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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風院內,丫鬟下人都退得遠遠的。
謝詡坐在桌邊,手指節一下一下地扣在桌面上,「咚咚咚」地毫無節奏可言。
「……你是說你看上了我小表妹?」宋岐雖之前作此猜測,可是等到謝詡真的承認了,仍是吃了一驚,「那福嘉呢?」
謝詡有些焦躁地答道︰「同福嘉有什麼關系」
宋岐嘆了一口氣,道「還以為你這轉了大半的性子是因為福嘉呢兩年前兩年前,我表妹才多大?」
謝詡沉默不語。
宋岐用扇子打著手心,在屋里走來走去。
「這事實在不好辦,若是到了年齡,你直接上門提親就行了,管他岳二郎岳三郎的。可這年齡還沒到……」宋岐搖搖頭,「姑母都開始滿京城地替你找媳婦了,你還等得?我二舅就只這一個嫡女,怎麼可能給你做妾……」
謝詡打斷他︰「我不會讓她做妾」
聲音里透著一絲斬釘截鐵,不容質疑。
宋岐愣了愣,眼皮一跳,拉過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正顏道︰「你是認真的?」
謝詡看了他一眼,默然不語。
宋岐頓時嘆了一口氣。
確實,認真不認真說出來不算什麼,問他是不是認真的,無非是讓自己感覺一些安慰罷了,可謝詡是什麼人,他宋岐和他做了這麼久的兄弟怎麼可能不明白?
他難得露出一絲惆悵來,「……那我表妹知不知道?」
謝詡想起顏秉初今天躲避他的情形,臉撇到一邊去,和別人東扯西扯地說著話,或者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他看著她的側臉,真想一把抓住她,問問她到底在想什麼,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想搞清楚。」他滿嘴苦澀。
宋岐模出袖子里的銀錠子,仔細看了看,放在桌面上,「要說她不開竅吧,恐怕不像,小小年紀都知道縫荷包給別人了。不過……也說不定只是做妹妹的縫個荷包給哥哥。不是我說你不好,可你和岳二郎比起來,恐怕我二舅會選他。」
謝詡苦笑了一下。
他當然也知道,他比她大了那麼多,可是為什麼人人都不相信他能等?
宋岐看不得他滿懷愁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這滿京城的小娘子哪有不迷謝四郎的別愁眉苦臉的,我想辦法幫你說服母親和顏府通個氣兒看看,你自己那邊可是要靠你自己了」
福寶老老實實坐在馬車馭位上,一聲不吭地看著前方。
陳二側過臉,看了他兩眼,剛想說什麼,轉眼又想起世子爺上車時的神情,就將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揚起馬鞭,沉默地趕起馬車來。
馬車出了正平坊,往燕國公府駛去。
寧善堂。
老太君正側歪在搭了玉片串子的大靠枕上,滿面笑容地听著宋氏說話。
「……我特意托了安定侯夫人,借著賞花的名頭讓他自己去相看相看,以往總是說這個長得不好看,那個長得也不好看的……」宋氏坐在下首興致勃勃地說著,「還以為要說上半天才能讓他動身,沒想到才一提,就答應了可見自己也著急了……」
老太君拊掌大笑︰「剩兒十五了,該到想媳婦的年紀了」
宋氏也跟著笑起來。
屋外的小丫頭打起簾子︰「世子爺回來了」
謝詡進屋沖二人行了禮,就在老太君的右下首坐下。
他一路上想著心思,雖然人到了屋里,腦子里卻還想著宋岐和他說的話,請過安後,就坐在那靜靜地出神。
老太君得意地向宋氏使了個眼色,宋氏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來。
到了家還沒回過神,難道是在安定侯府上遇見了哪個小娘子看對了眼?
「剩兒?」老太君笑著喚他。
「老祖宗。」謝詡一下回過神來,笑著喊了一句。
端午早就過了,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卻還不到放冰盆的時候。屋子朝南的窗戶都被打開,好讓風透進來,能涼快些。
老太君的大丫鬟迎彤端來一杯涼茶放在他手邊,謝詡伸手抹了抹額上的汗,就微微點頭道了聲謝。
「是騎馬回來的?」宋氏見他熱得厲害,柔聲問道。
謝詡搖搖頭,「坐得馬車。」
老太君忍不住笑著問他︰「今日侯府的牡丹賞得怎麼樣?可有中意的?」
「滿園子牡丹都是一個樣,孫兒看不出好歹來,只覺得就顏色大小不同。」謝詡微微笑道,「孫兒倒不喜歡這些。」
就是一個都沒相中?
老太君和宋氏不由面面相覷。
謝詡站起身笑道︰「這事沒這麼急,世上又不止牡丹這一種,過了五月,也還有其他的花,母親到那時再談也不遲。」說著,就告退了一聲,出了屋子。
宋氏無奈地看向老太君︰「這孩子……」
老太君揮了揮手,滿臉寵溺地道︰「先隨他吧,再看看,再看看。」
進了六月,顏廷文的任職文書下來,補了戶部左侍郎,官居三品。顏府上門恭賀的人絡繹不絕,一直過了月半才停歇。
一早起來,顏秉初就窩在東里間書房的榻上看書,通往後院的門和房里的窗戶都開著,風流動著吹在身上,屋子里涼快又愜意。
徐氏悄悄地進了屋,見她舒服地半臥在那,一點儀態都沒有,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今天不是不用去侯府?怎麼不用出去玩?」徐氏笑著在她榻邊坐下,撫著她的頭發問道。
徐氏之所以這麼問,也是有緣故的。她那日明明听到鎮寧侯的二公子說要帶顏秉初出去好好逛逛京城,可過了一月都沒有動靜。
顏秉初自然不知道徐氏在想什麼,她有些懶散地挨到徐氏身上,抱著徐氏的胳膊,撒嬌道︰「外面日頭大,又熱,誰高興出去難得王姐姐今日沒空,娘還不讓我休息休息。」
徐氏笑道︰「這一個月學的如何?」
顏秉初直起身子掰著手指說給她听︰「講了半本《新修本草》,半本《明堂》,還讓背了幾幅藥方子。」又感嘆道︰「兩個月時間太緊了,光是會背書,還是不會用。」
徐氏笑道︰「你當什麼都好學?王初娘可是只學了針科這一項,就學了六年。」
看王淑麗的年紀十七八歲,學了六年,那豈不是很早就開始學了?
「娘,」顏秉初眼珠子轉了一轉,往徐氏那湊了湊,滿臉掩不住好奇地問道,「王姐姐這麼大年紀,怎麼還沒定親?」
徐氏看著她,收了笑容問道︰「你听誰說的?」
「阿悅啊,她听二表姐說的,誰讓二表姐是京中清芬詩社的,京里的事什麼都知道。」顏秉初仿佛沒看見徐氏的面色,模仿著宋悅的口氣同徐氏說道︰「你不知道,我二姐說那王淑麗今年都十八了,還沒定親,都成了京中的小娘子的笑柄了」
徐氏皺著眉頭听她說完,嚴肅道︰「下回不準在背後說人長短听到別人說,你也不許跟著瞎摻和。」
顏秉初點點頭,她抬頭見徐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在心里微微一笑,原本她就是想借這件事同徐氏說一說。她覺得安定侯府的二表姐實在有些囂張了,從宋悅說的一些事情看來,在京學里,宋忱經常對家世不如她的學子冷嘲熱諷,得罪了不少人。
怎麼也不像顏氏教出來的姑娘。
徐氏又同她說了一會話,就回了正院,在桌前坐了半會兒,賬冊還沒翻過去一頁。
檀雲輕輕地喚她︰「夫人,夫人?」
徐氏回過神來,用手按了按額角,嘆了一口氣,吩咐道︰「到二門叫人套車,我去趟侯府。」
在侯府的垂花門前剛下車,顏氏就迎了上來,笑道︰「二嫂今天有空來?」又看向她身邊,不禁有些詫異,「初兒呢?沒跟著?」
徐氏笑道︰「她懶得很,窩在房里不肯挪步。」
顏氏掩嘴笑道︰「你說你這當娘的,偏偏要把人家嫻靜的性子說成懶毛病。」
徐氏面上笑著,拉著顏氏的手,卻輕輕捏了捏。
顏氏自然會意,進了屋,就將屋里的服侍的下人都遣了出去。
徐氏在心里略略捋了捋,就將宋忱如何說王家娘子的事緩緩告訴了顏氏。
顏氏沉默著听完,手里端著斗彩蓮花瓷茶盞緩緩捻動著,面上顯出濃濃地疲憊之色,她嘆了一口氣,說道︰「二嫂不是外人,我在京這麼多年,心里憋了這話終于能有人听听了。當初如果不是老侯爺死氣白咧地求著我們家,我娘未必會把我嫁到這個安定侯府」
徐氏感喟地拍拍她的手。
「當年,他在外頭養著那個歌ji,我何曾說過什麼,只當眼不見心不煩後來忱姐兒的親娘難產死了,他就將忱姐兒抱回來,要我假裝有孕,把忱姐兒養在我的名下,我想著她親娘都死了,可憐一個孩子,記在我名下也沒什麼,也答應了。」顏氏靠在椅背上,面無表情地慢慢說著,「既然記在我的名下,我只當她和大姐兒一樣是我親生的,結果倒好,打也不準打,訓也不準訓,連稍稍說兩句都要給我臉色看,仿佛我誠心虐待他女兒似的,我也心冷了,隨便他吧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忱姐兒寵出個這個性子來,如今她要闖禍,和我也沒什麼關系」
徐氏早知道這其中的事情,听她這麼說,又是替她心酸,又是著急︰「胡說怎麼和你沒關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難道不明白?」她壓低了聲音道︰「你可別忘了……王初娘之所以還沒定親的緣故……這還是你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