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女 第五章 名門望族

作者 ︰ 細竹

綴幽听跟著顏秉初上學的小丫頭文杏回來說姑娘去了蒼梧院,便使了人往蒼梧院接人去。過了一陣,派去的丫頭回來說姑娘已經回來了。綴幽左等右等不見顏秉初回來,索性出了院子去尋。

剛進了沁芳園,綴幽遠遠地看見自家姑娘踩著沁芳園湖邊砌的涯子神色恍惚地走著,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顧不得後頭還有小丫頭子跟著,提了裙子就沖過去,一把抱起顏秉初往湖邊離了三四步才放下她,氣喘吁吁地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嚇沒了奴婢半條命,走路怎麼也不看著,要是栽到湖里,怎麼辦?」

顏秉初回過神,不好意思地模了模鼻子,上前拉住綴幽的手,搖了搖,討好地說道︰「好姐姐,我下回定仔細看著。」

綴幽抿著嘴巴,瞧了顏秉初兩眼,終于撐不住笑道︰「姑娘莫要只嘴上說說,回頭就忘了,倒累了奴婢們吃掛落。」

顏秉初不語,又晃了晃綴幽的手,綴幽這才作罷,牽了顏秉初往正院請安去了。

晚上,顏秉初披著頭發從浴房出來,便坐在軟榻上,靠著黃花梨雕花案頭幾,翻看白天從顏秉寧處得來的碑帖,綴幽站在她身後拿著干帕子替她絞著頭發。看了一會,顏秉初覺得有些眼花,于是放下書,仰起頭,閉了閉眼。

綴幽見此,放下手中的帕子,繞到案幾邊,揭了燈上的罩子,拿起簪子挑燈芯。顏秉初便甩了鞋,小腳縮上榻,雙手抱了膝,將下巴擱在膝頭上,歪著腦袋看著綴幽,突然幽幽地嘆了口氣。

綴幽听見,轉頭好笑道︰「姑娘小孩子家家的,學人家嘆氣做什麼?」

你自己才十四歲,裝什麼老成。

顏秉初心想,卻仍是眨了眨眼楮,問道︰「綴幽姐姐,你還記得家里是做什麼的?」

綴幽仔仔細細重新罩上燈罩,方才回道︰「奴婢爹就是鄉里一農戶,記得小時候,一年掙上三兩銀子算是了不得了。」

「那你是因為家里窮,才進府的嗎?」。

「奴婢的家,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綴幽垂了垂眼簾,輕輕地嘆了口氣,「奴婢娘小時候就去了,爹又娶了二娘,後來鄉里鬧饑荒,離鄉的路上,二娘便攛掇著爹把奴婢給賣了。」

半晌,綴幽見顏秉初不說話,只拿著一雙濕漉漉烏丸子似的眼楮眨巴眨巴地瞅著自己,便看穿了顏秉初的小心思,抿嘴笑道︰「姑娘莫覺得奴婢可憐,比起那些吃不上飯的,奴婢有吃有穿,伺候著姑娘還有月例拿,日子過得夠好了。只求姑娘讓奴婢省些心,就是體貼奴婢了。」說著,俯將顏秉初甩歪了的鞋擺好,又道︰「姑娘也該歇了,明兒早上又該嚷著起不來了。」

顏秉初吐了吐舌頭,趿了鞋子,便往床上去。躺在床上,由著綴幽替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帳。顏秉初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豎著耳朵留神綴幽的動靜。听到綴幽掩了門在外間躺下,便又坐起身,從枕頭里模出了一本書。躡手躡腳地下了床,走到桌前,就著夜里留著的那盞燈,翻看起來。

今天下午從顏秉寧書房出來後,顏秉初又偷偷繞到正院後面的佛堂,悄悄往袖子里藏了佛堂東偏殿供奉的族譜。照理說,族譜應該供奉在族里的祠堂,大約是顏老爺分了家,族譜又重新謄抄了一份。

現在顏秉初看的,正是這一份謄抄的族譜。

族譜圖篇頭寫著「余杭臨安顏氏支譜世系圖」這幾個字。

一世祖名曰︰茂公。旁有小字記載︰公原籍山東臨沂,乾德年間遷至兩浙路,遂于余杭臨安縣架屋開基。妣,陸氏生三子。公,妣生卒俱佚。

下面便用朱砂畫了三支分叉,寫了二世三房人的名字,分別標為福、祿、壽房。再往下便只有福房的子孫。傳到顏府長房這一代才是第八世。

族譜後頭又記載了這支顏氏的由來。隋代以前,一支顏姓由瑯琊臨沂入遷關中,到了唐代,此支顏姓下傳至顏回三十七代孫顏師古時,開始發達昌盛起來,其子輩顏昭甫,孫輩顏元孫、顏惟貞,曾孫輩顏杲卿、顏真卿、顏旭卿,顏曜卿,玄孫輩顏君頁、顏禺頁、顏豈頁,均有名于當世,或仕宦當朝,或書法造詣精深,或兩者皆備。此支顏姓風光顯赫一時,為世人仰慕。

「真卿四世孫弘,官金陵同州參軍,長子詡為永新令,次子普,五代末為泉州德化令,遂家焉。普之長子泊遷永春卓埔,茂公為其第六子。」

合上族譜,顏秉初小心翼翼地將它又藏回枕頭里,躺回床上,眼楮盯著帳頂,慢慢梳理腦子里的信息。顏回,孔門得意弟子,顏氏之儒的創始人;顏師古,語言大家,作《漢書注》;顏真卿,書法巨擘大師,風骨健勁的顏體的開山祖。史書上曾經淡漠的人名變得親近起來。原來,顏家乃名門之後。

這一個個人名後面的朝代,春秋,隋唐,五代。如果歷史的車輪沒有出現偏差,現在大約應是南宋高宗趙構在位年間才是,歷經靖康之恥,退居臨安;繁華在表,腐朽在內;奸臣在堂,狼兵在外。南宋程朱理學盛行,對女子束縛甚重,然,上巳節那天,顏秉初看見的卻有些像是史書上大唐盛世的模樣,年輕女子輕紗蒙面,結伴而游,好不自在。還有最最重要一點,國都的位置與史書上記載的完全不同。

唔,一定要找到是哪里出了差錯。顏秉初翻了個身,漸漸沉入夢鄉。

于此同時,興福寺山下的別景園里,謝詡正仔細看著手中捏著的一張薄紙,福寶在一旁頗為自得地道︰「少爺最近同顏家那大少爺走得近,小的把他的底細全扒拉出來了,嘿嘿,夫人可交代了,少爺待在福州念書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得讓小的注意著,不是誰都能結交的。」

福安垂手站在一邊,心里直翻白眼,夫人交代的話暗暗里記著就是,哪有全交代出來的,真是個不長腦子的。

謝詡不置可否,他的視線快速地瞄過顏秉寧的生平,頓在了那短短的一行字上︰顏氏秉初,和佑七年生。性順言寡,體弱嬌怯,母甚寵愛。不由想起那日推在他腰上的一雙白生生的小手,和慌慌張張如同小兔子的身影。便嗤笑一聲,將紙扔在桌上︰「言不盡實,不看也罷。」

福寶頓時垮了一張臉,嘟囔道︰「怎麼會?小的費了不少力。」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少爺,這顏家大少爺說起來與你還有親吶。」

謝詡這才感興趣,問︰「怎麼說?」

福寶見謝詡來了興致,立刻又起了精神,壓低嗓音道︰「這顏府可是臨安府顏家的嫡支的二房。安定侯夫人可是顏府老爺的妹妹。」

謝詡的母親燕國夫人出自安定侯府,乃現任安定侯的胞妹。安定侯夫人便是謝詡的舅母了。謝詡的這位舅母乃是老侯爺在世時親自定下的,顏家在臨安傳承百年,家風嚴謹,是有名的世家望族。

原來是出自他家。

「既然,與顏府有故,我一小輩,也該上門拜訪才是。」謝詡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福寶打了個寒戰,抬頭看時,自家少爺仍是一副氣質高華,不染塵埃的模樣。他吁了一口氣,心想,這才是他家那個京中人稱「謝郎風流」的少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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