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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舟上岸時,淮安剛下完很一陣子的綿綿陰雨,太陽好不容易才從雲層里露出笑臉來。
在碼頭邊來接鐘澄一家的人群中,竟有兩位穿著官服的大老爺,還有一位年近弱冠的少年。
從面幕往外望去,妙如才發覺那位年輕的後生,竟然是堂哥鐘明信。多年不見,他如今已長成挺拔俊朗的男子。
她隨後就帶著弟弟妹妹們,走過去向對方問候。
「信哥哥,別來無恙,終于又見著家鄉的親人了」妙如笑容可掬地朝他福了一禮。
鐘明信轉過頭來,臉上露出訝然的神色。他才發現,眼前這位娉娉裊裊的少女,原來就是求他幫忙折梅花的小丫頭。
他那清秀的臉上也揚起會心的笑容。
平日里跟汪峭旭,常有書信來往,他知道自己這個堂妹,跟好友已然訂親了。只是不知,為何堂叔不等女兒出嫁了,再辭官回鄉。更沒想到,妙如這次也跟著一起回來了。
他拱手還了一禮,臉上盡是溫潤的表情︰「妹妹如今都成大姑娘了,哥哥都認不出來了。」
妙如靦腆地一笑,回嘴道︰「成大姑娘也是信哥哥的妹子,明婧姐姐還好吧?」
「她啊端午時回家來,還看望過母親。若知道你也跟著回來了,她肯定會高興的。」提起出嫁一年的妹妹,鐘明信的語氣親昵,有些難舍的意味在里面。
「呀啊都出嫁了?婆家遠不遠?她多久回來一趟?」妙如頗有些遺憾,原以為回到鐘家老宅,還有幾個閨中姐妹可以走動走動。
「不遠,就在臨近鎮子里,她的翁姑為人和善,常到咱們鐘家互相走動,肯定有機會再見到她的……」語氣輕松愉悅,讓人一听說能感知到他對親妹妹的婆家很是滿意。
听到她嫁了個好人家,妙如心里甚感欣慰。
鐘明信把妙如姐妹送到離岸不遠的馬車,又轉身去尋堂叔鐘澄。
後者正在那邊,跟兩位大人說話。
看到女兒跟她堂兄其樂融融的樣子,鐘澄的唇角邊綻開了一抹淺笑。
那兩位穿官服的男子,是本地的知縣和學政。
鐘楊兩家在京城里發生的一切,早被有心人傳到了江南。淮安本地的官員,听說探花郎辭官要回家鄉辦學,均是喜不自禁。
畢竟,在自己轄區出的舉人進士多,也算一項政績不是?
不過,鐘澄如今不是官身,也無意再重返官場。回京前本地的官員,曾去信邀請過他到府學里執教,被他婉拒了。今日來的這兩位,專程到碼頭迎接他,就是想再爭取一番。
與他們告辭,鐘澄登上馬車,帶著一家人又回到了闊別五六年的鐘氏老宅。
自從鐘謝氏創辦的汩潤書院,被搬到雲隱山上後,鐘宅東北角的槐香院,又空了出來。
為了佷孫平日多多提攜點撥,族中走科舉的子弟,極力挽留五房的一家,回祖宅居住。
鐘澄想到,如今剛回來,府宅和書館都還沒來得及籌劃安排,就接受了叔祖的盛情。
到了槐香院,妙如算是輕車熟路。和宋氏一道,把家人都安置住了下來。
一切還是按六年前的樣子,把正屋讓給了楊氏母子三人。東廂讓宋氏帶明偲住了進去。西廂仍由妙如自己居住。
全家人安置妥當,鐘澄把妻妾兒女們召集了起來。
「從今天起,咱們就暫住在鐘府老宅里了。周圍都是幾房的兄弟族人,希望能跟他們和睦相處,不要惹事。內務還是暫讓莉娘打理,家中產業庶務,由我自個兒來接手。等書館開了後,再做安排。」作為一家之主,鐘澄簡單地安排了今後的生活,又對幾個兒女吩咐道︰「儀兒、妤兒和嬋兒的學業,為父親自來教。妙兒常跟幾房的伯母、嬸嬸走動走動,平日里多帶著妤兒,和她們學學管家和交往。」
一切安排就緒後,長房的大太太派人來,邀請五房一家,到忠信堂那邊。說是備了酒宴,要為他們接風洗塵。
楊氏尚在孝期,自是不會去參加,她帶著兩個孩子留了下來。
鐘澄領著宋氏和兒女們,來到了忠信堂的院子里。
鐘府長房的妯娌們,早就听聞了五房在京里的這幾年的事跡。
說是皇帝賜給鐘澄一名秀女,說是專門為五房傳宗接代的。還听說那位秀女所誕之子請滿月酒時,宮中派下了賞賜。若是鐘澄在京城繼續作官,說不定哪天,那秀女還會封誥。
因此,大伙們十分好奇,想見見那位傳說中,容色出眾的秀女側室。
當妙如和宋姨娘,帶著弟弟妹妹,走進擺宴的花廳時,屋里的女眷,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都驚得不能動彈了。
大太太周氏最先回過神來,拉著她兒媳三女乃女乃,站起身,跟五房的女眷打起招呼。
「妙姐兒出落得真是越發標致了,這位想必是宋姨娘吧?」
妙如忙上前向各位長輩請安行禮,連帶把宋氏介紹給大家。
若是一般的妾室,自不會這般引見給妯娌的。
如今楊氏在家居喪,之前又發生了累夫入獄的風波。她自是不好出來,帶宋氏認本家親戚。好在鐘家老宅里的女眷,都早已心知肚明。由妙如這樣一來,倒也沒人嫌五房不合規矩。
金烏西沉時分,天際就升起一道晚霞。帶條狀的暮靄,從那氤氳的遠方,燒起了五彩繽紛的色彩。不一會太陽就落下去,天空變成玫瑰紫,進而變成黛青,然後聯成一片蒼茫暮色。
京城中的鎮國公府,當走進西北角的鳴園時,羅燧看見兒子拿著弓箭,對準前方瞄準。
「嗖」的一聲,箭矢穿透耙心,只留下一個羽尾在上頭搖晃。
老將軍滿月復惆悵,喟嘆道︰「若是你祖父還在,定以凌霄為傲。不愧是咱們羅家的好兒郎」
「爹爹,您來了?」羅擎雲放下長弓,拱手向父親行禮。
羅燧點了點頭,對著兒子的肖似發妻的眼眸,心里不禁感嘆萬千。
沉思半晌,才轉過頭去,朝著不遠處的涼亭指了指︰「咱們爺倆到那里坐坐。」
少年低眉垂首地緊隨其後,跟了過去。
兩人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當父親的先開口︰「就這般不願意在京中呆?莫非只有西北那地方能建功?」
羅擎雲抬起頭,望向不遠的醉音湖的水面,眼神空茫︰「十一歲時,您把兒子扔進軍營鍛煉,不是早打算讓我在沙場上建功立業嗎?」。
羅燧一怔,旋即臉上露出怏怏之色︰「雲兒,此次凶險,你母親當初好不容易生下……若有什麼閃失,你讓爹爹以後怎麼在地底下見你母親親?不若讓茗兒,在陛下跟前求求情,換個人吧?」
「爹爹不是常說,臨陣換將是兵家大忌,這樣會影響士氣的。」羅擎雲有些不太情願。
要知道,這次機會是他特意,私底下找太子殿下求來的,豈能隨便放棄?
「你是副將,影響不到什麼的」羅燧的臉上浮現幾分訕然。
「用什麼由頭換人呢?我既非爹爹您的獨子,又不是年齡尚幼,沒上過戰場……這條路,兒子只得硬著頭皮走下去。不然會被人當成懦夫,臨陣月兌逃,天下人今後會如何看待咱們羅家軍?」羅家小將振振有詞。
「那你也把親成了再去圓了房總算給祖宗一個交待……」老將軍見說服不了,直接用下軍令的語氣,對兒子吩咐道。
「羅家傳宗接代的任務,也不是只靠我一個。您不是還有個嫡子嗎?」。羅擎雲堅決不能讓步。
「那不一樣看你七弟那個樣子,是吃得了苦的人嗎?哪有半分咱們羅家男兒的風姿,不提也罷……」羅燧低下頭來,尋思著該用什麼法子逼他就範。
「歹竹出不了好筍兒子就因這個,才抗拒娶那家出來的女子。若非這樣,幾年後,咱們羅府就是他們兄妹的天下了。兒子若不幸回不來了,七弟正好接替世子位;若我回來了,世子夫人也是姓曹的。算盤倒是打得山響,怎麼都不吃虧……兒子有時真懷疑,我們姐弟到底是不是您親骨肉?」
「放肆這是作為人子,該對尊長說的話嗎?」。羅燧勃然大怒,厲聲訓斥道,「爹爹也是為了這個家族,不得已而為之。誰也沒料到,朝中局勢竟發展得如此迅速這麼快就分出了勝負。」
「兒子從小跟太子殿下一塊長大,他的本事如何,兒子難道不知?听說爹爹還跟沈家談過兩姓聯姻的事?」羅擎雲拋出了驚雷。
「你如何得知的?」果然,一听到這話,羅燧隨即就變了臉色。
「兒子自有渠道收集各方的情報,且還是從您最忌憚的人那里傳出的。若兒子處在您這位置上考慮,為了鎮國公府今後的安危著想。就要去找個家世清白,清貴家族之女來當兒媳。最好無父無兄在朝中任職,這樣身世的世子夫人,才會讓大殿下放心。」羅擎雲終于,把藏在心中已久的想法,全數告訴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