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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端午,京城的天氣開始熱了起來。
剛過了正午,陽光照得鐘府的樹枝印在地上的影子,無比清晰。樹葉都打著蔫,連知了都熱得叫不動了。院子里一絲風也沒有。妹妹妤如養的寵物狗小黃,立在浮閑居的檐底下來,蔭涼處還不忘吐著長長的舌頭,表示自己很熱
因天氣太熱,妙如跟爹爹建議,把上課的時間挪到申時過後。
鐘澄跟先生商量了一下,同意了女兒的建議。此時妤如在姐姐的小院里,正趕著昨日先生布置的功課。
其實羨淵院的消暑設施,比浮閑居更全,可是她要妙如指導功課中的疑難,只得搬來她這邊,跟著一起做。
此時,浮閑居的丫鬟煙羅匆匆趕來,在她家姑娘耳邊低語了幾句。妙如回過神來,臉上露出有些詫異的神色。
「你說的是真的?」她有些目光有些復雜地望著對方。
「千真萬確」煙羅也不避開她的注視,用肯定的語氣補充道,「納采禮還擺在太太的華雍堂里,是步搖偷偷通知奴婢的。」
後面那話妙如是信的,現在最希望她早點離家的下人,可能就是步搖了。
「她為何要跟……商量,明知家中是爹爹作主……」妙如有些不解。說完還望了一眼旁邊的妹妹。
煙羅也是一副無可奉告的表情。
這日上課時,妙如有些心神不寧。韓夫子提出的問題,連三妹嬋如都回答出來了,她由于走神沒有答上來,被先生教訓了一頓。
傍晚時分,課堂下學,帶著蓮蕊,妙如匆匆趕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讓沉香守住院門,叫來煙羅和秦媽媽,進了她的臥室。
「後來怎麼樣了?」妙如開門見山問道,望向消息一向靈通的煙羅。
「莊太太離開華雍堂後,就拜訪了梨清苑,一直沒出來。想是要等老爺回府吧太太得知後,在院子里摔杯子……後來,安排馬車去了力旋胡同……」
這個事情關系到她今後的生存環境,不由得她不去上心。
上個月父親跟她表露這個意思後,妙如設計一個新的人生路徑。若是父親非要把她留在京里,這些年她在此地經營的人脈,或許可以為父親爭取一些機會。
例如跟傅紅綃合作開發更多生意,用賺來的錢,支持父親在京中開一個書院。
每到大考之年,京中參加春闈的舉子,如過江之鯽,若能開一個類似前世高考沖刺班之類的教育機構。幾年下來,怕是也有一股隱形的勢力。
若能在仕林學子重新樹立威信。十年後大家只記得當年的鐘探花,一蹶不振後,重新爬了起來。用自己的努力,洗清了污名,誰還記得楊景基是何許人也?
听到事情的來龍去脈,秦媽媽氣得牙癢癢,臉上布滿了憤忿︰「就知道她見不得姑娘好怎麼著,難道要等她閨女挑剩下的,才讓姑娘出閣不成?」
「媽媽不必著急,其實她不完全是嫉妒,還有力旋胡同那邊的立場。這不,她又回娘家求計去了……」妙如一臉的波瀾不驚。
秦媽媽跑過來,拾起大蒲扇,替她扇了起來,問道︰「那邊的人很重要嗎?姑娘又不是他家外孫女……」
「爹爹的立場很重要,謝家跟楊家是死對頭。媽媽該明白了吧若是鐘家跟謝家結了親,他們那邊朝臣的陣腳就亂了……」妙如盡量淺顯的語言解釋此事。
「可是,謝家或許是出于感念您幾年前救他家小公子……」秦媽媽不甘心地惋惜道。
「這樣解釋也行得通不過,謝小公子才十五歲,本來也不必著急,若是沒其他原因在里頭的話……」妙如心里卻暗想,「到底是程謝兩家的長輩等不及了,還是爹爹等不及了?這種感覺很不好為何她的親事到哪兒,都成人家的博弈的棋子,難怪師傅說她十五歲之前是運道差了?
太陽慢慢偏西,直到酉正時分,鐘澄才回到家中,宋氏派丫鬟把老爺請到了梨清苑。
在鐘府用過了晚膳,媒人莊太太才離開。
月亮爬上樹頂時,楊氏才坐著馬車,從學士府趕了回來。
第二天是休沐日,鐘澄一大清早就趕往了正院,跟楊氏商談大女兒訂親的事。
「為何拒了謝家?」把使女遣下去後,他也沒拐彎抹角,直接質問妻子。
「為何要答應他家?」楊氏反問道。臉上還先露出不快來,「女兒的親事,也不事先知會我這母親,你直接定下來了,還跑來質問于我。」
「跟你商量?除了要利用她時,你何事為她操心過?連學禮儀這種母親基本的職責,都是宋氏幫忙張羅的……」他的眼眸如同深潭,平靜無波。
「問我為何拒了他家,若不是我拒了,今後你女兒還要哭回娘家來。」楊氏一臉的不屑,「不要告訴我,不知對方為何要跟你結親家,若不是我爹的女婿,或是兩家不是死對頭,他家能看得中妙姐兒?」
「如何看不上她?忠肅公的嫡長孫女,樣貌不差,為人聰明性子又好,還跟謝家公子有過淵緣。」鐘澄音量高了起來,很為這個女兒驕傲的樣子,「除了現在沒個靠譜的母親,她哪一樣比人家差?」
「說了你們男人也不懂這些大戶人家娶媳婦,一看家世背景;二看個品性教養;三看嫁妝。哪個世家會看中這樣的媳婦,那謝公子好像一根獨苗,家中有三個姐妹。你讓妙姐兒今後如何在婆家立足?」
「這些不勿需你管,只需要負責配合謝家程序就行了。這世上最沒資格說擔心她在婆家生活的,怕就是你這個母親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其他的就不勞你操心了……謝家納采、問名、納吉等程序,由你完成。其他的不要過界多問。」鐘澄冷聲囑咐道。
「你是什麼意思,事前相看沒知會我一聲,這時又用得上我了?這是哪里的道理?」楊氏咄咄逼人地反問丈夫。
「你要講道理,陷害女兒是何道理?派人欲置她于死地是何道理?在外散播謠言中傷她,又是何道理?你哪一天有當人母親的樣子了,再來問這些道理,你要操心過她的親事嗎?」。鐘澄反唇相譏。
楊氏頓時啞口無言。
「早跟你說過了,姐妹間相互幫襯。妙兒嫁得好了,今後也可以幫襯後面的幾個。她對妹妹弟弟如何,你心里應該有數吧?你听人調唆,從來有沒有替這個家里的人想一想,有沒有真正替我想一想?你如今到底是楊家女,還是鐘家婦?」鐘澄忍無可忍,指責她道。
「你有把我當你妻子嗎?鐘家婦?跟謝家結親,有想過爹爹和我的立場嗎?是想完全投靠程太傅嗎?你把爹爹置于何地,把儀兒、妤兒放在哪里?鐘澄,不是只有那小東西,是你的親骨肉。儀兒是你的長子,妤兒是你女兒,我是你的妻子。爹爹是你母親的救命恩人。」楊氏也不甘示弱,反問道。
「你還好意思提母親,那她的奪命仇人又是誰?妙兒險些兩次送命,黑手又是誰?這些年來,有當她是你女兒嗎?她的親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若不願過禮,讓宋氏來……」鐘澄衣袖一揮,又要出門去。
「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一個妾室張羅你女兒的親事,敢情是送她去做小?」追在他後面,楊氏口出惡語。
鐘澄氣得牙齒上下打顫,圓目怒睜,憤然道︰「你再說一句,相不相信,我可以讓宋氏馬上扶正……讓你連小的都當不成」
「你敢……你這忘恩負義的……薄情郎……本姑女乃女乃與更三年孝,你出不了妻……」楊氏也顧不得形象了。
「更三年孝?要不要請淮安鐘氏本家的妯娌們給你證明證明,看你是如何守孝的?」鐘澄氣結,不欲跟她作過多糾纏,拔腿就出了華雍堂。
楊氏在他後面追嚷道︰「要結成這門親,除非讓送彩禮的,踩在我的尸體上過去,除非你想家破人亡……」
「那我也告訴你,既然是你自己不願當這個主母,自然有人搶著來當,別怪我沒能提個醒。」鐘澄扔下最後一句話,匆匆往外院方向走去。
鐘澄走後,崔媽媽湊到楊氏身邊,不解地問道︰「小姐為何要阻止這門親事?跟二姑娘沒沖突啊」
「你不懂,那小東西飛上高枝後,肯定會調唆她爹爹跟楊家反目。到時正室的位置還是我的嗎?不說讓她討到好,不提爹爹跟程家是死對頭,就是儀兒和妤如今後如何跟相公相處,我們三口在這府里還有說話的地方?」楊氏喃喃自語,「爹爹說的沒錯,他果然用休妻來嚇唬我,他早就想投靠那一邊了,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借口罷了。此次因那小東西,終于能搭上關系了。我楊雅音,也不是任人搓揉的軟柿子……」
鐘家夫婦還沒就大女兒的親事分出個勝負,誰知朝中局勢急轉直下,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