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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是鐘謝氏前半年收下的弟子,袁嬤嬤緊繃的表情,放松下來了。
隨即,她臉上就掛起了笑容,招呼道︰「國舅爺許久不見了」
見到是這位嬤嬤,羅擎雲不敢怠慢。之前跟在謝氏身邊學畫時,好似常見到她。說是以前跟在太後身邊的,被派到郡主身邊伺候她的。他點了點頭,應聲解釋道︰「前段日子出京了。」
因府里沒有男主人,不敢把他扔在這兒干坐著。袁嬤嬤少不得陪著他,聊聊家常和宮里的事。兩人扯了些無關緊要的閑話,估模著火候差不多了,袁嬤嬤打量了對方一眼,壓低聲音,對他試探道︰「世子爺可知道,郡主回來了」
羅擎雲一怔,不知她提及妙如,是何用意,遂不動聲色地反問道︰「所以呢?」
見他表情無任何異狀,袁嬤嬤只得接著說道︰「郡主畢竟是女子,還未出閣,世子爺以後若是想學畫,恐怕……」
話說到這份上,羅擎雲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這是怕他再像以前那樣,以學畫為名往郡主府跑吧?
只見他收斂笑容,正色地對袁嬤嬤拱手道︰「嬤嬤請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听到先生病了,特意尋了個郡主不在府里的時辰,前來探望。就是怕人拿這事說閑話。」
臉上涌現羞赧的絳紅色,袁嬤嬤自責道︰「老奴多嘴了,謝謝世子爺體諒。府中無男子接待,郡主以前又飽受流言之苦……」
羅擎雲體諒道︰「這是你的職責所在,想來郡主和太後娘娘就是听到,也只有稱贊的份。讓嬤嬤為難了」
接著,他朝對方點了點頭,說道︰「嬤嬤就是不說,我也是知道分寸的。以後若是請教先生,必定會到外面另尋機會。」
听到這話,像大雪天喝了一盅熱補湯,袁嬤嬤心里妥貼極了。老懷寬慰的,不禁對這位年紀輕輕的將軍,又高看了幾份。心里暗自贊嘆,到底是世家高門出來的,皇後娘娘的同胞兄弟,謙和守禮,懂分寸知進退。
又陪著他說了一會兒閑話,內院那頭仿佛有了動靜。
袁嬤嬤忙叫來門外伺候的小丫鬟,讓她到後面去看看究竟。
不一會兒,那丫鬟前來稟報︰「剛才的客人都走了,先生請羅世子過去。」
原先來探病的女眷們,見還有位正兒八經的弟子,在前院候著要來探望,她們也不好意思多作耽擱。把該表達的意思說清後,紛紛請辭就離開了。
等她們走後,羅擎雲被請進了後院的廳堂。
重新穿戴整齊,鐘謝氏起了身到了外頭廳堂里。
「你返京了?最近可有好好練畫?」她語氣柔和舒緩,隱隱有關切之意。
羅擎雲上前行了一禮,恭謹地答道︰「回素姨的話,擎雲按著您的指點,每日必抽出一個時辰練習,筆法已有了長足的進步。」
鐘謝氏點了點頭,嘉許道︰「得虧你以前沒丟下,雖然半路的師傅多了些,學的也雜了點。好歹沒完全荒廢,還能撿得起來。」
羅擎雲忙誠摯地答道︰「多虧師傅點撥,讓擎雲茅塞頓開,少走了許多彎路。」
笑意旋即籠上她的眉梢,鐘謝氏慈愛地對他說道︰「那就好你母親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不枉她當年,在病中還手把手教你。」
對方臉上不經意地,浮現幾份落寞和戚然神情。鐘謝氏見了,忙把話鋒一轉,說道︰「听說謝夫人提到,貴府三夫人正在幫你張羅親事?回來了就好,省得再耽誤下去。」
听聞此話,羅擎雲心里一緊,急切地問道︰「素姨可是听說了什麼?」
對他的乍然變色,鐘謝氏心里雖覺納罕,還是沒有隱瞞他︰「你外祖母和舅母還有表弟妹,都見過那女子了。听說不錯,好像還進過宮,給皇後娘娘也瞧過。你母親生前的心願,這個應該是排在首位吧?」
羅擎雲暗自叫苦,她都知道了,她佷女肯定也早得了信。離開的兩個多月,不知他又錯過什麼。現在只盼望,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田地。
出府快到垂花門口時,遠遠地,他一眼就瞧見了她。
那抹縴細身影,正從馬車里鑽出,被丫鬟攙著迤邐而來。
見有男客從里面走出來,妙如嚇了一跳,收住了腳步。等到識出對方身份後,她微怔了片刻。然後,低垂下腦袋,遠遠地朝他福了一禮。接著,就避回到車廂旁側,後背朝著路邊,等著客人走出來,讓他先過去。
送他出來的袁嬤嬤在旁邊盯著,羅擎雲心里雖不是滋味,也不敢多作停留。頓時,腳底生風,急速地出了大門,揚長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蓮蕊有些發愣,直到主子出聲喚她,這才回過神來。
「進去吧」妙如聲音里不辨悲喜,平靜地提醒她。
「哎」蓮蕊應了一聲,把心中的疑惑,藏進了心里。
夸上駿馬,羅擎雲腦子里,滿是妙如剛才的身影。
小半年沒見,她好像瘦了不少
是回到家鄉,因生母的事傷心過度?還是得知羅家的安排後,以為他變了心,傷痛欲絕之下,愁腸百結熬成這樣的?
只可惜事情沒辦完,他不能中途回來,連個解釋都沒法遞出。
爹爹此次的決心,看來是不小了。所有人都點頭通過了,獨獨瞞著他,回來後,也不跟他說一聲。薛斌著實不夠兄弟,這麼重要的情報,竟不在信中告訴他。
想到這里,羅擎雲拍了拍馬尾,朝不遠處的神威將軍府奔去。
「什麼?」鎮國公府東南角書房內,突然傳出一聲咆哮。接著「啪」的一下,茶盞被砸在了地上。
「二哥息怒,或許是他真是去探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況且素安居士還是二嫂的族妹呢」旁邊一位中年男子軟言相勸。
听到提到他去世的發妻,鎮國公羅燧心頭火苗,頓時熄了一大截。
過了半晌,他才抬頭望向三弟,聲音里有些發澀︰「真是冤孽這小子是故意氣死他老子我的吧?這樣大大咧咧找上門去,不是故意想引起閑話,好逼家里人就犯是什麼?想造成即定事實了,讓老夫不得不上門,替他去提親求娶?」
听聞此言,羅炯微微震動,沉默了半晌,才勸慰道︰「二哥,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此次雲兒回來,都跟我透底了。說您顧忌的,他也想過了,他之前在太子殿下那里報過備,不是那樣的。怕人居心不良,攻擊他故意失蹤,此次認鐘謝氏為師,就有洗清嫌疑的目的。有這關系在,到時一切都水到渠成。即便是兩家結了親,也不會引起太多關注。」
老將軍的嘴巴微張,訝然地瞪著弟弟,過了好一會兒,才悶聲念道︰「原來他早有了打算……」
走回書案後頭的太師椅上,他垂首沉思了小半會兒。重新抬起頭時,面上是恢復了平靜,只是眸子深處,仍有暗火在跳動。
「掩耳盜鈴這叫掩耳盜鈴。人家御史是吃素?沈閣老那只老狐狸,是吃干飯的?現在他失去了孫子,都能把火苗燒到咱們府上。要是得知雲兒之前,就認識那姑娘對她有意思,還不得把這個當成把柄,來大做文章?他現在羽翼已豐,姓曹的完全擺月兌不了他。」
「二哥,您說,是不是東宮那位授意的?攛掇沈聶氏鬧著和離,讓沈閣老把矛頭指向咱們?他要找也是該找曹家人,找上羅府干嘛?」
「誰叫你嫂子如今是羅府的宗婦。整日不干正經事兒,跟個拎不清的佷女攪在一起。沈閣老有理由懷疑,是咱們府的人授意的。說咱們害死他孫子,目的是想挑撥他跟太子那邊的關系,志在爭儲。茗兒產下六皇子還被封了後,這才是原罪懷璧其罪……」
「那姓曹的是他自己收羅的跟班,這兒媳也是他,使計主動求娶進門的。」提起此事,羅炯就覺得憋屈。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只不過借機鏟除異已罷了誰讓四殿下離京後,咱們府里,就成了他眼中不二的目標呢」
「要不,乘機甩掉曹家這包袱,豈不是更好?她佔著這位置,雲兒那一房,鐵定順暢不了。您看,他都二十好幾了。如今連媳婦都沒……四妹跟她佷女雖是回去了,依小弟看,這門親事未必能成,著實懸得很……」
詫異地望著對面的弟弟,鎮國公心中五味雜陳。
一想到那對兄妹手中握的把柄,羅燧就寢食難安。事情若能這樣簡單就好了,當初就不會娶她進門當填房了。何至于到了現在,讓他處于進退維谷的境地。
他沒有再吱聲,旋即,又念及小的兩兒女,更是于心不忍。想到當年定遠侯府被奪爵,收回鐵卷丹書的理由,羅燧只覺寒毛倒豎,如坐針氈。
「二哥,二哥……」羅炯叫喚了四五聲,才把老將軍的心神拉回來。
羅燧一怔,扭頭望著兄弟,問道︰「你剛才說了什麼?」
「小弟是說,幸虧當時沒把那女人的佷女娶進門來。不然,雲兒可要苦上一輩子了。」
鎮國公點了點頭,沒有接話。想到女兒從宮中給他帶的家書,嘴里更覺苦澀難忍。
他何嘗不知這個道理。
那姑娘雖是獨庭小戶中長大的,為人處事卻難得的沉穩大方,這些倒不用擔心。只是娶了她,依雲兒的性子,以後肯定會想著法兒,早點擺月兌曹氏母子三人。
哪像陸家姑娘年紀小,需要三弟一房在旁邊替她撐腰,才能在羅府站穩。如此一來,羅府不用分家,保持勢均力敵的平衡,省得激化矛盾。
讓繼妻得個虛名頭,當她的太夫人,維持現狀是最好的方式。一來不會激怒那對兄妹;二來後面兩個小的,有大家族的庇護,可以順利成家立業,不至于被曹氏兄妹帶歪了。
別人或許做不出來,曹氏……她家教出的女兒,連夫家長房嫡孫都敢……
若是魚死網破,當年的事被他們掀出來。在地底下,那他都得不到安寧了,更是要讓羅家祖宗跟著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