這瓶酒可是他用了一輛跑車換來的,就被這家伙給這麼糟蹋了。
「滾一邊兒去。」趙子衿眉頭仍是蹙著,極不耐煩的樣子。
尚可凡好歹也算是老吳家的一份子,他和悠悠的那點子事兒他自然是耳聞了不少,也知道發小這麼情緒低落的原因,只是感情這事兒,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身為局外人,他還真不好說什麼。
「行了,反正已經這樣兒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距離產生美麼,以後隔的那麼遠,見一面都是困難了,你們也都能冷靜下來彼此好好兒的想想。」尚可凡在一邊如是勸了句。
趙子衿原本是兀自沉默著,冷眼掃視著會場里的眾人,卻在听聞最後一句話時,驟然轉過視線,看著身邊的人,冷沉的聲音問道︰「什麼意思?」
尚可凡一怔,旋即驚訝道︰「你不知道?」天,這下……看著對方的表情,瞬時明了,接著說道︰「悠悠今兒下午的飛機。」
趙子衿身形一僵,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起身的動作就那麼僵在原地,晚了,真的,晚了,唇角嘲諷的一勾,怪不得滿場里沒瞧到吳家二位少爺的身形,他原本還希冀著能從他們口中多少知曉下她的情況呢。
夜風自車窗拂過,明明已經入夏,可為何他卻感到那樣的沁涼,入骨,模出口袋的手機,指間不自覺的就滑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悠悠磨人精,卻在電話撥出的瞬間,似是突然想到什麼,驟然掛斷。將手機狠狠的摔在副駕駛座上。
深吸了口氣兒,徒然的倒在車後背上,說什麼?還能說些什麼?她那麼決絕的一聲不響的就離開,吳悠,你果然夠狠!
模出上衣口袋里的香煙,連他都不明白,那手為何那樣的顫抖。
點燃,猛吸一口,卻被嗆得不住的咳嗽,一陣陣的疼痛自肺里劃出,蔓延,再蔓延……恍然想起到底是從何時開始這煙癮犯上的。
記得婚後有一次,他應酬完回來看著窩在沙發里睡著的她,心里一軟,便抱過她往臥室走去,途中,她醒來,敏銳的嗅到了他身上濃烈的煙油味,蹙緊眉頭的同時,咳嗽了好是一陣。
自那以後,他在家里從來都未吸過煙,後來他們想要寶寶的時候,他更是連酒都極少喝。
他對她做了那樣多的妥協,卻終于還是沒有留住她……
搖下的車窗外,是灌入的絲絲夜風,卻帶著滿滿沁涼的寒意,從身體滲到四肢百骸,一只手臂頹然的掛在車窗外,就那麼任由指間燃著的星星火光一點點耗盡最後的光芒。
那一夜,趙子衿就那麼靠在車里,看著那幢作為兩人結婚禮物的別墅發呆了一夜,愣是沒有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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