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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尚書所在的位置,雖是冷僻衙門,但他是程太傅的乘龍快婿,是如今支持大皇子爭儲位的主力干將。剛生下六皇子被冊封為皇後的,是他的親外甥女,謝老太君的親外孫女。故此,她的壽宴也算是賓客盈門,熱鬧非凡。
酒過半尋,大門口迎賓的高聲唱道︰「鎮國公攜夫人,前來為謝老夫人賀壽。」
一瞬間,花廳里靜得,落下的針兒都听得見。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現任鎮國公夫人曹氏,帶著她的小女兒羅逸芷和外甥女曹瑜茜,走進了宴女賓的大廳。
妙如跟莊家母女坐在一起,桌上都是鐘澄的翰林院同僚的女眷。
曹氏進來後,她身邊的兩女賓竊竊私語地議論開來。
「看來,見到女兒成為皇後,鎮國公想跟謝家修好了……」
「怕不那麼簡單,听說他大兒子離家出走好幾天了……想是來尋兒子的吧……曹氏那佷女,追著羅世子跑,有好些年頭了。如今她十四了……怕是……」說著,她意味深長地望了曹氏那邊一眼。諱莫如深。
「真是丟著大楚朝官眷女兒家的臉,若是我家女兒像那樣。早打死了……」
「有其姑必有其佷,當年曹氏嫁進羅府,也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說是在謝夫人的病中,就……不然,十八歲的姑娘,還有不說人家的……想想也好理解,若不把佷女嫁給繼子,羅世子一成親,世子夫人還能敬她這個便宜婆婆?費盡心機得到的富貴,鎮國公一離世,全都是別人的了,成了泡影。」
「難怪謝老夫人一直命令她兒子,斷絕跟鎮國公來往……」
兩人由此感嘆了一番。
宴會結束,走到謝府垂花門時,各家女眷聚在那里,跟謝家主母程氏道別。妙如和莊家母女告別後,帶著織雲登上自家馬車。鑽進車廂坐穩,透過布簾望向門的左側,她看見羅逸萱從一輛豪華馬車里下來,那車上四周掛著的五彩絲線精繡的帷幔,四角掛著琉璃宮燈。
旁邊有謝府的僕婦在一旁議論。
「看看,寧王府的世子夫人也來給咱們老夫人祝壽了。」
「听說寧王世子夫人的母親,跟咱家大姑女乃女乃生前是手帕交……」
「寧王世子夫人從小就跟在皇後娘娘後頭跑,那會兒,老夫人還打趣道,大姑女乃女乃養了兩個閨女,一個兒子……」
妙如恍然大悟。原來羅擎雲托付他堂妹轉交的對象,就是寧王府的世子夫人——邱夫人,就是薛菁口中的寧姐姐。
難怪上回邱夫人跟自己提起的「蠻小子」,原來是指羅擎雲。那「別跟他一般見識」,是指他撕掉自己的畫作那件事了。
到大門口接到從前廳出來的鐘澄,妙如跟爹爹一起坐在了回家的馬車上。
「爹爹,謝老夫人怎麼會突然想起,要見見女兒的?」想起在拜見老夫人時,謝家的女眷,望著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妙如不禁問了起來。
「你在後院都發生了什麼?」鐘澄問起她給老夫人拜壽的情景。
「也沒什麼,就是長輩的關懷,問了些平常的生活和以前的舊事。」妙如一句帶過。思緒不覺間就回到跟謝老夫人初見的場景上。
當走進那個房里,妙如只見滿眼錦繡璨燦,跟謝府待客花廳,完全是另一碼事。如果說後者是簡樸含蓄的穩重,後者就是低調的華麗。
家具是一色的填漆螺鈿,磨的水光發亮,軟煙羅的幔帳,朦朦朧朧,如煙似霞。那杯子是細瓷的彩繪花鳥,釉彩打底,精致得讓人容易被器具吸引,而忘了喝茶本身。
妙如前世因職業關系,見識過不少這種極致奢華的古董,暗暗心驚謝家的底蘊。難怪她家教出的女兒,成為世代簪纓公卿之家的宗婦,而外孫女最終入主中宮。
那屋里有兩三個雍容富態的老太太,想是謝老夫人的相交好友,還有三四的中年媳婦。在妙如向謝老太君磕頭拜壽時,在一旁目不轉楮盯著她看。
讓她感到當初見長公主時的那種壓迫感。
隨後謝老夫人問起妙如平常的生活。和進京前在父親任上和老家淮安的一些事情。當听到她們家姐妹,都是由宮中出來的嬤嬤,教導禮儀時,旁邊的幾位老夫人暗暗點頭。
接著又問她平時的針黹誦讀。
當提起她的愛好是繪畫時,謝老夫人笑道︰「論起繪畫,本朝謝氏還出過名家,你剛才提的鐘家的二女乃女乃鐘謝氏,還是咱們的本家,不過出了五服。」
又說︰「當年宜兒極愛繪畫,皇後娘娘的一手好畫就是傳自其母。可惜她去得太早,雲兒跟她學了幾年,後來中止了。不過也是個極愛畫的。」
妙如暗猜,那宜兒,應該就是她的女兒鎮國公夫人了,那個像姑娘般昵稱的「雲兒」,應該就是長得十分硬漢的羅擎雲同學了。心里忍不住想笑,生生地憋了下來。
謝老夫人賞了她一些禮物,妙如就請辭出來了。
退出廳堂,妙如暗中舒了一口氣,想來謝老夫人出身必是不凡。看她房里的陳設,還有丫鬟使女的舉止氣度,想來不是書香世家,就是望族。
她屋子里的講究,都趕得上掇芳園里,長公主的萬曦堂了。
鐘澄見到女兒神情不屬,知道她這次拜見,並不輕松,就沒有再打探下去。
走到半道上,當父親的還是忍不住,跟妙如說起如今的朝中形勢,和他對女兒的安排來。
「如今的朝中局勢有些詭異,爹爹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萬壽節那日,聖上讓三皇子前往泰山,代替他祭天。朝中有人盛傳,陛下御口親贊承恩侯是皇家的福星。卻讓薛將軍接管了御林軍,如今朝廷風向有些讓人琢磨不透。爹爹擔心,爭儲快要見分曉了。不管楊家是勝是敗,咱們鐘家五房,恐怕都沒好日子過。到時,為父可能要致仕回家……」
他頓了頓,望著女兒白淨聰穎的小臉,接著道,「爹爹想在風暴到來之前,給你在京中訂戶好人家。今日此次壽宴,若放在前兩年,爹爹是想推月兌的。可是,如何若是為父不帶你出來走動,怕是很難讓外邊人家相中你。恰好謝尚書提到,他**一直想見妙兒……」
妙如有些哭笑不得,原來爹爹打的是這個主意。
她忙安慰父親道︰「爹爹,妙兒不想一個人留在京中。若是您辭了官,女兒豈能扔下您,一個人在京中享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沒有娘家人在身邊,讓妙兒如何在京中生存。爹爹千萬別扔下妙兒。」
妙如望著父親,眼光中噙滿依戀和不舍的情愫。
鐘澄不理會女兒的意見,正色道︰「若為父辭官,你將不再是官家小姐,可能還要被爹爹的污名連累。就是遇上不錯的人家,到時身份懸殊,怕也是難以成事……爹爹前半生為了你祖母重獲誥命,而考取功名。後半生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為你找個好女婿。若這一點也做不到,那爹爹此生算是一事無成了……」
听到他這樣悲觀的言論,妙如有些戚然,反駁道︰「如何一事無成?您是昭明朝第一位探花,弱冠之年就高中鼎甲。在彭澤被當地百姓送萬民傘。如翰林院以後,也幫著任姑父擠進二甲,助他考上庶吉士……若是爹爹厭倦了官場的爾虞我詐,您完全可以在家鄉開一座書院。十年後,說不定可以跟格致書院一較高下。」
「爹爹何曾不想……」鐘澄咬著牙,決定告之女兒真相︰「當年為父犯過錯,以為……岳父他是為了……我跟你母親和睦……瞞著妙兒的身世長達五六年……這些事,彭澤、杭州官場的同僚都是知曉的……爹爹如何還有底氣教書育人……」
「那又如何?其實女兒早已知曉此事。萬一哪天被人抖出來了,就說妙兒自出生起,經高僧算過命,十五歲之前有三劫……六歲之前要改姓才能保命……那不就得了」妙如想起,前世听人說過的,有些人家怕新生兒養不大,在寺廟里寄名;有的命書上寫的,什麼改姓移居才能擋煞之類的迷信說法,正好用這里,反正古人都信這些玩意兒。
鐘澄眼楮一亮,隨之目光又暗淡下來︰「可是你祖母如今已不在人世,此類說法,何人能信?」
妙如回應道︰「問心無愧就行了。當初您確實是為了報恩,才答應他的。後來他家一些做法,是怎樣逼迫咱們父女的,京城里人人都知曉。而您並未跟他們結黨營私,同流合污,這還不夠說明您的無辜嗎?」。
她頓了頓,又道︰「還有上回薛大哥交給您的證據,足以證明您對女兒是真心疼愛的,只是懾于當初楊家對祖母的救助之恩。若是這些還不能證明清白,那世人愛怎麼說,就讓他們說去吧人活在世上,哪有不被人說的,反正女兒是不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