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大黎國舉行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的日子。大黎國是個新興的王國,當年的黎王一生戎馬倥傯,靠的也是武力平定的天下。因此,黎王設立每年的七月初八為武林大會決賽的日子。這段時間,陳家的三個孫子被老太爺逼得像上了發條的陀螺,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陳洛靈有了心事,也沒有人訴說,每次對著陳宇達大汗淋灕的虛月兌樣子,再也說不出口去麻煩他了。
反倒是陳宇達,越是練功練得累,心里越發地想去見陳洛靈。他已經五日沒有見著靈兒了。這一日得了空,他便直奔虞園。陳洛靈正在一張紙上涂涂畫畫,眉頭緊皺,極不開心的樣子。
「怎麼了靈兒?」一只溫潤的大手爬上了她的額頭。
陳洛靈似驀地驚醒一樣,收回渙散的眸子,向陳宇達擠出一絲微笑,轉瞬即逝。
陳宇達覺得很奇怪,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沒什麼,三哥。你怎麼這麼累呀。」陳洛靈心疼地拿起一旁的絲帕給三哥擦汗,看看,練功服都貼在身上了。
「天天練武,爺爺這次給我們下達了死命令,一定要爭取名次。」
又是名次!蠅營狗苟,爭名逐利,這些迂腐的老封建只會看重這些!前年大哥取得第二名,去年二哥取得第三名。老太爺很不滿意,今年的希望就在三哥身上了,一定要取得第一名。
「照我說啊,三哥,你今年最好榜上無名。」陳洛靈看似孩子氣地說。
「也是。每年的武林人士眾多,哪能每次都花落我們陳家?」陳宇達暗暗稱奇,這個小妹實在不像是十四歲的小姑娘,很有見地啊!老太爺莫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一心想著報效國家,彰顯陳家男兒本色。殊不知家中兒孫個個武藝超群,本來已經身居高位,就不怕黎王疑心功高蓋主?
話雖這麼說沒錯,可是每日這麼苦練,三兄弟中也就數陳宇達的悟性最高,倘若這次沒有拿到名次,老太爺怕不知道怎麼責罰他呢。不管了,依他自由的性子,哪容得了這麼天天被逼著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情。
「三哥累了,靈兒給三哥唱個小曲兒吧。」慵懶地蜷在小榻上,陳宇達的亮晶晶的眼楮里充滿了期待。
陳洛靈收起信手涂鴉,歪著頭,唱什麼好呢?想了想,就唱起《得意地笑》︰
人生本來就是一出戲
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
名和利什麼東西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世事難料人間的悲喜
……
那千金雖好快樂難找
我瀟灑走過條條大道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笑看紅塵人不老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求得一生樂逍遙
……
陳宇達愜意地跟著打著拍子,真是好歌啊!陳洛靈唱得起勁,一時手舞足蹈,明眸善睞,顧盼神飛,瞧著三哥那麼高興,忍不住走過去拍著三哥的肩,一邊給他按摩,一邊接著唱,不經意間四目相對,三哥晶亮深沉的眸子,像是個充滿磁石的深潭,吸引她沉淪下去,再沉淪……
她絲毫不知道自己此時神采飛揚嗎?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嗎?她一定是個誤闖人間的精靈,一不小心附了靈兒的身……鬼使神差的,陳宇達猛地抱住她。
陳洛靈的大腦一片空白,三哥的擁抱來勢洶洶,親吻排山倒海,一點也不似以前的小打小鬧,倒是充滿了……男女之情……天哪!三哥,不會真的要……**吧?
我可憐的初吻……
慌亂中,陳洛靈迅即著手推他,無奈力氣太小,給陳宇達的感覺就像是欲迎還拒,他像著了魔一般,更加貼近她,雙唇所到之處盡是火燙……接著靈蛇一樣的舌頭居然探進來,和她的香舌親密糾纏,陳洛靈慌不擇路,左躲右閃,依然沒能擺月兌陳宇達的高漲熱情。
陳洛靈驚呆了,忘了呼吸,幾乎喘不上氣來,小臉憋得血紅發燙,四肢無力,幾近虛月兌,只能無力地靠著三哥的胸膛,任他攫取。
過了許久,陳宇達注意到她的異樣,連忙松開手,陳洛靈半天才緩過神來,長長吁出一口氣,看也不看他一眼,一頭伏在書案上,抽噎起來。
陳宇達尷尬地站在邊上,拳頭握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握緊。
「靈兒,我,我不是有意的……」他的聲音低低的、啞啞的,有絲膽怯、有絲無措。
陳洛靈虛弱地嗚咽著,沉默不語。只怪自己平時大意了,畢竟男女有大防啊!而且還是親兄妹!她一時心緒紛繁,猛地一把推開他,含混不清地說︰「三哥,我頭有點兒暈,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
兄妹倆大了,尷尬不會再像小時候糊在臉上的稀泥,洗洗就沒有了,畢竟,還會留下泥巴的腥味。
陳宇達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今日的情形他也始料未及,他懊惱地拍拍腦袋,紅著臉踉蹌著退出房間,直奔府中的小樹林。
陳府的下人們听得樹林里傳來練功的聲音,都掌燈時分了,哪位少爺如此用功?看來今年的武林大會一定會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陳宇達十分懊惱,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對小妹做出這等事情?他發誓,自己絕沒有**的傾向。但是在那一刻,他就是覺得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她真的美得不像是真人,令他一時失控,他猛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液體,分不清到底是汗水還是淚水。有個聲音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叫囂︰不!她不是妹妹!她一定是流落在凡間的仙女,要不然她怎麼懂得那麼多聞所未聞的道理?而且,那吻的滋味實在……美妙。
陳宇達索性躺倒在樹林里,腦海里一直抹不去的一幕一幕浮如今眼前,小時候的靈兒,性子古怪又敏感,如今卻隨和而機敏,處處透著活潑可愛……
到底是哪里不對?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使勁甩給自己一巴掌,做錯了就是做錯了,還找什麼借口!
躺了一會兒,他仍覺得憋悶得慌,忍不住躍起來繼續習武。陳家拳一直是中原比較上乘的武功,雖然自己悟性高,平時也不怎麼用功的,三兄弟的水平幾乎都停留在八成左右,听老太爺講,最後兩成很難精進,就連他們的爹也只學了八成半。
有一回陳洛靈在邊上陪陳宇達習武,見他招招威武凶猛,剛勁有力,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渾身濕透,很難再往下練了。她心疼三哥,拉他休息一會,他卻不肯,無意間陳洛靈使出太極的摟膝拗步,力氣居然大得使他差點摔倒。
陳宇達詫異道︰「靈兒怎生如此有力氣?」
陳洛靈不禁百般納悶,反復揣摩剛才自己的無意動作,才恍然大悟。陳家拳屬于至剛至強的武功,而太極恰恰至陰至柔,兩下相克,難怪難怪。
陳洛靈建議陳宇達不妨在練功時動作放慢,一招一式由剛烈變為綿里藏刀,陳宇達只作小孩的玩笑話,試了幾下覺得別扭,如此上乘的武功還能有假?
此時自己除了練功不知道該干什麼,可是剛剛發泄完,渾身虛軟,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一個動作要比以前慢了三分之一,卻也奇怪,一開始根本不覺得累,後來卻越來越累,無意中掌風一偏,一旁的小樹頓時攔腰斷裂。
陳宇達呆愣了半晌。瞅著斷裂的小樹,不禁低頭看了看手掌,看來靈兒說的也不無道理。他大喜,越練越起勁,竟然忘了時辰。
接下來的日子,陳宇達潛心練武,不敢再去找陳洛靈,主要是不知道該依什麼樣的面貌見她。
七月初二,京城突然熱鬧起來。原來是大黎國的東臨國魯國王子近日內帶著一干迎親隊伍前來迎娶大黎國的之瑤公主。之瑤公主是大皇子的親妹子,從小就風華絕代,引得提親者眾。兩年前魯國王子魯煜祺誠心求親,被黎王應允,定于今年的七月十八迎娶公主。
魯煜祺帶著幾員猛將一干隨從。他們听聞大黎國即將舉行武林大會甚是興奮。切磋武藝乃習武之人之大幸也。其中一名高手名叫高遠,武藝上乘,從未到過大黎國,听說有此盛會,頓時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黎王特準高遠和武林大會的佼佼者比武。
七月初八,陳家三兄弟整裝待發。老太爺再三囑咐,一定要奪冠,少不得污了陳府多年的在外名聲。陳宇達心中郁卒,一句也沒有听進去。
台上的比武熱火朝天,前兩個時辰淘汰了大半,很快就只剩下幾名高手對決。陳宇文和陳宇寰也進入了最後的爭奪賽。陳宇達沒事人似的,一個勁地神游。
陳兆和冷不防塞給他一個錦囊,打開來看,頓時一掃近日的陰霾,心中暗喜,靈兒到底沒有真的怪他!
那紙上寫的,分明是一些注意要領。沒有人知道陳宇達這些日子以來勤學苦練,靠她的無意點撥,他已經練到陳家拳第九成了。眼見大哥二哥一路過關斬將,他就不打算再上場了。
陳宇寰最終取勝,第一名花落陳府!
眾人正歡呼之余,一名虎背熊腰蓄著絡腮胡的男子徑直走上台來,一抱拳︰「在下魯國高遠,願領教陳兄的武藝。」
陳宇寰興奮之色未褪,自負地接招。
陳宇寰招招凌厲,高遠步步緊逼。雙方斗了幾十個回合不分上下,漸漸地兩人都顯出疲憊之色,陳宇寰的體力漸漸不支。高遠突然以雷霆之勢劈出一掌,陳宇寰躲閃不及,被劈個正著,頓時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哈哈哈,大黎國的武功第一者,也不過如此!」高原咧嘴一笑,喜形于色。一旁的魯國高手也有些忘形。
陳宇達的俊臉陡然變色,拍案而起︰「趁人之危,也不是好漢之舉!」
高遠愕然,不僅仔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來,模樣倒長得周正,一副小白臉兒的勾魂樣兒,會不會是被姑娘們給寵壞了,講話不知深淺?只听他的聲音冷冷的,當真有底氣?哪來的小毛頭,竟敢口出狂言?
「小兄弟,此話怎講?」高遠的濃眉一斜,眼楮里盡是不屑。
陳宇達冷笑道︰「陳二少此前已經和不下百人交過手,實力尚在,力氣已如強弩之末,而閣下一直袖手旁觀,待到他力衰勢弱,你再和他比試,不是趁人之危又是什麼?
陳宇達的一席話說得眾人皆點頭。
高遠氣急敗壞,環視四周,大言不慚道︰「倘若貴國有不滿的,盡可向在下挑戰,在下一定奉陪!」
陳宇達一抱拳,擲地有聲地說︰「好!在下是陳宇寰的同胞兄弟,尚無資格參加比賽,還請兄台屈就。」
高遠斜睨著他,如此瞧不起人,看我不一陣好打!
于是,比試台上旋即展開一場別開生面的比武。高遠來勢洶洶,銳不可當,陳宇達卻不慌不忙,一招一式似悠閑自在,卻使得高遠近不了身。
「小子,你玩兒我!」高遠進攻了三十余招,仍然沒有踫著陳宇達半絲衣袖,不禁惱羞成怒。
高遠的攻勢更加凶猛,陳宇達卻不疾不徐,見招拆招,一場決斗,看起來好像是你追我趕的游戲。無論高遠如何激他,陳宇達依然平心靜氣,招招似綿里藏針,柔中帶剛,一百多招下來,高遠已如斗敗的公雞,功力耗去大半,陳宇達卻好整以暇,氣定神閑。
高遠被這架勢激得雙眼冒火,使出絕招,剛猛無比的鷹爪眼看就要罩上陳宇達的面門,只見他反手握住鷹爪稍一用力,高遠竟然一時支持不住,雙膝跪倒,眾人大聲喝彩!
高遠垂頭喪氣,已無來時的張狂,他心知肚明,若不是這兄台手下留情,自己的右手怕是要廢掉了!他輸得心服口服!
台下的大黎武士們人聲鼎沸,大呼︰「大黎國的武功天下第一!」「陳宇達天下第一!」
陳宇達躍下台來,心里竟有一絲懊惱,原本不想出這等風頭的。眾人已經將他團團圍住,人群把他高高托起,歡呼聲不絕于耳,久久才放他下來。
黎王在看台上頻頻點頭,這陳府三少的確功力非凡!
一旁的魯煜祺連連稱贊︰「父皇,大黎國的武功果然名不虛傳!」他隨即轉頭掃了眾隨從一眼,聲音雖低卻透著威嚴,「記得以後要虛心求教,不可魯莽!」眾人皆听令。
陳宇達無心插柳柳成蔭,三兄弟還未抵達府門,陳府上下已經接到消息,頓時張燈結彩、舉府歡慶。二夫人喜形于色,自從得知消息起嘴巴就沒有合攏過,一雙兒子太爭氣。
三兄弟前腳歸府,黎王的賞賜隨後就到。
全府老少黑壓壓地跪了一院子,張太監朗聲念完聖旨,眾人才漸漸回神,謝主龍恩。
皇上賞賜黃金千兩,田地百頃,另賜「神功世家」鎏金匾額,封陳府二少爺陳宇寰為忠義將軍,封陳府三少爺陳宇達為威遠將軍,靜候待命。陳宇達七月十八日護送之瑤公主遠嫁魯國。
陳宇達一百二十個不願意去。魯國地處大黎的東面,三面環水,一面環山,路途遙遠,長途跋涉的,最要緊的是來去至少需要花費三個月,說不定不等回來連靈兒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他玉面一凜,當下就要拒絕,陳宇文連忙拉住他的袖子,壓低聲音叫他穩住。
陳宇達只得憋屈地咽回話。
皇命難違。老太爺高興壞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陳氏一門注定要興旺發達!
明日就是七月十八了,陳洛靈坐在燈下,不禁輕嘆了一口氣,難道真的不見三哥了嗎?
挨到了半夜,陳洛靈輾轉反側,睡意全無,于是只得披衣出門,信步走到花園的荷花池邊上。月光皎皎地照在田田的荷葉上,周圍寂靜得似乎听得見荷花綻開的聲音。夜風吹來,帶著淡淡的荷香,一時間,她的煩躁
消失殆盡。
「靈兒,你來了。」
輕輕地溫柔的低嘆,是三哥!他也沒睡嗎?是特意等她的嗎?
池邊的小桌上,擺著當年那盞水晶杯,里面盛滿了上好的葡萄酒,撲鼻的香。陳宇達低著頭賞荷,並不看她。
想著明日三哥就要走了,陳洛靈萬般不舍,徑直走到小桌前站定,取了水晶杯,一仰頭全喝了。
「喝得這麼猛!」
陳宇達連忙伸手來搶杯子,拉扯之中,兩人又抱住了。陳洛靈如受驚擾的兔子,晶亮的眸子忽閃忽閃的,看著陳宇達英俊的側臉,不由心中暗惱,她居然貪戀他的懷抱!不會真的喜歡三哥吧,自己果真不勝酒力啊。也許,三哥出趟遠門是對的,如今連她自己也快把持不住了。
陳宇達沒有忽視她的依戀而又羞愧的眼神,這種煎熬刺痛了他,他狠狠地抱住她,貪婪地深吸一口她身上的氣息,木丹的清香,幾乎沉迷于其中不能自拔,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捧起她的俏臉,虔誠地膜拜。三哥的手指涼涼的,陳洛靈很快就從夢中驚醒,只呆呆地盯著他瞧。
良久之後,觸到她那迷離的大眼楮,陳宇達頓時清醒,隨即像受了炮烙之刑般放開她,眼里已盡是哀傷。
「三哥,我們能這樣嗎?」陳洛靈遲疑了許久,狠心說道。
「……不能,無論如何……不能。」
陳宇達一字一句艱難地說完,他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永遠無法逾越,除非,除非……
也許,是該分開了。
「靈兒,答應三哥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三娘。等我回來。」
陳洛靈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房間的,依稀記得好像又喝醉了,是三哥抱她回房的吧,那麼寬厚的懷抱,溫暖舒適。一覺醒來,陳宇達已經走了,春意說三少爺臨走前在她的床前站了許久。
她還來不及感傷,又有僕人通報,三夫人暈過去了。陳洛靈大驚,來不及整裝,三步並作兩步直奔她娘的房間。林媽請郎中去了。這些日子冷落了娘,她決定余下的時日全用來照顧娘。