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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秉初躲在一扇木雕屏風的後面,透過縫隙悄悄看向堂中。
「舅母,這催妝禮我可是送到啦,」宋岐笑嘻嘻地站在堂中,「可得賞杯茶水給我。」
「那是自然,」徐氏笑道,吩咐短亭取了一封紅包來,「舅母怎麼可能虧待你?」
催妝禮滿滿地擺在院中,從顏秉初那個角度並不能看到,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踮起腳悄悄地從側門出了正院。
宋悅穿過長長的回廊,剛剛繞過一道彎,抬頭正巧看見斜坐在一塊山石上的少女,月白色的素面妝花褙子,身影淡得融入身後的翠竹里,鬢角一朵淺藍色的大紗花,似乎隨風輕顫,烏黑的發絲,瑩白如玉的臉,清麗幽幽。
她忽而想起一個月前長公主府中的那場盛大笄禮。及笄禮成後,站在滿堂之上的顏秉初,顏色驚人,高綰的發髻,如玉的面龐上那雙墨色眼楮向自己看過來時,她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那一刻,有一種不可觸模的距離感。
宋悅放輕腳步下了階梯,心里有一種敬畏,卻又有一種想要親近的。
「阿悅,」少女抬頭,看見她微微一笑,帶著春水的濕意,令宋悅怔了一怔,忽爾心里一松,小跑幾步,挨著她坐下。
「忘言姐姐。」她輕輕喚道。
「忘言」二字為顏秉初的字,是由永元長公主取的。「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
「還是喚我初姐姐吧,」顏秉初笑道,「忘言二字一出,倒覺顯生分了。」
「嗯,初姐姐,」宋悅從善如流,「你怎麼坐在這兒,我找你有好一會兒了。」
「怎麼了?」顏秉初起身,將手伸向她,等她握住了,便慢慢走向回廊。
「初姐姐就要出嫁了,悅兒就住在這里,陪你兩天好不好?」宋悅扯著她的袖子,輕輕晃了兩下。
三天後,顏秉初就要從郡王府出嫁,她看了看宋悅滿臉的請求之意,點了點頭,出嫁前,有一人能陪著說說話,說不定也能撫平心中一絲惶恐之意。
「太好了。」宋悅滿面喜色。
兩人沿著回廊,慢慢地走著,顏秉初細細地看著園中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相比之下,宋悅倒有些心不在焉。
「初姐姐,」宋悅輕輕地拽了拽顏秉初的袖子。
「嗯?」顏秉初笑著回頭望向她。
「我……」宋悅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緊張,「我能問你一個問題麼?」
顏秉初有些意外她的表情,頓住了腳步,靜靜听她的問題。
「你喜不喜歡表哥?」
表哥?宋岐?顏秉初狐疑地看她。
宋悅見她面色,連忙解釋道,「不,不是我是說世子表哥。」
直接地問她喜不喜歡另一個人。往往是兩種情況,第一種就是純粹地詢問她,想知道她的感情;第二種就是對比自己了,听別人的故事,想自己的事。
宋悅也有十三歲的年紀了,依舊如小時一樣,冰雪可愛。似乎女孩生來有一種天賦,那就是感情。最是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心里也有一個地方小心翼翼地掩藏著一個人,不知不覺地愛一個人,哪怕自己並不知曉。
那麼,宋悅是覺察到自己的內心了麼?
見顏秉初半晌沒有說話,原本有些不安的宋悅面色漸漸暗淡下來,她伸出手緊緊摟著顏秉初的胳膊,顏秉初听到她細細的低語,「難道沒有兩個人相互喜歡著成親麼?」
顏秉初挑起眉,將胳膊從她的手中抽出來,改成環著她的肩膀,低下頭在她耳邊道,「傻丫頭,我怎麼會不喜歡世子哥哥呢?」
「真的?」宋悅的臉一下子亮了起來,眉目都染上歡欣,「你和表哥是相互喜歡的?」
顏秉初大大方方地點點頭。
「那麼我也可以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了?」宋悅的笑容明媚,顏秉初突然肯定了,這個女孩子已經初識了情滋味,為之感傷,為之歡欣,為之期望。
「誰是阿悅想嫁的人?」
宋悅突然抿緊了嘴巴。
顏秉初微微蹙眉,連最開始最天真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困難重重了麼?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將手搭在宋悅的肩膀上,「我們回去吧。」
除此以外,她並不能多說一個字。她不能阻止,或許前方是一片繁花呢?可她也不能鼓勵,又有誰知道或許只有一道深淵。
幽深的長廊,清晨薄暮的光影交織。
問余何適,廓爾忘言。
泰治三年六月初六,洛陽街道兩邊一片人頭攢動。
今日,名動洛陽的純安郡主出嫁了。純安郡主年十五,卻已然從太學的上舍結業,被聖上封為國子監正九品博士。
無論官職虛實大小,然卻是大宋史上第一人。
顏秉初一身紅衣靜靜地伏在顏秉寧的背上,紅帕下的視線只有一角天地。顏秉寧也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從大門到喜車需要多久?顏秉初從顏秉寧的背上落入另一個懷抱。
「別怕。」懷抱的主人用手輕輕地拍了拍她。
那一刻,似乎喜樂聲喧鬧聲統統淡去,天地間惟余這一聲輕輕地安撫。
「車起——」
他混跡在人群之中,看著白馬之上那個人俊眸帶笑,左顧右盼,極為得意,心中涌上濃濃的澀意。他從來沒有看見過他如此情緒外漏,想必是高興到極致吧。他的目光掃過隊伍中間的那乘喜車,再看了他一眼,倏爾轉身,卻不想撞上一個人。
「對不住,請讓一讓。」他抱拳道了一聲歉,卻不見那人側身,抬頭卻發現那少年盯著一個方向,目光閃爍似有淚意,他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原來是那乘綴著鈴鐺瓔珞的喜車……呵……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
「不若共飲一番濁酒乎?」他輕輕地邀請,半晌,他終于听到了回應。
「好。」
良辰既至,婚禮已舉。二族崇飾,威儀有序。嘉賓僚黨,祁祁雲聚。車服照路,驂騑如舉。……
三拜禮成後,新娘送入洞房。
顏秉初握著手中的綢緞,因知道那頭是他,心下安穩,一步一步地跟在後頭,哪怕頭上沉重的鳳冠已壓得她脖子有些酸痛,面上的傅粉讓她的皮膚緊繃,也絲毫不影響她此刻的歡欣。
要踏進門檻的那一瞬身子微微晃了晃,謝詡也不顧一旁捂嘴偷樂的眾人,伸手托住了顏秉初胳膊肘,耳語道,「小心些,頭上是不是很重?」
這麼溫柔的低語,讓顏秉初心下一酸。他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胳膊。
一旁的喜娘忙道,「世子爺,還是讓奴婢扶著吧。」
「不用。」謝詡揮手讓喜娘退至一邊。
顏秉初被他扶著,坐在了喜床邊上。
「快挑了蓋頭,讓我們瞧瞧新娘子。」有人嬌聲笑道,「听說純安郡主是個難得的美人,瞧瞧燕國公世子如此寶貝的樣,定是錯不了。」
喜帕下的顏秉初微微一蹙眉頭,卻連忙松開,垂下眼睫。因為屋內的嬌笑聲,竊竊私語聲,眼前一片紅暈,她無法听出謝詡的動靜,心髒一下一下劇烈地跳動起來。
倏爾眼前一亮,屋內突然靜下來,有人發出吸氣聲。
顏秉初抬起眼,看見站在床邊的身影,順著大紅色的喜服慢慢往上,上彎的唇角,挺直的鼻梁,再然後,是一雙春意融融的鳳眼。
顏秉初頓時面上一熱,錯過他的視線,掃向屋內。
嫵媚的長眉,墨色的深瞳,膚白如雪,唇色嫣紅,新娘的艷光逼人實乃生平所見第一人,眾夫人不面訥訥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此時倒沒有人敢大聲嚷嚷了。
眼前這個難描難畫的美人一眼掃過身上時,清泠泠的目光又仿若雪山之巔的神女,讓人心生畏懼。
「哎呀,好了好了。」顏秉初的姑母安定侯夫人顏氏首先開口打破一室寂靜,「新娘子都瞧見啦。」
「是啊,」接口的是福嘉的婆婆曹夫人,曾見過幾次面,她慈祥地笑著,「我們郡主今日真漂亮。」
「一瞧就是個貴人,難怪長公主歡喜的不得了。」
「是呀是呀。」
屋內頓時響起一聲一聲的附和。
顏夫人笑著轉身,卻瞧見謝詡還呆呆地站在原地盯著顏秉初,一聲都沒吭,頓時撲哧笑出聲來,推了推他,讓他坐下,又叫,「喜娘呢」
一喜娘忙忙托著籃子,往床帳上撒五色同心花果和金錢。
「撒帳東,簾幕深帷燭影紅,佳氣郁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是姮娥面,輸卻仙郎捉帶枝。……撒帳中,一雙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紅雲簇下擁擁巫峰。……」
顏秉初听著听著臉就紅了起來,眼角只听著膝頭看。
另一個喜娘急忙捧著盤子上前來,中有兩盞清酒以彩帶相連。
「請飲——」
顏秉初左手壓著袖子,伸出右手取了一盞,大紅嫁衣下露出的玉蔥似的雪白指尖,晃了謝詡的眼,一股灼熱順著酒水一路吞進肚子里。
「哎呀你個傻孩子」顏夫人斥道,「這是合巹酒你怎麼一個人全先喝了」
謝詡愣愣地看著手中的空杯。
眾人頓時笑起來,顏秉初面上發熱。
喜娘連忙換上新的清酒。
新郎新娘各飲半杯,然後交換。
喜娘急忙接過,雙手一擲,一仰一合。
眾人忙賀。
「曰大吉,禮成——」
謝詡喝完這第二杯水酒,看著自己的小妻子嫣紅的面龐,頓時覺得自己有些醉,正在迷迷糊糊間,卻被顏氏一巴掌拍醒。
「還不快上前頭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