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隨著一聲瓷器落地而碎的聲音,王笠眼角猛地一跳,整個身子都震了一震。誠惶誠恐啊!這可是老爺子平素里最珍視的明宣德年間青花瓷碗哪!老爺子這次是真的雷霆震怒了……
「歐陽超這個廢物!竟然連兒子都看不好,居然讓他受此奇恥大辱,快讓他滾來見我!」一個老邁卻中氣十足地聲音咆哮著,隨之而來的還有滿嘴地大蒜味和一臉口水。
「是,老爺子。我這就通知三公子回家中議事。」王笠顧不上抹一把沾滿唾沫星的臉,恭順一禮後默默告退。
在歐陽老爺子面前,絕對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需要做的是,堅決、果斷、迅速地執行好老爺子的每一個命令。從老爺子還是個團長時,就當他的勤務兵,一直到老爺子退下後,在地方政府掛個閑職,然後繼續跟著老爺子,充當歐陽家類似古時管家職責的王笠自然心知肚明。
頗顯老態的王笠退出了歐陽老爺子的書房,揉了揉因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久站而有些發酸的後腰,抹了一把臉擦去上面的唾沫星兒,苦笑了一下。心道︰老爺子脾氣爆,嗓門大,生吃大蒜,說話愛噴唾沫星這些習慣和他那年齡漸高卻依然健碩的身體一樣,可真是幾十年如一日啊!可惜我卻日漸見老了,不知道還能伺候老爺子幾年。
也難怪老爺子會發這麼大的火。少爺歐陽超生回來時的模樣,第一眼見到時,連他王笠都以為是哪個不開眼的混混誤闖歐陽家大院呢,差點沒把人給趕出去,要不是看著少年的身形走姿衣物打扮還有點眼熟的話。
那副尊容,還能叫人形嘛?怕是他親媽都不敢說一眼能認出來吧!
在Y市不說可以無法無天,至少也能一手遮天的歐陽家族三代唯一男丁被人欺負成這樣,這口氣叫歐陽家族如何能夠咽得下去?
這事背後到底是誰指使的呢?又是出于什麼樣的目的,需要拿歐陽老爺子最金貴的寶貝孫子來示威?幾十年來歐陽家族能在Y市屹立不倒,各種大風大浪,明爭暗斗自然從沒停過。
可是每一次,歐陽家族都能憑借其深厚的根基,雷霆的手段,笑到最後。這一次,又會是誰呢?
若說是意外,誰會信呢?歐陽家族在Y市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還真能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無故招惹不成!
這事難辦啊……關鍵就在于少爺他自打一回來,就鐵青著臉一聲不吭把自個鎖進房里,什麼人都不見,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知道在干些什麼。到現在除了傻子也能一眼看出的少爺他被人打傷了,而且傷得極其嚴重外,其他情況完全是一無所知。
出了老爺子的書房以後,王笠心思就開始活絡了。誠然,在歐陽老爺子面前是不需要有任何自己的想法。可他王笠,要真一點自己想法都沒有的話,還能跟著歐陽老爺子幾十年一路飛黃騰達嘛?
食君祿,分君憂……這可是成為一條忠誠的走狗的必備素質啊!呸、呸……什麼忠誠的走狗,應該是忠誠的下屬才對。看來不服老不行啊,最近思維老是有些混亂!
更何況,他王笠除了臉上沒有貼上「歐陽」兩個字的標簽,人盡皆知,幾十年如一日為歐陽家盡心竭力服務著的他,早就生是歐陽家的人,死是歐陽家的鬼了。
「算了,先通知三公子吧。老爺子親口下的令,不能打一絲折扣。」讓思緒飛了一會的王笠自語了一句,準備掏出手機給歐陽家三公子歐陽超生他爹歐陽超打電話了。
「王叔,你給誰打電話?」一個熟悉至極的聲音傳來,是少爺歐陽超生。抬起暈花老眼一看,果然就是那張不成人形他親娘也未必能一眼認出的臉。
「少爺啊,該死,我竟然走神了,沒發現你來了。」王笠一臉自責道。讓主家先招呼,這還能是一個忠心、盡職的奴才嘛?呸、呸,什麼奴才,下屬才對!
「王叔,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歐陽超生有些不悅,說話時的語氣近乎于斥責。他向來不喜王笠這個人,感覺此人過于卑顏屈膝奴才相,橫豎看不慣。只是心里也知道,王笠為歐陽家服務幾十年,沒有功勞也不能落了人家的苦勞啊,何況這人還是挺聰明的,頗有些干才的。平日里雖然心中不喜,可面上還是很給人面子的,除了口上以叔相稱,言行間也是依足了子佷輩之禮。只是,今日情況特殊,一時間忘了掩飾……
「少爺,你看我這糊涂的……」王笠被斥,面上卻不見半絲不喜,依舊掛著卑謙地笑容婉言道︰「是老爺吩咐我通知少爺你的父親馬上趕回家里,有事商量。」
「王叔,你先別打這電話。我先去跟爺爺說幾句話。回頭還有事要麻煩你。」歐陽超生這時已醒覺剛才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妥,恢復了和顏悅色狀。爺爺打小就教導他,收買人心很重要……
「好的,少爺。」王笠畢恭畢敬地應了一句,一臉的受寵若驚。
歐陽超生不再說什麼,推門而入。只是在王笠看不到的角度時,又皺了皺眉頭。然後,「砰」的一聲輕響,書房的門,又被關上了……
王笠靜靜地侯在書房門外,少爺說了,一會還有事要交待。身為歐陽家的人,王笠自然心知肚明,在歐陽家,只要把兩個人伺候好了,就能混得風聲水起。一個是歐陽老爺子,另一個是歐陽小少年。
很快,王笠就听到書房里頭傳來歐陽超生咬牙切齒的聲音︰「爺爺!是我給歐陽家丟臉了。但是,這件事我想請您不要插手了,讓我自己去解決。」
「你說什麼!」老爺子一聲驚問,依然聲如洪鐘。
下面的對話,因為里頭的祖孫刻意壓低了嗓門,王笠並不能听清。
過了好一會,又听見老爺子爽郎道︰「好!超生,就依你。你也有二十歲了,是到了該有自我擔當的年齡了。要記住,在Y市,咱們歐陽家說了算,誰敢跟我們歐陽家過不去,我們歐陽家就要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難道剛才自己想差了,真的只是意外?牽扯到Y市各勢力之間明爭暗斗的話,老爺子絕無可能將這事交給少爺自行處理的。」听清了書房內歐陽老爺子最末一句話的王笠暗自琢磨著。
門再開,歐陽超生從里頭出來。
「王叔,你幫我找些耳目廣些的人,讓他們替我找到這兩個人。」歐陽超生遞過兩張白紙。王笠接過一看,是兩幅素描,畫的是一對年輕男女。心知,少爺受傷一事,必定跟這兩人有關。
「好的,少爺。我一定盡快讓人找到這兩個人。」王笠小心翼翼地收好這兩張白紙。一臉地卑謙。
「嗯,那就麻煩王叔你了。」歐陽超生淡淡說道,眼中卻閃過一絲狠厲。
「少爺放心,我會盡快辦成這事的。」王笠說話時兩只手交叉著放在身前,垂著腦袋盯著自己的腳尖,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卻不知這般模樣平白又讓歐陽超生心生一陣反感。
將兩幅畫像交與王笠後,歐陽超生陰沉著臉往自己居住的房間走去,心頭浮出那張不知天高地厚,張狂至極的臉。
「哼!你以為,打了我之後逃之夭夭就能沒事是吧?卻不知道我能將你的模樣畫出來,更不知道我歐陽家在Y市的能量!只要你還在Y市內……」歐陽超生恨恨想道。
身為大家族的子弟,自然不可能發生輸在起跑線上這種事,打小受的是精英教育,被家中長輩逼著學點琴棋書畫什麼的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會一手還算過得去的素描,並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此時的歐陽超生,第一次感激起向來對他寵溺有加當初卻毫無商量余地的逼著他去學畫畫的父親。
畢竟是年輕人,再執褲、再蠻橫、再霸道,未歷腥風血雨總還有一絲天良未泯,不如家中長輩那般狠厲,歐陽超生卻是選擇了放過那個老人,只報復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女……
與此同時,市府大院,職工宿舍樓。
一個中年人行色匆匆、一臉倦容地掏出鑰匙打開家門,發現坐在稍嫌狹窄的客廳里津津有味地欣賞著電視中越劇節目,嘴里還其樂融融跟著劇中角色哼哼唧唧地輕唱著的老父額頭上包扎著一塊純白的紗布。
「爸?你的額頭是怎麼回事……」中年人擔心的問道。
「呵呵。沒什麼,讓一蠻橫富家公子哥給整的。幸好有一對好心的小情侶替你爹出頭,狠狠教訓了一番那個公子哥,還得了一萬塊賠償,算是賺到了。」老人繼續盯著電視,答得雲淡風輕。
「哦!沒事就好。」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父親又沒什麼大礙,中年人也就不打算追究了。緊接著又問道︰「爸,秀娟還沒回來嘛?」
「沒咧……你們夫妻倆天天這麼晚回,樂樂平常又寄宿學校,把我一個老人家扔在家里,還不如讓我回鄉下去住呢,平日里多少還有些街坊鄰居可以嘮嘮家常,唉……」老人瞟了一眼兒子,有些抱怨道。
「爸,你又來了……」中年人听了老人的抱怨,嘴上責怪著,面上還是很有些愧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