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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回的車上,經過重重守衛的檢查,妙如主僕終于出了宮。
馬車行駛在大街,一路走過京城最繁華的區域,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
透過竹簾的縫隙,妙如朝窗外望去。天上飄著幾朵白雲,陽光懶洋洋從雲端照射下來。
外面的人聲馬嘶,好不熱鬧。听著街道上的市聲,她好像重新回到人間。
想起先前在紫宸殿怡神閣時的情景,直到現在她還覺得回不過神來。
進宮向玄德帝請安辭行時,他果然早就知道了江南發生的事。
待請安行禮完畢,妙如一抬頭,發現陛下臉上的精神,好似不大對勁兒。
她正打算問候兩句,就見他揮了揮手,遣退旁邊的內侍。
然後,一臉肅穆地向她問道︰「蘭蕙,你可知鐘探花,為何寧願致仕回鄉,都不願入朝為官?」
妙如有些錯愕,當即就愣在了那里。一時半會兒拿不定主意,該如何作答為好。
見她答不上來,玄德帝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你一介女流,自是不知道,朕原不該拿這話問你的。」
說完,他轉身又坐回到了御椅上。
妙如覺得有必要替父親澄清一番,遂出聲解釋道︰「陛下,微臣倒知道一些情況。起先,他是為楊家那所謂的恩情所累」
對方說出的個中緣由,皇帝並不感到意外,他抬頭瞥了一眼下首的女子︰「哦?此次真相大白,你覺得他會願意回京,重新報效朝廷嗎?」。
妙如斂起笑容,恭聲答道︰「陛下恕罪,這個微臣不甚清楚。小時候曾听他講過,當初走上科舉之路,只是為了讓祖母過上舒心的日子。」
听了這等說辭,玄德帝心中略有所動。仿佛也想到鐘家孤兒寡母當年的窘境,不由地喟嘆了一聲。
他睨了對面的女子一眼,追問道︰「此次回去,你可有把握說服鐘探花,重新回京出仕?」
這句話讓妙如,從剛才的沉思中瞬間蘇醒過來。她一臉震驚地望著眼前這位君王,悲喜交雜,嘴唇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了然地望了她一眼,皇帝接著解釋道︰「以鐘探花的秉性,繼承忠肅公的衣缽,是他最好的出路。可惜了一身才華,早年被奸臣所累。若是能重新出山,日後必能成為朝廷的肱股之臣。如今像他那樣,不群不黨的耿直忠臣無多了。」
仿佛藏在心中已久的記憶被喚醒,妙如當初何嘗沒有過這種設想?
可不就是身陷忠義難兩全的旋渦中,父親才會急流勇退的。如今這倒是個復出的好機會。
她斂起臉上迷茫的神色,朝玄德帝盈盈下拜,代替鐘澄謝主隆恩。
隨後玄德帝頒旨,安排大理寺少卿解大人,奉命跟著她一同前往江南。說是要調查當年的真相,還忠烈後嗣一個公道。
從紫宸殿出來的時候,她踫到了太子殿下正著領著裴太醫,匆匆趕到紫宸殿去。憶及皇帝剛才臉上的神色。妙如心中咯 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向太後辭別時,對方什麼也沒說。只是囑咐跟在她身邊進宮的宮女,一路上好生伺候。還提醒她早些返回。
到鳳儀殿拜別時,皇後望向她的眼神里,有些許復雜的情緒。似帶著幾分憐憫惋惜,又好像在躲閃她的目光。
妙如也沒作細究深想,匆匆告辭就出了宮。
行至福祥寺街口,道路有些阻塞,馬車被迫停在道旁。
街道的另一側也有兩輛馬車,在路口靜候前面道路的暢通。
為首的那輛車廂里,坐著兩位衣飾華麗的貴婦,正敘著別來之情。
「這路口平日里挺暢通的,今兒個怎麼堵了起來?」婦人一口的京片子。
「等一會兒唄也不用著急。在船上咱們都呆了近兩月,還等不了這會兒?」另一位帶著點南方人的口音婦人說道。
「這不是怕你急嘛以前四妹你可是急性子」先前那婦人又說道。
「在夫家主持中饋這些年磨下來,哪里還能那樣兒?若是母親還在,定是會大吃一驚。那年要不是身懷六甲……」
「莫要再傷心了,這些年你不也是年年去掃墓?咱們離得遠,還多虧了南邊有你。」
「也是,當年考慮我的身子,母親特意把我嫁到南邊,因要離家萬里,我還生過她的氣。」
「可不是?在揚州這些年,看到四妹養得都沒見怎麼變化不像嫂嫂我,在京城呆得,皮膚上紋路連敷粉都遮不住了。」
「哪里會?三嫂如今越發貴氣了,一點都不像當了外祖母的人萱兒生產時還順利吧?」
「挺順利的,因為是長房頭個嫡孫,特別受重視。鄭府里請了兩三個穩婆候著。」婦人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滿意。
「說長房嫡孫,雲兒怎麼到如今都還沒說上媳婦,有二十多了吧?」
「此事說來話長……」那婦人的聲音低沉下去,開始輕聲耳語起來。
在她們後面跟著的那輛馬車,也有兩人在交談。
姿容俏麗的大丫鬟桂月,正苦口婆心地勸說她家小姐,也就是車廂里另一位,比她小上兩三歲的妙齡女子。
「小姐,不要隨便撩開車窗簾子。臨行前太太有交待,說京城的世家規矩多,可不能造次,被人扯笑了去。」
「怕什麼?咱們躲在車廂里,黑暗中人家是瞧不見臉的。再說不是沒到鎮國公府嗎?人家也不認識咱們。正好乘此機會,多看一看京城市井……」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因為旁邊的老嬤嬤咳了一聲。
「小姐,羅府是皇後的娘家。這車子都是有標記的,人家可不管您是客人還是主人。」
「好了,女乃娘,煙蘿知道了」少女悶聲地答道。
回到府中,妙如馬上開始準備出行裝備。
沒想到消息傳得還真快到下午時,許太太就得到了信兒,特意趕到府上,來安慰妙如。
听完對方的講述,艾氏跟著唏噓了一陣,感嘆道︰「鐘家嫂子在天有靈,總算可以安心了。這沉冤得雪雖然來得遲了些,好歹算是及時,郡主您到底沒嫁錯人家。」
妙如哪里听不出,她語氣里的誠摯和疼惜。謝過這位長輩,她又順口提起︰「嬸嬸和怡兒妹妹可有家書或衣物,需要捎到南邊去的?可以送過來,反正順道。」
「就不給郡主添加輜重了他們才剛離開多會兒?」艾氏搖了搖頭,接著,有些戀戀不舍地握住她的手,「此去,可要及早歸來哦不,在南邊家里,多住些日子也無妨……」
交待完,艾氏嘴角揚了起來,望著她若有所指地笑了笑。
妙如怔忡了片刻,隨即會過意來,臉上浮現幾分不自在的紅暈,垂下頭去,裝作沒听懂她話中的意思。
見了她這副神情,艾氏以為是這丫頭害羞了,也不再追著打趣她了。心里暗自打定主意,得找個機會請親家謝夫人,到宮里探探口風。
鐘家這丫頭的婚事,恐怕最終還得通過太後娘娘。
鐘許兩家雖是世交,這讓親事多了幾分把握。只是,如今她的身份畢竟不同了。宮里的那一關,是怎麼也要重視起來的。
第二天清早,天剛亮,郡主府的馬車就上路了。到達城南的五里亭時,有人早已候在那里了。
讓妙如感到意外的是,竟有有人來送她了。
任家姑嫂一早就等在那里。見郡主府的馬車來了,白三娘和任曄從亭子里相攜走了出來。
許久沒見過她們倆了,妙如正待打聲招呼,就听得旁邊的蓮蕊,恭聲稟報道︰「郡主,丁家三女乃女乃也來送行了。」
妙如頓了一頓,放下面蒙從車廂中出來了,對白綺姑嫂笑著道︰「可真湊巧了,你們又都趕到一處了。」
白綺隨聲附和道︰「可不是,多日沒見到過三女乃女乃了。」
傅紅綃領著丫鬟婆子,氣喘吁吁地小跑了過來,互相見完禮,嘴上說道︰「還以為來不及了,總算趕到了。郡主走得怎麼這般匆忙?」
「我家里的事,你們還不知道嗎?其實,早就想回去祭拜祭拜了。以前在淮安時,每年清明,都會和兄長到墳前燒紙的。今年還遲了些」妙如怏怏地答道。
「你家里到底發生了何事?我只听說,凶手抓到了,果真是楊家人干的」傅紅綃問道。
把舅舅那套說辭,妙如講給了她們听。
一臉震驚地望著她,白綺眼里的神色,同情中夾雜著幾分惋惜。
「竟然有這麼狠的心思姓楊的賊子,肯定沒把內幕說給他女兒听。不然,那些年她還能囂張成這樣?」當即,傅紅綃就為好友義憤填膺起來。
妙如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是這樣。不過,也或許是沒料到,她娘家敗得如此之快吧」
「听相公提過,楊逆以前跟崔家互為倚仗,把持朝政十幾年,早就該有人出來收拾他們了。」畢竟做了多年的世家媳婦,對朝堂上的事,傅紅綃多多少少長了些見識。
「可是苦了郡主,成了他們的犧牲品。到如今……」作為妙如這邊的親眷,又受過鐘氏父女的恩惠,白三娘替她感到不值。
怕妙如听了傷心,傅紅綃忙接過話頭︰「幸虧退了親,不然,郡主下半輩子都要毀了。或許還有更好的婆家,等在後頭呢」
這安慰的話語,雖然有點盲目樂觀、自欺欺人的意味在里頭,妙如听了,還是感到貼心無比。她的嘴角不覺微翹起,眼楮也彎成月牙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