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雷從藏身的大樹上朝下張望,正看到韓梅和艾德里安有說有笑的張羅著晚飯。兩人都是一副中年人模樣,不復青春年少,和島上其他年紀相仿者越發相像了。青年才俊,揮斥方遒,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明眸皓齒,秋波流轉亦成如煙往事,如今只剩下一個略還有些姿色的中年婦人。
當然,這些只是在其他人眼中。
在韓雷眼中,韓梅的容顏一輩子都不會變,因為那個與他榮辱與共,生死相依的美麗形象早已經深入他的骨髓了。讓他真正不舒服的是看起來韓梅已經和艾德里安在一起了!
沒錯,雖然兩人沒有過分的親熱舉動,但是從互望的眼神中就可一覽無余。剛剛發現這事之時,韓雷只感到心里一陣刺疼,差點從大樹上掉下來。閉著眼楮熬了好一會兒,心里的痛才稍微好了一些。
往事一幕幕出現在眼前。一同被暴打,一同被追殺,一同吃生肉,一同看日出日落,一同互訴情人衷腸,一同經歷生離死別……
如果說還有其他女人也在韓雷心里佔有一席之地的話,她們所有人的分量加起來也不過百分之一而已。韓梅佔據著他心靈的百分之九十九,是韓雷生命中不可割舍的部分。可以說以往韓雷身上的每一道傷疤都與韓梅有關,每一段有價值的回憶都浸潤著韓梅的點點滴滴。
韓雷閉上眼楮,一段段鮮活的記憶噴薄而出,如暴雨後的洪水一般肆孽。還記得那一次他被敵人打成重傷,和韓梅一起躲在荒島一個隱蔽的地方,沒有水,沒有食物,他以為自己死定了,讓韓梅自尋生路。韓梅只說了一句︰「你一定要活著等我回來!」便匆匆走了。二天二夜沒有回來。就在韓雷筋疲力盡,即將斷氣的時候,韓梅帶著水和食物回到了他的身邊。韓雷始終記得韓梅臉上的笑容和她身上新添的傷疤所形成的鮮明反差。
光從那血淋淋的傷口就可以想象韓梅此去受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罪。但是她仍然微笑著。那個溫暖的表情一直支撐著韓雷活了下去,每當境遇幾乎絕望之時,韓雷的眼前就會出現韓梅的笑臉,就像黑暗中的一點光明,指引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活下去!
可現實永遠都是那麼殘酷,時間或許真的可以改變一切吧!韓雷怔怔的看著韓梅和艾德里安忙忙碌碌。艾德里安左手按著一條魚,右手舉著菜刀卻遲遲不敢砍下去。這麼多年了,艾德里安雖然表面上已經滄桑許多,內里還是書生氣十足。韓雷看到韓梅走了過去,笑著推了艾德里安一下,然後接過刀利索的將魚殺死,開膛破肚。艾德里安在旁做出一副夸張的驚嘆之色,很明顯在拍馬屁。韓梅又笑了。
看到這兩次笑,韓雷的眼眶毫無預兆的濕潤了。他急忙擦去淚水。為什麼?剛才那麼心痛的時候都沒有哭,現在卻哭了?難道就是因為那兩次微笑?
韓雷頹然的低下頭,將以往韓梅的那麼多次笑容與這兩次微笑進行著對比。以他現在的能力,完全擁有超級計算機的技術能力。對比結果很快出來了。韓雷無聲的苦笑了起來。
對比結果顯示,以往的笑雖然看起來自然,發自內心,但是假裝的成分還是有,但是這兩次短短的笑卻是全部出自真心實意!原來那麼多年,韓梅從來沒有真正發自內心的笑過!
韓雷猛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這不廢話麼,不是被人追殺,就是追殺別人,短暫的休息也絲毫不能放松警惕,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真心實意笑得出來麼?而現在她卻真心的笑了。對象不是自己,而是艾德里安。
屋子里兩人已經燒好了飯菜,拿到客廳去了。瑪麗安娜帶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前來做客,四人吃著簡單的飯菜,有說有笑。
韓雷不自覺的發動技能,將四人所說的話听的一清二楚。他們只是在拉家常,說說今天的天氣,談談隔壁鄰居家的孩子,對當下的物價發兩句牢騷,調侃雙S公司的貪污腐敗。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平常,卻讓韓雷緊緊揪著的心慢慢安穩了下來。這些都是他和韓梅曾經最想要的生活。可惜的是,自己沒能實現,艾德里安做到了。
「听說你們想要孩子了?」韓梅對伊麗莎白問道。
「是啊,嫂子,年紀差不多了,再說格爾他特別喜歡孩子。」伊麗莎白有些害羞的說。
「太好了,你們生兩個,其中一個姓摩根如何?」艾德里安喜形于色道。
「哥哥你真是的,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們這不只是計劃麼。」說著伊麗莎白略帶歉意的看了韓梅一眼。
韓梅笑著說︰「沒事,我不能生這事大家都知道。艾德里安也喜歡孩子,要是可以的話,拜托你們生兩個,我們幫你撫養一個好啦!伊麗莎白和格爾,你們兩個要加油哦!」
「嫂子,討厭!」伊麗莎白紅著臉嬌嗔了一句。一旁的大個子男一個勁兒的傻笑,不說話。
看著溫馨的場面,听著平淡的對話,韓雷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而兩行淚水也掛了下來,一邊哭一邊笑。
他想通了。並不是韓梅不愛自己,當初的愛全部都是真的。只是造化弄人,世事無常。韓梅只想過平淡的生活,自己卻連這點最基本的都不能給她,還假裝死去讓她傷心欲絕。不管動機如何,傷害已經造成,不可挽回,而艾德里安卻真正意義上的讓韓梅過上了想要的生活。
不然怎麼會有那麼自然真誠的笑?
韓雷收起了能力,只是看著四人吃完飯爭著收拾碗筷,夜深之後伊麗莎白和格爾離去,韓梅和艾德里安在月光下散了會兒步,然後回家,關上了窗戶。看不到了。
韓雷保持一個姿勢在樹上呆了一個晚上。腦子里什麼都不想,一片空明。當朝陽噴薄而出,韓梅家養的大公雞咯咯打鳴之時,韓雷站了起來,輕輕一躍下到了韓梅家門前。他湊到緊閉的大門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以他現在比警犬靈敏多倍的嗅覺,一下子捕捉到了如今韓梅的氣味。比以前濃郁了,甚至有點發酸,但在韓雷覺得仍然是那麼香甜和溫暖。
韓雷小心翼翼的將韓梅的氣味收入身體內部,珍藏了起來。
他撫模著大門,像是在撫模韓梅的臉龐,輕輕的一吻。
朝陽灑下光輝,將韓雷俊俏的,像極了韓梅的臉龐投射在一旁的窗玻璃上。
「誰在那!」是艾德里安的聲音。他醒了。
韓雷听著艾德里安下床,向門口走來的腳步聲,朝著他所在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拜托了,韓梅就拜托給你了!」韓雷在心里說。
吱呀一聲,艾德里安穿著睡衣打開了門,可門口什麼都沒有,窗玻璃上的人形影子也消失不見了。
「誰啊,大清早的在人門口晃悠?」艾德里安咕噥一聲,打了個哈欠關上了門。
「是誰?」韓梅的聲音。
「不知道,就看到窗戶上有影子,但是開門又不見人。」艾德里安似乎吻了一下韓梅,那一聲夸張的吻聲毫不掩飾的秀出了他內心的幸福。
「這樣真好!」屋頂上的韓雷真心實意的露出了微笑。
腳下輕輕一蹬,人如影一般飄了出去,幾個起落便幾千米遠。
今天的風出奇的大,難道台風要來了?
韓雷突然飛上天空,在半空中立定身軀,迎著一股股利刃一般的風巍然不動。往事如煙,世事如風。讓狂風吹走那些過往中的瑕疵和執念,只留下最值得珍藏的部分。
足足在風中站立了一整天。韓雷突然化作一只金翅大鳥,逆著氣流朝白鷹大陸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