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幻境,三哥告訴我,除了不要隨意在那林中的湖水閑逛外,他說我哪都可以去,畢竟一不小心摔水里可就不好了。我笑著說三哥太杞人憂天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不過再看三哥正經的顏色,後來還是住了嘴。
他還告誡我最好還是別出了這地方。
我想他是擔心我的,我知道,自己是個妖,在天庭中亂逛總歸不是好的。
這回他又去向太上老君要那勞什子瓊漿甘露了,我沒有阻止,我想,若是他能尋到什麼安慰也是好的。因為我看得出來,從我上次醒來後,他一直對自己萬分自責的,怪著自己沒有保護好我。
我閑著無聊,走著走著,就不知不覺,走到了這湖畔。
很是幽靜的一泓湖水,似是沉澱了世間所有的喧囂,安詳地綻放著朵朵的皎潔如月的蓮花,滋養著女敕綠的蓮葉,如夢如幻,讓人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寧。
腦海中是誰的撒嬌的聲響,「逸塵哥哥,我要嘛,多漂亮的蓮花,就一朵好不啊好,我不貪心,就只摘一朵。」
「不行。忻瑤,這可關乎了凡間一人的盛衰榮辱,怎可亂了他們的宿命。若你喜歡,我再為你栽種一朵可好。」
忽的感到身後有人,神經一緊,驀地回頭發現來人是紫憂姐姐,也就松懈了下來。
嗔怪道,「紫憂姐姐,哪有你這般嚇人的,走路都沒個聲音。」
她很是嫻靜,淡淡一笑,道「這湖很美對不對,若不是你看得太痴迷,你哪會沒發現我。」
「知道嗎?這里的每一朵的蓮花,都藏著一個人的前世今生。你,不想知道風墨羽,現今如何了嗎?」
「風墨羽!?」為何紫憂姐姐要問這個問題,抬起疑惑的眼眸望向她,「他,不是很好嗎?」
「好嗎?是嗎,看來逸塵還是瞞了你呀。」她沒有再答話,轉而望向那一池靜靜的池水,那一池潔淨如洗得白蓮。
逸塵,我的主人,不要怪我所做的一切,我只是不想讓你繼續犧牲自己。
隨後她手拈一滴水,那水滴便如活了般奔向其中一朵蓮花,然後,我看見——
那朵雪白的蓮花慢慢升高,花瓣,九片花瓣,隨之綻放到極致,一束紅色的光芒,瞬間從花蕊中迸射了出來,恍惚了我的眼,下意識便用手擋在眼前。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那些那光芒中帶著嗜血的味道。
「忻瑤妹妹,你看呀,他如今到底好還是不好。」
眼前赫然呈現的是一幅血色蒼涼、黃塵肆意的烽煙漫卷——
烽燧上,殘陽淒楚低懸……
斷刃旁,歲月悄然流淌……
兵刃交接的錚錚聲,戰馬淒厲地嘶鳴聲,以及那響徹雲霄的陣陣鼓聲……
聲聲入耳,撩動了內心深埋的痛楚和悔恨,想起了那場沉澱在前世荒誕滑稽的任務。動蕩了天下,成就了亂世,紛擾的紅塵,禍亂了無辜……
悔,毀了那個器宇軒昂的人,毀了他的一切,無論是江山還是性命。
心中有淚,悄無聲息劃落。
闔眼,只是不願觸及這血色殘陽里的漫天烽火,喧囂廝殺中的尸骨成堆。
「忻瑤妹妹,難道你還想重蹈覆轍,讓他死在這戰亂之中嗎?他如今的模樣,如今的處境,你當真能如此狠絕,棄他不顧?」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在陌紫憂臉上顯現,望著眼前女子的退縮有些惱怒。
她惱,她怨,她很,什麼時候起自己也變得這般心胸狹隘了。她苦笑,世上痴人萬千,她只是成了其中一個罷了。
她惱她的逃避,先是躲在夢中不肯醒來,讓他丟心失魂,數日憔悴,後是又錯將他認作他人,嬌柔帶雨,傷他心神。
如今又是賴在這兒,丟棄心愛之人受苦,受他魂魄,好似理所當然般,渾然不覺。
她視之為神祗的人呀,為了她,竟是不顧了性命,她又怎能不恨呀!
但又能怎麼做,如今她只想逼她下界,只想為他好。
「忻瑤,好好睜開你的眼,看看這浴血奮戰的人,究竟是誰!?」帶著怒氣的聲音就這般直逼眼前縴瘦的女子。
紫憂姐姐的話如雨串珠般劈天蓋地朝我襲來,犀利而猛烈,腳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可心也因她的話驀然一愣。
睜開眼,急切上前提問,聲線里帶著不自覺地顫抖,「你說什麼!?你說他怎麼了!?他究竟怎麼了!?」
陌紫憂淡淡瞥了我一眼,望向了那簾水幕幻想,咬牙切齒,「他1?你還關心他嗎?不就在你的眼前嗎?你卻視而不見!」
眼前!?順著她——鎖定的視線——
一個刻骨銘心,融進血液的身影躍然于眼底。
傲骨挺拔的身姿,一身染血鎧甲,在刀來槍往的戰場,一路所向披靡狂飆,揮劍中氣血翻騰,所到之處無不掀起腥風血雨。
只是,只是,那胸前,一尾明晃晃的斷箭卻深深刺痛了我的眼。
他這是瘋了不成,開什麼玩笑,不顧性命。若是失了他這主將,必是軍心大亂,不戰而敗呀,他這分明是在求死呀?
他不是神,只是個人呀,看得出他體力減消,動作開始遲緩,身上又被敵軍偷襲數刀。
不!不!我隨著那畫面死角,卻無能為力,最後竟是眼睜睜看著渾身是傷的他輕易被制服。
敗了,他敗了!
然後臉色蒼白的他被押到敵方主將面前——一騎黑馬,一襲白衣,清冷如月,高貴無暇。
然後這一襲白衣,飄然馬下,拔出了身側兵卒的配劍,直指風墨羽——
…….
我無法掩飾內心的驚駭,,帶著哭腔的聲音,右手緊握住了左手骨腕,哀求著望向陌紫憂,「紫憂姐姐,求求你,幫我下凡吧!我怎會無動于衷,三哥先前不是說他好好的嗎,為何現在會經受戰火的摧殘。如果早知道,早知道……」
泣不成聲,悲即是痛。
陌紫憂水袖一揮,那卷簾幕盡數化為虛無,哪還有什麼戰場,哪還有….
陌紫憂轉過了身,聲線沉沉,「我可以幫你下凡,但我有一個條件,以後無論是何種原因,你都不許再上這天羽幻境,不要打擾柳逸塵,只要你答應,我便幫你。」
「好,無論你有多少條件,我都答應。我雪忻瑤,在此發誓,以後定不入天庭,不踏入天羽幻境和半步,更不會打擾他,若有違此誓,天誅地滅,魂飛魄散。」我立馬在她面洽跪下,什麼也不再多想,一心只想快點到風墨羽的身邊。
「好!那麼請記住你的誓言,若有違此誓,天誅地滅,魂飛魄散。」
陌紫憂俯首,閉眼,光潔如玉的雙手從水袖中伸出,一連變換了好幾個姿勢,點、撥、拂、按,在身前劃出一圈掌影,風動如蓮,氳出淡紫色光暈。
待她睜眼之時,光暈也隨著她的掌風,籠罩在那白衣如雪,神色淒痛的女子身上,越來越濃的紫色光芒。
但願從此以後,你不再打擾逸塵的生活。
「 當」,一聲巨響,是瓷瓶破裂的聲音,紫衣女子與白衣女子紛紛側目而視之間清靈的仙釀在柳逸塵的狡辯流瀉了一地絕望的氣息。
「不!!!」響徹寰宇的震吼聲突地從這修瘦、逸弱的身體發出,如同絕望的困獸做著垂死的掙扎。「忻瑤,別走!」
然而即使他動用瞬移的速度,卻仍然留不下那即將離去的身影。
沖進光暈的手,也只是留住它衣衫的一角,錦布斷裂的參差不齊,在風中晃動,似在嘲笑他的無能。
柳逸塵如同雕塑版站在她曾站過的地方,目光呆滯,神情渙散。
「逸塵哥哥,對不起!」腦海中最後的景象,是女子悲傷的面容,以及深含歉意的目光。
她都憶起來了,卻仍是選擇了離去,那根緊繃著他人生的弦蹦地斷了,斷地徹底,斷個干淨。
我的忻兒呀!
下一刻,黑暗、冰冷、暈眩襲卷了他的全身,身影一晃,他跌進誰的懷里,淡淡馨香縈繞鼻尖。
「你還有我呀,你不可以有事的。」誰的聲音語帶焦慮,可他已听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